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多貴重的聘禮,我都不會答應這門婚事,長公主就不必費心了!”柳青鸞的目光越過春菱落在翊陽身上,不與婢女對話,這算是她僅剩的驕傲了。


    她已經想好了接下去的種種可能,會很艱難,但隻要撐住,等到太子回來,一切就都會迎刃而解;再說了,柳家雖然落魄了,比不得翊陽,但也不是由著人拿捏的螻蟻,不說安然無憂,撐上一陣總是可以的。


    春菱看出柳青鸞的輕視,眸子不由得陰沉了幾分,她雖是下人,但正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自她在長公主身邊侍候開始,哪個官家小姐見了不是好言好語地賠笑臉,柳青鸞……嗬嗬,她記得了。


    春菱按著怒氣,手一伸,將冊子往前遞了幾分,同時語氣冰冷道:“柳小姐無需著急,有什麽話,等看過這份禮單再說。”不等柳青鸞開口,她又補充道:“否則出了事情,可別怪奴婢沒有提醒。”


    春菱的這番話令柳叢文起了疑惑,聽意思,似乎這不是一份簡單的禮單,還暗藏著什麽別的事情甚至是……危險。


    想到這裏,柳叢文忐忑得不行,猶豫片刻,他咬一咬牙,拉開柳青鸞,接下了春菱遞過來的冊子,待得打開後,本就不怎麽好看的臉色頓時變得黑炭一般,手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這哪是什麽禮單,分明就是一份催命符。


    柳青鸞看到柳叢文急速變幻的臉色,心中疑惑,遂將目光探了過去,不看還沒什麽,待得看清後,她的臉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難看起來;隻見冊子上麵詳細地記載著柳叢文收取的各種地方官孝敬,冰敬、炭敬、別敬、年敬等等,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時間更是長達十年之久,也就是說,這十年間,柳叢文收取的一切與俸祿無關的銀錢,都被記錄在內,這冊子就像一麵照妖敬,將那些不為人知的灰色收入照得清清楚楚,難怪柳家父女臉色會變得這般難看。


    半晌,柳叢文麵色雙手顫抖地合上冊子,咽了好幾次唾沫,才會聲音聽起來沒顫抖得那麽厲害,“這……這冰炭敬,年節敬,乃是約定俗成的事情,但凡京城官員都有在暗中收取,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並非下官一人所為。”


    麵對他的辯解,翊陽微微一笑,不以為然地道:“那是你們的約定俗成,心知肚明,朝廷律法可沒有允許。”


    她的話令柳叢文臉色又灰敗了幾分,咬牙道:“長公主若要碰這件事,就是與所有朝官為敵,這可不是智者所為……再說了,這事若真要追究起來,長公主府怕是也幹淨不到哪裏去。”說到一半,他擔心這話唬不翊陽,又咬牙補充了一句。


    柳叢文知道,一旦說出這句話,就等於和翊陽徹底撕破了臉,但現在這個情況,和撕破臉也沒什麽區別了。


    春菱聽到這話,柳眉一豎,喝斥道:“放肆!柳叢文你好大的膽子,區區一個二品官,也敢威脅長公主。”


    翊陽倒也不惱,抬起蔥管一般的纖指阻止了春菱,隨即挑一挑細長的黛眉,頷首道:“你說的沒錯,在這件事上麵,長公主府確實不算幹淨。”


    柳叢文沒想到翊陽如此坦然,一時倒是不知該說什麽了,沒等他想好應對的話,翊陽的聲音又如冬雨一般飄了過來,“但那又如何,你有證據嗎?若沒有的話就是誣蔑,本宮還能多告你一條罪。”頓一頓,她又道:“至於你說與文武百官作對,那就更可笑了,本宮要彈劾的……隻你一人,也隻有你一人!”


    柳翊陽緊咬著酸澀的牙齒,從牙縫中勉強擠出一句話來,“可……這是所有京官都在收的……牽一發而動全身。”


    “那也要看牽的是哪一發。”隨著這句話,翊陽端起沒喝幾口的茶來到正燃著的炭盆前,嬌豔的容顏在火光照映下越發明麗,明麗得有些……妖豔……


    翊陽玉手一翻,那盞茶被澆到了炭盆中,隻聽“嗤”的一聲,炭盆裏升起大量嗆人的白煙,春菱早有準備,在白煙升起的時候,就抬袖擋在翊陽麵前,而夏荷也見機地打開緊閉的窗子,隨著寒風的湧入,屋裏的煙氣迅速散去;等到一切恢複如常的時候,但因為茶水不多,再加澆得位置並不是在重要的地方,所以炭火僅僅是比之前暗了一些,並沒有熄滅。


    翊陽滿意地擱下茶盞,“瞧見了,想要動全身,就得能夠牽到重要的那一發,而你……”沉涼的眸光在麵色灰敗的柳叢文掠過,停留在同樣失盡血色的柳青鸞身上,一字一字道:“柳叢文也好,柳府也罷,都並不是重要的那一發。”


    在死一般的沉寂後,翊陽廣袖一拂,回到椅中坐下,用一種貓戲老鼠的語氣道:“柳大人若是不信,盡可搏一搏,本宮自不會攔著,不過本宮提醒你,若是一個不小心博輸了,這柳家可就徹底完了,到時候莫說東宮朱門,就連馮家的大門,柳小姐怕是都沒資格邁進去。”


    這句話就像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柳叢文,隻見他雙目無神地跌坐在椅中,整個人猶如失了魂魄一般;一直以為,柳家雖然不複以前的鼎盛,但終歸算是一個大族,隻要不是犯下大錯,都能夠屹立於京城之中,旁人難以動搖;如今方才發現,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了,在真正的高位者麵前,譬如翊陽長公主,區區柳家根本不值得一提,是生是死,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之前沒有出手,不過是因為柳家沒有妨礙到她的利益,說難聽一些,就是不屑一顧,而如今……柳青鸞與太子之間的情份,令翊陽感到危險,這才決定出手。


    再說柳叢文那邊,發現自己根本沒資格與翊陽對抗後,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柳青鸞,眼下,她是唯一能夠化解這場危險的人,這個女兒雖說心氣高,但並不蠢,相信她能夠看清當下的局勢,做出一個對柳家……確實來說,是對她自己最好的選擇。


    果不其然,柳青鸞沒有讓他失望,在一番長久的沉默後,她抬起蒼白若紙的臉龐,迎著翊陽看似親切的目光,澀聲道:“好,我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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