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忠來到屋簷下,瞧見那四扇緊閉的雕花長門,露出猶豫之色,遲疑半晌,他似乎是下了什麽決心,上前抬手叩門,剛敲了一下,就有人出來應門,是春菱,她瞧見是管事,眉頭微蹙,見管事要說話,她趕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即閃身而出,在回身將門關起後,方才壓低了聲音問道:“什麽事?”


    徐忠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道:“公主呢?”


    “公主服了藥剛剛歇下。”不等徐忠言語,春菱又道:“這幾日天冷,公主受寒著涼,整夜咳嗽,許久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若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且等公主醒了再回稟。”


    見徐忠麵露難色,春菱意識到必是出了什麽事情,遂問道:“什麽事?”


    徐忠湊到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春菱剛剛還紅潤的麵色頓時為之一白,驚呼道:“竟有這樣的事?確定嗎?”


    “若不是百分之一百確定的事情,我怎麽敢來驚擾公主。”說著,徐忠搓著凍紅的手道:“我想著這件事不太對勁,還是得盡快告知公主,要不姑娘還是去通稟一聲吧。”


    春菱正自猶豫之時,屋裏傳出幾聲咳嗽,緊接著翊陽的聲音從裏麵傳來,“春菱,你在與誰說話?”


    春菱麵色一正,連忙隔著門道:“回公主的話,是徐管事,他有要緊事麵稟公主。”


    這下好了,不用為難了,隻管如實回話就行了。


    在短暫的靜默後,翊陽的聲音再次傳來,“讓他進來吧。”


    “是。”春菱答應一聲,引著徐忠走了進去,屋裏照常燒著炭,甚是暖和,與外頭恍若兩個世界。


    屋裏垂著紗簾,隔著簾子隱隱能夠看到後麵半坐在床榻上的人影,徐忠乖覺地站在紗簾外頭,春菱則是掀簾走了進去替翊陽整理衣裳;不一會兒,簾子拉起,掛在兩邊的鎏金鉤子上,翊陽扶著春菱的手來到椅中坐下,隨即瞧著正在行禮的徐忠道:“是什麽要緊的事?”


    “回公主的話,剛剛得到消息,大殿下帶著一名女子回宮,此女正是……”徐忠抬起頭,緩緩吐出兩個字,“辛夷。”


    “辛夷?”翊陽麵色倏地一沉,“趙懷帶她回宮做什麽?”


    徐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他們回宮後不久,王總管的徒弟容宣分別去了工部與禮部,說是陛下口諭,著工部替大殿下擇選府邸,禮部……挑選黃道吉日,並準備大殿下納娶側妃的一應事宜。”


    翊陽聽到前半句還好,畢竟趙懷本就被封了王爵,隻是因為身子原因,故而遲遲沒有開牙建府;待到後半句豁然色變,落在徐忠身上的目光也瞬間變得犀利如劍,她攥著扶手,一字一字道:“你……再說一遍!”


    徐忠依言又重複了一遍,並補充道:“另外,據宮裏傳來的消息,辛夷被安排在了鍾粹宮暫住,奴才懷疑……大殿下是要迎娶她為側妃。”


    “荒唐!”翊陽厲聲喝斥著,隨即就是一陣劇烈地咳嗽,麵色潮紅如熾,好一會兒方才止住,她揮手示意替自己撫背的春菱退開,盯著徐忠道:“怎麽會突然這樣,本宮不是讓你們盯著客棧那邊嗎,為何事先一點消息也沒有?還是說你根本沒照本宮的話去做?”


    徐忠麵色慌色,連忙道:“公主吩咐下來的事情,奴才萬萬不敢懈怠,確實有盯著客棧,但因為裏麵都是宮裏的人,再加上各方勢力都盯著客棧,所以並不清楚裏麵的事情,直至今天一早,瞧見辛夷隨大殿下一道入宮,方才察覺不對;但因為事情沒有查清楚,所以不敢冒然驚擾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混帳!”翊陽手掌重重拍在一旁的紫檀小幾上,眸中跳躍著惱怒的光芒,“如此重要的事情也敢隱瞞不報,你眼裏還有本宮嗎?”


    見她動怒,徐忠連忙跪下請罪,“奴才知罪,請公主責罰!”


    翊陽麵色陰沉如水,眸中更是寒光閃爍,猶如兩柄正在吞吐著寒芒的利劍,讓人不敢直視。


    “若是罰你一條命,能夠令時光倒流,萬事重來,本宮倒是樂意之至,可惜啊,毫無用處!”翊陽目光冰冷地盯著徐忠,後者低頭跪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出。


    翊陽斥了徐忠一番,又想起辛夷這個罪魁禍首,恨得牙根癢癢,從嵊縣到嶽陽,又從嶽陽到京城,傾留雁樓之力,不僅沒殺了這個孽障,還讓她有機會一步步走到了趙懷的身邊,雖說一個側妃身份算不得什麽,但到底麻煩,而且對她來說,簡直猶如當眾被扇了一巴掌,簡直是奇恥大辱。


    翊陽越想越氣,一張粉麵漲得通紅,上好蠶絲織成的帕子被她緊緊攥在手中,折出一條條扭曲的紋路。


    麵對這樣的翊陽,莫說徐忠,就連跟隨多年的春菱也是心驚肉跳,低頭盯著自己腳尖,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翊陽終於從憤怒中清醒過來,她深吸一口氣,鬆開已經皺的不成樣子的帕子,努力平一平氣息,麵無表情地道:“查清楚這件事,有消息立刻來報!”


    “是。”徐忠不著痕跡地鬆了一口氣,正要退下,忽地又被翊陽喚住,“江家一行人怎樣了?”


    “仍舊住在客棧之中,並無異常。”徐忠如實回答。


    “並無異常……”翊陽喃喃念著這四個字,食指一下一下地叩著堅硬的扶手,半晌,那張冷若寒冰的粉麵忽地泛出一絲冰冷的笑意,“那江家長公子不是十分鍾意那辛夷嗎,為了保她性命,幾乎賭上江家滿門,怎麽這會兒就甘心眼睜睜瞧著她入宮去了,不去陛下麵前爭一爭嗎?”


    春菱在一旁插話道:“他再不甘又能怎樣,說白了,江家這次能夠在公主手中逃脫,是因為有陛下的支持與維護,否則十個江家的腦袋都不夠掉的,又豈敢在陛下麵前放肆?”


    聽著春菱的話,翊陽臉上的笑意又深上了幾分,她打量著精心保養的手,涼聲道:“這可未必,情愛二字最是難以按常理揣測,曆史上也好,話本戲說之中也罷,因情而死,甚至因情亡國滅族的,可不是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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