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弟……”這一次,辛夷沒等容宣說完便打斷道:“你是,胸口的胎記就是最好的證明,縱是你否認千遍萬遍,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不等容宣言語,她一把攥住容宣的手,激動地追問道:“是誰,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告訴我!”


    容宣眼底湧動著難以言喻的痛苦,望著淚流滿麵的辛夷道:“告訴你又如何,時光可以逆轉,四季可以重來嗎?”


    辛夷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半晌,她啞聲道:“我不能,但我可以替你報仇。”


    “不必了。”他漠然揮開辛夷冰涼的手掌,淡然道:“傷我的人都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該死的死,該坐牢的坐牢,一個都沒跑,嗬嗬。”說到後麵,容宣忽地笑了起來,笑容裏,眼眸裏,盡是大仇得報的痛快。


    看著這個透著一絲瘋狂的笑容,辛夷心裏忍不住一陣陣抽痛,容宣隻比她小了一歲,自幼在父母與她這個姐姐的嗬護下長大,喜讀書,性聰敏,性子也開朗,隻要他在家裏,就必定能夠聽到他開朗歡愉的笑聲,偶爾母親與父親鬧別扭了,他就會想方設法逗母親開心,對她這個姐姐也極是用心,每每從學堂回來看到什麽新奇有趣的小玩藝或者好吃的糕點,必定會帶回來給她解悶、品嚐。


    十餘年來,她從未在容宣臉上看到這樣的笑容,這是頭一回,可想而知,辛家滅門後的容宣雖然活了下來,卻必定遭受了許多磨難,甚至……


    容宣察覺到辛夷的目光,別過臉道:“入宮是我自己的選擇,沒人逼迫,你不必覺得可惜或者難過。”


    聽到這話,辛夷頓時愣住了,她一直以為容宣淨身入宮是被迫的,如今方知,竟然是他自己的選擇。


    良久,她抹去臉上的淚痕,帶著幾分痛心詢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明知道淨了身就不是一個完整的男兒身,也明知辛家就你一個男丁。”


    容宣眼皮狠狠跳了一下,下一刻,他已是冷聲道:“我的事情與你無關。”說著,他上前一步,盯著辛夷的眼眸,一字一字道:“不錯,我確實就是饒幸活下來的辛容,但從我改名容宣的那一刻起,就與辛家,與你再無關係,你也不要再以姐姐的姿態自居。此間事了之後,你就隨江家回嶽陽吧,以後都不要再來京城了;將來尋了良人該嫁人嫁人,該生子生子,好好過你的一輩子。”說到這裏,他話音一頓,繼而垂眸低低道:“到時候寄盒糖餅給我就好。”


    見辛夷不說話,容宣吸了一口氣帶著絲絲涼意的空氣,“該說的都說了,時辰不早,我真的要走了;以後……”他望著窗外的眼裏掠過一絲痛苦與不舍,“你隻當我死在那些馬賊的刀下了。”


    這一次,辛夷沒有阻攔,任由他走到門口,就在容宣手握住門閂準備拉開的時候,身後響起一句令他大驚失色的話來,“害父母的真凶就在朝堂裏是不是?”


    容宣豁然轉身,難以置信地盯著辛夷,脫口道:“你怎麽知道?”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這麽說等於承認了辛夷的猜測,想再反悔都來及;可惜,說出口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無論他怎樣後悔與懊惱都無法收回。


    原本一臉嚴肅的辛夷,忽地神情微鬆,露出一絲了然之色,“果然如此,難怪你要入宮。”


    “沒有!”容宣斷然否認,可惜,這會兒無論他說什麽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別說是取信於別人了,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留雁樓喬裝成馬賊,殺了辛家滿門上下十幾口人,可留雁樓隻是殺手組織,指使他們這麽做的另有其人,父親一向與人為善,無論我怎麽想都不可能與人結下這麽深的仇怨;思來想去,會引來殺身之禍的隻有當年種植剡溪茶,被朝廷選為貢茶一事,這麽一來,這個幕後者極有可能是朝廷的人,不過我不敢肯定,就想著拿這話試一試你,結果還真是對了。”


    “你騙我!”容宣又氣又惱,他本來以為辛夷知道了什麽才會問出那樣的話,哪知她根本不清楚,純粹就是拿話來試自己;最可氣的是自己竟然這麽大意著了她的當,看來師父說得沒錯,他養氣的火候還太淺了些,不足以控製好自己的喜怒,容易露了心中的想法。


    “你若肯與我說實話,我何需行此下策!”辛夷瞪著對麵氣呼呼的容宣,她何嚐不是憋了一肚子的氣,辛家沒了,他們就是彼此唯一的親人,可這個臭小子卻想盡辦法將她推開,實在可氣。


    說起來,這個樣子的容宣,比之前生動了許多,也與記憶中的辛容有了幾分重疊,不像之前,明明就在眼前,可那淡漠神情與目光,讓人感覺仿佛隔了千萬裏那麽遠,不可親近。


    “我不說自有我的理由,怎麽就成了你騙人的借口。”容宣惱怒地說著,而在那不可見的眼底深處彌漫著……害怕。


    是的,他在害怕,早在辛夷入京的時候,他就悄悄見過了,知道是自己失散多時的姐姐,也是自己在這個世上僅有的親人;那一日,他躲在暗處嚎啕大哭,那是除了辛家被滅門之外哭得最大聲的一次,就連他被惡人折磨,滿身是傷的時候,都不曾這樣的哭過。


    他哭,是因為見到了失散的親人,看到她安然無恙;更是哭悼曾經身為“辛容”的人生。


    如今的他已經成了一名太監,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也無法回頭的路;從今往後,辛容之名,於他猶如前塵往事,不可追,不可憶……


    “告訴我,是誰在背後指使留雁樓?”辛夷沒有繼續剛才那個相對無關緊要的問題,而是追問起了辛家滅門的案子。


    “我不知道!”容宣負氣地回答著,隨即便拂袖要離開,這一次辛夷沒有聽之任之,而是快速上前幾步擋在容宣與柴房門的中間,神情嚴肅地道:“你若不說,今日休想離開這裏。”


    容宣瞪著辛夷,憤怒中又帶著一絲絲無奈,半晌,他冷聲道:“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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