他尋不出反駁的案例來,隻能道:“我娘對我做的那些事情毫不知情,正所謂不知者不怪,還請……老夫人網開一麵。”最後幾個字他說得咬牙切齒,可見對於哀求江老夫人是有多麽的抗拒。


    江老夫人並沒有容情之意,冷冷道:“若是一句’不知情’就可以掩蓋所有的事情,那還要律法做什麽,要捕快差役做什麽?”


    江行過雙手緊緊攥著,半晌,他突然雙膝一屈,順著座位跪在地上,艱難而又堅決地道:“你要怎麽罰我都可以,甚至要我的命也行,我隻求你……放過我娘,求求你!”說這番話的時候,他一直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想必這心裏是極其不好受的,畢竟他一直以來最恨的人就是江老夫人了,如今卻要向“仇人”低頭哀求,這委屈可想而知。


    蛇六娘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今這一切皆是你自作自受。”


    江行過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就這麽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顯然是在等江老夫人的回答,可後者就仿佛沒看到沒聽到一般,一字未語。


    江行遠心中有不忍,開口道:“祖母,大哥本性並不壞,隻是一直以來的經曆令他鑽了牛角尖,再加上柳青鸞從旁慫恿,方才會行差踏錯,幸好沒有鑄下大錯;經過剛才的事情,相信大哥已經知錯悔悟了,求祖母再給他一次機會。”


    這一次,江老夫人終於有了反應,淡淡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世間哪來那麽多知錯與悔悟,不過都是欺人的謊言罷了。”


    “不是的,大哥是真的知錯了,絕不會再犯。”見江老夫人不以為然,江行遠又道:“之前在柳府時,祖母攔著不讓柳大人將大哥送官,可見祖母心裏還是疼惜大哥的。”


    江老夫人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自作聰明,我是怕壞了我們江家的名聲。”


    雖然江老夫人沒有承認,但江行遠知道自己說對了,頓時心中一鬆,隻要祖母對大哥還有情份,事情就有回旋的餘地。


    “再說了,這些年洪姨娘將府裏打理的井井有條,對父親更是關懷備至,體貼入微,從未令祖母操過心,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祖母真舍得將她趕出府去?”


    江老夫人眉目微動,不過仍是嘴硬地道:“不過就是一點瑣碎事情罷了,換了誰都能做。”


    “那父親那邊呢,祖母不看僧麵總要看一看佛麵。”見江老夫人不語,他瞅著前者的臉色試探道:“不如就……從輕發落吧。”


    江老夫人沒好氣地瞪了他道:“他與那姓柳的丫頭聯起手來害你性命,你可倒好,處處幫著他說話,他自己都沒說幾句呢,你倒是求了一大堆。”


    聽到這話,江行遠麵色一正,道:“祖母錯了。”


    江老夫人驚訝地挑一挑眉,“哦,錯在哪裏?”


    “大哥確實犯下大錯,但孫兒相信,他從未想過害孫兒性命,否則孫兒哪裏還會有命坐在這裏;若要說下毒那次,大哥那個時候並未知情。”


    蛇六娘不以為然地道:“那不過是他還沒尋到機會罷了,你沒聽到他之前與柳青鸞的約定嗎,用你與辛夷的性命來換取柳青鸞的支持。長公子,不是每一個人都與你一般重視親情,在意手足;世間多的是涼薄無情甚至恩將仇報之輩。”


    江行遠沒有反駁,但從他的眼神裏能夠看出,他依舊堅持自己的見解,並不認同蛇六娘的話。


    江老夫人阻止欲要再言的蛇六娘,望著一直低頭未語的江行遠,沉聲道:“行遠說得對嗎?”


    江行過抬起頭,那雙眼裏不知什麽時候布滿了殷紅的血絲,看起來有幾分嚇人,隻聽他澀聲道:“我若說對,你信嗎?”


    江老夫人眼底掠過一絲隱晦難見的憐惜,“信不信是我的事,但你若不說,就真的是一絲機會都沒有了。”


    江行過沉默片刻,開口道:“我確實與柳青鸞做了那樣的交易,但……一直很矛盾,其實……”他神情複雜地看了旁邊的江行遠一眼,隨後又回到做出傾聽之狀的江老夫人身上,“殺了行遠是對你,對江家最好的報複,可每每想要動手之時,就會想到以前的事情,令我狠不下心,在江家的這些年,除了父親與母親之外,他是唯一對我尚有幾分真心的人,我狠不下心。”


    江行遠心中一喜,隻要大哥是這麽想的,他就有把握說服祖母,從輕發落,說到底,整件事的罪魁禍首是柳青鸞,江行遠雖有過錯,卻並非不能原諒。


    江老夫人冷哼一聲,“總算你還有幾分良心,沒有全被狗給啃了。”


    盡管江老夫人的話不太好聽,但江行遠自幼在她身邊長大,最是了解她的性子,得以及時捕捉到隱藏在那番冷言冷語底下的一絲軟化,再加上之前察覺到的那絲情份,令他信心備增,在一番斟酌後,他又道:“祖母這會兒將大哥與姨娘趕出去,隻會令仇者快,親者痛,倒不如讓大哥將功贖罪,戴罪立功,還請祖母三思再三思!”


    蛇六娘柳眉微蹙,她並不讚成江行遠的做法,遂提醒道:“寬仁固然是好,但也要看對什麽人,這世間太多恩將仇報的人;農夫與蛇的故事,長公子應該聽過。”


    “我相信大哥不是那樣的人。”這十一個字,江行遠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與遲疑,可以看得出,他是真心相信,而非嘴上講講。


    不知什麽時候,江行過又低下了頭,將臉龐藏在陰影裏麵,讓人瞧不見他的表情,但從那微微顫抖的肩膀以及緊緊攥著的雙手可以看出,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相信……”江老夫人徐徐咀嚼著這兩個字,眼底掠過一絲微不可見的欣慰,半晌,她望著最在意的嫡孫道:“你這是在替他做保?”


    “是。”江行遠毫不猶豫地點頭,“請祖母再給大哥一個機會。”


    江老夫人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低頭不語的江行過,那雙曆經歲月風霜的眼睛既有審視也有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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