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統領稍安勿躁。”胡一卦擺一擺手,看向遊二,“既然如此,那日在大同府邊界處,你那一箭,應該射向駙馬才對,為何射向太子?”


    遊二眸光一顫,複又恢複如常,漫不經心地道:“原本是這個打算的,但不知怎麽的,眼睛一花,不小心給射偏了。”


    胡一卦待要再說話,被梁帝抬手製止,後者拂袖起身,來到遊二麵前,盡管後者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麵對梁帝時,仍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腿肚子微微抽搐…


    梁帝也不說話,就這麽低頭俯視著跌坐在地上的遊二,他雖然年紀大了,但身材依舊高大,尤其是對上身材相對精瘦的遊二,越發顯得高大。


    “遊二。”


    不知過了多久,梁帝終於開口,在這陰沉昏暗的審訊房裏聽來,格外陰沉,“朕本想給你家人一條活路,既然你非要將他們帶去陰曹地府做伴,朕也隻能依了你。”


    聽到這話,遊二渾身劇顫,嘴唇瘋狂地蠕動,似想說什麽,但最終歸於平靜,一個字也沒說。


    “另外……”梁帝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居高臨下地盯著遊二,漠然道:“你說當初失手打死對方的是駙馬;這件事,朕會讓順天府翻卷重審,若查證屬實……”


    若說家人的死,還算在預料之中,那麽現在這番話,遊二是萬萬沒想到,梁帝居然要拿十幾二十年前的案子重做文章。


    遊二抬起灰敗的臉龐,啞聲道:“屬實會怎樣?”


    梁帝淡淡一笑,說出一句令遊二心神俱裂的話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遊二瞳孔倏縮,下一刻,他從地上跳了起來,沒等他撲向梁帝,陸遊已是一把掐住他脖子,就像剛才他掐著胡一卦那般,緊得喘不上氣來。


    直至遊二被掐得快要被過去時,方才感覺頸上一鬆,他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隨即抬起通紅的雙眼,看向被陸江護在身後的梁帝,激動地道:“你不可以這麽做!”


    “為什麽不可以?”梁帝笑著,他現在的眼神猶如貓戲老鼠。


    遊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組織了一番語言,順著自己剛才編的那番謊言往下說,“就算駙馬爺殺了人,也隻是一時錯手,並非蓄意,過失殺人,不應被判死罪。”


    “你不是恨極了徐晉之嗎,怎麽這個時候,反倒想方設法地替他開脫?還是說……”梁帝眼眸微眯,涼聲道:“你剛才說的一切都是假的,你綁架太子,不是為了報複徐晉之;恰恰相反,是他指使你做的?”


    “不是!”遊二矢口否認,“我就是想要報複他!”


    “那好。”梁帝展一展寬闊的袖子,涼聲道:“你雖然失了手,但不要緊,朕會幫你,黃泉路上,有他與你做伴,當不至於寂寞。”


    “你……”遊二猙目欲裂,眼角甚至滲出些許血絲,整個人看起來猶如地獄間的惡鬼。


    他好不容易才想到一個替駙馬開脫的法子,萬萬沒想到,竟還是被梁帝找到了漏洞,並以此來對付駙馬爺,這個……好生可怕!


    “至於你說過失殺人,罪不致死;這就更簡單了,這麽多年來,死在他徐晉之手裏的,豈止那麽一條人命,往下挖一挖,總能挖出一條死罪來的。”梁帝說得輕描淡寫,仿佛議論的不是一條人命,不是他妹無,而是晚膳吃什麽。


    遊二恨得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但他不敢再輕舉妄動,以他現在的狀態,陸江一隻手就隻能殺了他。


    怎麽辦?怎麽辦?


    在遊二拚命想著辦法時,梁帝已是沒了興趣,擺手道:“將他收押,不要讓他與任何人接觸。”


    待陸江答應後,梁帝轉頭看向遊二,微笑道:“朕還是那句話,你若敢尋死,朕就殺了徐晉之,君無戲言!”


    “你就是個惡鬼,你不得好死!”


    遊二怒目而斥,但……更多的是可悲,除了這些口舌之快以外,他什麽都做不了。


    早知道……就不見駙馬那一麵了。


    遊二後悔至極,可惜為時已晚,隻能在心裏不住祈求,希望長公主能夠保住駙馬爺的命。


    離開神機衛後,梁帝回到禦書房時,已是晌午時分,胡一卦被梁帝留下來一道用午膳。


    梁帝不喜歡用膳的時候說話,所以這頓午膳,君臣二人吃得很安靜,待宮人將剩下的午膳撤下,又用茶水漱了口,梁帝方才道:“駙馬那件事,先生有什麽看法?”


    胡一卦垂眸道:“雖然遊二極力否認是徐晉之指使,還自稱此次興風作浪,綁架太子,是為了報複駙馬;但以陛下的英明,自當看得出,他是在撒謊。”


    “不錯。”梁帝接過王忠遞來的毛巾拭了拭臉,毛巾上的涼意令他精神微微一振,疲意被暫時壓了下來。


    “朕雖然可以利用遊二的供詞,反將徐晉之一軍,但正如遊二所說的那般,一個過失殺人罪,很難定他的死罪,縱是流放都難,朕那個皇妹第一個不答應。”


    梁帝眉頭緊擰,別看他在遊二麵前表現的輕描淡寫,實際上,雖然他是皇帝,卻也被律法所束,並沒有那麽隨心所欲。


    胡一卦沉默片刻,道:“過失殺人,隻能是一個起因,真想定駙馬的罪,還得從別的方麵入手。”


    梁帝從他的話裏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挑眉道:“先生可有什麽建議?”


    “且容臣想一想。”


    胡一卦眼眸半閉,手指在掌心輕輕叩著。


    梁帝也不催促,靜靜地等待著。


    角落裏擺放著納涼用的冰塊,不斷有水珠順著冰塊滴落在銅盆中,發出“叮叮”的輕響……


    至於工匠花費大量時間精心雕刻的花紋,早就因為冰塊融化,而變得模糊不堪。


    “陛下喝茶。”


    王安接過宮人遞來的茶水,恭敬地遞到梁帝麵前,隨即又如法炮製地遞到胡一卦麵前。


    梁帝極是鍾愛江家進貢的碧螺春,這茶正是用碧螺春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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