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緩步走到庭院中的石桌前坐下,又示意胡一卦一同落座;手指在堅硬的桌麵上一下一下地敲著,陸江與王安不敢出聲,安靜地等候在一旁。


    良久,梁帝抬起頭,沉聲道:“這麽說來,他並未逃走,而是一直藏身於樹林之中,伺機做亂?”


    聽到梁帝問自己,陸江連忙道:“回陛下的話,恐怕是這樣的。”


    “這就奇怪了……”梁帝喃喃自語。


    確實很奇怪。


    王安在心裏默默應了一聲,遊二是反賊,仇視朝廷,想要刺殺一兩個貴人很正常,但當時梁帝也在場,他是天子,大梁的最高統治者,無論怎麽算,都應該毫不猶豫地刺殺梁帝,可偏偏遊二選擇了趙恪這個儲君,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這遊二與太子有仇?”


    陸江搖頭,據實道:“據臣這幾日調查所知,並沒有。”


    “遊二……”梁帝思索片刻,抬頭問道:“你對他了解多少?”


    “隻知他原是京城人氏,多年前犯事被充軍邊關,後來我大梁與敵國發生戰亂,他跟著李闖等人一起逃了出來,並落草為寇;據臣所知,他頗有城府,擅陰謀,所以在反賊之中,是一個軍師般的人物。”


    “這可就奇怪了。”梁帝輕語一句,看向坐在對麵的胡一卦,“先生可有什麽看法?”


    胡一卦微微低頭,“臣覺得整件事都有些蹊蹺,按理來說,他們不過是一群反賊,烏合之眾,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也就算了,萬萬不敢與朝廷公然叫板,更別說劫持太子,威脅朝廷割據大同府等地。”


    “朕也有這個感覺,若是一些窮山惡水,民風彪悍的地方,尚且說得過去,但大同府啊……”梁帝接過王安遞過來的茶水,沉聲道:“太近了。”


    “陛下所言正是,所以臣覺得……”胡一卦眸中精光一閃,“這件事,很可能是衝著太子來的。”


    “太子?”梁帝詫異,他擱下已經遞到嘴邊的茶盞,愕然道:“太子這幾年雖然在學著處理朝政,但領辦的差事並不多,怎麽會與一個反賊結怨?”


    胡一卦垂眸道:“這就是辛苦陸統領了。”


    梁帝也沒指望從胡一卦嘴裏得到答案,所以聽到他這麽說,側頭對畢恭畢敬站在一旁的陸江道:“胡先生的話,聽到了嗎?”


    “臣聽到了,臣一定盡快查明緣由。”陸江乖覺地說著。


    “若能查清楚此事的前因後果,今日之事,朕便不與你計較了。”


    “謝陛下。”陸江趕緊跪下謝恩,從知道大殿下受傷,命懸一線後,他心裏就壓了塊大石頭,氣都喘不勻。


    身為皇帝親兵的統領,他很清楚大殿下在梁帝心中的份量,一旦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絕對沒有好果子吃,別說神機衛統領的位置,連小命都有可能折在這件事上,如今有了梁帝這句話,那塊大石雖不至於搬開,卻也好歹小了一半。


    在宮裏為了趙懷的事情一團忙亂時,徐晉之也帶著受傷的翊陽回到了長公主府,徐忠原是想去請太醫的,被徐晉之阻止,隻讓他去請城裏的大夫。


    趙恪擰眉道:“城裏那些大夫多是沽名釣譽之輩,沒多少本事,萬一誤了姑姑的傷勢可就麻煩了,還是去請禦醫保險一些;姑父若是不方便,我去請。”


    在示意徐忠下去後,徐晉之苦笑道:“太子覺得,如今太醫院裏還會有太醫嗎?”


    “這是當……”話說到一半,趙恪似乎明白了什麽,麵色難看地道:“姑父是說,太醫都去了毓慶宮?”


    徐晉之頷首,“正是,太子這會兒過去,隻會撲空。”


    趙恪捏著雙手,麵色難看,半晌,他咬牙道:“可是姑姑也受傷了,父皇怎麽能……”


    “為什麽不能?”徐晉之出聲打斷,冷漠地道:“他是皇帝,是九五至尊,沒有什麽事情是不能的;好比太子被反賊所擒那件事,陛下說瞞著大殿下,就瞞著,沒人敢為太子說一句話。”


    趙恪雙拳攥得微微發抖,青筋突起,猶如一條條青色的小蛇。


    半晌,他語氣冰冷地道:“我被關在地牢裏太久,京城的事情都不知道,等大夫來了,為姑姑醫治後,還請姑父辛苦一些,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都與我說一遍。”


    徐晉之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簡單地應了一個“好”字。


    事關翊陽傷勢,徐忠不敢怠慢,策馬飛奔在東城,找到大夫後,覺得走路太快,又是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來。


    那大夫已是一把年紀,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坐過馬,顛得臉都白,剛一停下,就立刻滾落下馬,癱在地上連路都不會走,還是兩個下人將他攙扶進去的。


    翊陽的傷勢正如徐晉之先前說的那樣,沒有傷及要害,將養一陣子,等傷口愈合就沒事了,隻是這一路過來,失血過多,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比較虛弱。


    送走大夫後,徐晉之與趙恪緩步走在府邸裏,彼時,夜色初降,府裏的下人正在逐一掌燈,看到兩人過來,遠遠便跪了下去。


    趙恪一瘸一拐,走得頗為吃力,大同府那會兒,雖然翊陽替他擋住了要命的那一箭,但他腿上是真真切切受了傷,雖說這會兒已經止血包紮,但傷口還是在的,每走一步,都會扯動幾分。


    徐晉之見他走得辛苦,勸道:“太子腿上有傷,還是莫要再往前走了,萬一傷口裂開,又得受苦。”


    “是有些疼,但……”趙恪低頭摸一摸纏著紗布的腿,澀聲道:“沒有心裏來得疼。”


    “可是……”


    “姑父。”趙恪打斷他,道:“繼續說這些天的事情吧。”


    “好吧。”


    徐晉之拗不過他,隻得繼續說著。


    在聽徐晉之講了這幾日的事情後,趙恪很久都沒有說話,直至繞到位於東南方的園子後,方才沉聲道:“所以,父皇因為擔心大哥操勞,所以一直沒有理會反賊的要求?”


    “不錯。”徐晉之望著懸在天邊的明月,歎氣道:“若不是這件事泄露到了民間,我與公主還被蒙在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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