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晉之落在信紙上的目光連著閃了數下,徐徐道:“若我沒有猜錯,太子並不是被人擄走的。”


    這句話猶如投入湖中的一塊石子,在平靜的湖麵驚起層層漣漪,所有人都詫異地看著麵容平靜的徐晉之,尤其是翊陽,“駙馬何出此言?”


    徐晉之沒有著急回答,而是朝徐忠瞥了一眼,後者乖覺地走過去關了半開的雕花長門。


    “駙馬,快些回答我。”翊陽已是等得迫不及待,她素來冷靜,心計也深,喜怒從不輕易展現在臉上,可這一次趙恪下落不明,隨時會有生命危險,她恨不得立刻衝到邊境去,又哪裏靜得下心來。


    徐晉之拍一拍她的手,溫言道:“公主你想一想,若真是敵軍偷襲,怎可能不驚動一兵一卒,除非他們有鬼神之能;可如果這樣,還需要與大梁的軍隊僵持在邊境嗎?為何不揮軍伐梁,而是要綁架一個太子?”


    夏荷插嘴道:“會不會是他們想要拿太子威脅陛下割讓城池?那麽就不用費一兵一卒,坐擁數座城池了。”


    徐晉之淡淡一笑,“陛下是何等樣的人物,我知道,公主知道,敵國同樣知道,豈會為了一個兒子而割讓城池,更何況……這個兒子並不是那麽讓他看重,之所以立為太子,也隻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夏荷一時語塞,好一會兒才勉強想出反駁的話,“可太子殿下始終是太子殿下,陛下總要顧忌一些,總不能由著敵軍殺……”剛說出這個“殺”字,夏荷就感覺到翊陽掃過來的目光,冷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她嚇得一下子咬了舌頭,顧不得喊痛,趕緊顫抖著聲音改口,“加……加害太子吧。”勉強說完這句話,夏荷趕緊低下頭,下頜緊緊接著胸口,甚至抵得鎖骨有些疼;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感覺到那兩道厲若寒劍的目光移開,頭頂不再傳來刺骨的疼,僅僅那麽一會兒功夫,夏荷已是出了一身冷汗,貼身的衣裳都被濡濕了,緊緊接在身上。


    夏荷剛鬆了一口氣,耳畔忽地響起翊陽冰冷至極的聲音,“往後再胡亂說話,看本宮不拔了你的舌頭。”


    這句話粉碎了夏荷僅有力氣,雙膝一屈,趕緊跪下請罪,“奴婢該死!”


    這一次,翊陽沒有再理會夏荷,抬眼看向徐晉之,後者知道,她是在等自己解答,他緊一緊掌中那隻冰冷的纖手,道:“夏荷說的沒錯,陛下不會眼睜睜看著敵國侮辱或者殺害太子,可如果……他不再是太子了呢?”


    夏荷剛剛挨了罵,自然不敢多言,春菱代答道:“駙馬是說,陛下會廢了太子殿下?”


    “不錯,陛下並不僅僅隻是太子一個兒子,一旦太子被擄,成為敵國手中用來動搖軍心的棋子,那麽陛下會毫不猶豫地廢了太子,以穩軍心。”徐晉之的聲音是一慣的溫和,但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是冰冷徹骨,莫說翊陽,就連夏荷等人聽了都是渾身發冷,猶如置身冰窖之中。


    “不可以!”一直保持著沉默的翊陽突然激動地站了起來,與此同時,手上不知不覺加重的力氣,竟然生生將徐晉之的袖子給撕裂,露出白色的內襯,而她的指甲也被生生折斷,其中一個指甲因為折到了甲床,甚至滲出血來。


    徐晉之一驚,連忙讓春菱去將止血的藥膏拿來,接過後他一邊親自替翊陽上藥一邊心疼道:“我隻是舉個例子而已,公主何必如此激動,這下可好,倒把自己給弄傷了。”


    翊陽看也不看自己的指甲,隻是死死盯著徐晉之,一字一字道:“太子絕不能被廢,東宮之位是恪兒的,也隻能是恪兒的!”


    “我知道,我知道!”徐晉之連連答應,唯恐她一個激動又弄傷了自己,待上好藥後,他方才握住翊陽的手語重心長地道:“我知道你緊張太子勝過自己,我答應你,若真有那麽一天,我就算拚了這條性命不要,也會將太子平安救出,絕不會讓他成為兩國交戰之中,那枚被放棄的棋子!”


    徐晉之的話令翊陽精神稍鬆,啞聲道:“既然駙馬認為太子不是被敵國綁架,也非落入歹人之手,那他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徐晉之盯著那張已經被看過許多次的信紙默然不語,翊陽知道他在思索,雖然心急如焚,但仍是強迫自己閉上嘴巴,等著徐晉之的回答。


    屋裏焚著百合香,幽幽的香味隨著源源不絕的熱氣悄無聲息地滲入每一個細微的角落之中……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在翊陽快要失盡耐心的時候,徐晉之的目光終於從信紙上移開,說出一句驚人的話語來,“若我沒有猜錯,太子很可能是自己離開。”


    “不可能!”翊陽斷然否決了徐晉之的話,“恪兒奉皇兄之命,巡視邊境犒勞三軍,若是私自離開,就是抗旨,恪兒素來有分寸,絕不可能會做這樣的事情。”


    徐晉之歎了口氣,“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深夜之中軍營無一人察覺,侍衛隨同離開;除了我說的這個,公主還能想到別的可能嗎?”


    “這……”翊陽被問得語塞,但還是不願意相信徐晉之的話,心緒胡亂地道:“也許是信中所言不實,是朱將軍自己大意,弄丟了太子,又不敢如實稟報,就編了這麽一通謊言;又或者太子隻是待得悶了,去外頭散散步,並未離開,是朱將軍大驚小怪了;又也許,在八百裏加急送信的時候,太子已經找到了;還有可能……”翊陽不停地想著借口,到後麵已是語無倫次,話語不通;至於這些個借口……嗬嗬,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又如何能夠說服別人,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待到後麵,她也明白了,無力地坐在椅中,蒼白的朱唇幾次張合,始終再沒有話說出來。


    徐晉之什麽也沒說,隻是握著她發抖潮濕的手掌,翊陽從來都是精明縝密的,之所以如此失態,皆因為太過關心趙恪,關心則亂這四個字真是一點都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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