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日監視下來,終於找到了他們落腳的地方,在外城的一間小宅裏,兒子查過,那間宅子落在一個叫郭老三的名下。”


    “這與翊陽有什麽關係?”


    “郭老三有一個女兒,在長公主府裏當差,現在的名字叫春菱。”


    “是她?”


    梁就帝低聲輕語,尋常奴仆的名字,他不會記在心裏,但春菱是翊陽身邊的大宮女,時常跟著後者出入皇宮,所以他是記得的。


    “正是。”趙惟點頭道:“正是因為查到了郭老三,兒子才懷疑這件事與姑姑有關。正好兒子府裏的管家何有福有一個堂弟,與那徐忠是老鄉,就讓他去探了探口風,徐忠那廝口風極緊,一問三不知,但他不知,恰恰是這一點,引起來兒子的懷疑。”


    “為何?”


    “徐忠是長公主府的管家,又跟在駙……徐晉之身邊那麽多年,絕不可能是一個愚鈍無知之人,除非……是他有心裝出來的。”


    屋中沉香嫋嫋,輕薄的白煙不斷從香爐中溢出,又不斷沒入空氣之中……


    “你說曾去試探過翊陽?”


    “是。”


    “她都說了些什麽?”


    趙惟苦笑道:“沒有明說,但言下之意,是讓兒子不要多管閑事,以免惹禍上身;臨別之時,還說給兒子備了一份禮;直至別院的管家來稟,兒子才知道姑姑這份禮是什麽。”


    說罷,他看了一眼麵容沉寂如古井的梁帝,欲言又止。


    梁帝留意到他這副神色,眉頭一擰,道:“有什麽話便說,莫要吞吞吐吐的”


    “是。”趙惟咬一咬牙,鼓起勇氣道:“兒子問起童謠的意思時,姑姑說了一句話,她說……父皇當年登基,德行有虧。”


    “放肆!”梁帝勃然變色,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他,這會兒就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趙惟慌忙伏身。


    一旁的王安也深深垂下了頭,誰也不敢麵對暴怒中的梁帝。


    偌大的殿內,隻能聽到梁帝粗重的呼息聲……


    時間在忐忑中一分一秒的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呼息聲漸漸輕了下去,直至不複耳聞。


    王安剛鬆了一口氣,就看到高麗紙糊的殿門外閃現一道人影,緊接著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隔著門遞了進來,“啟稟陛下,皇後娘娘求見。”


    “替你說情的人來了。”梁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趙惟,後者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梁帝收回目光,揚聲道:“傳。”


    “是。”應聲剛落,便又看到一道人影出現在窗紙上,這道人影發髻高聳,兩邊流蘇垂落,隻看影子,便知是一位女子。


    果不其然,隨著殿門打開,一位姿容端莊,風韻極佳的女子出現在殿內,正是當今的中宮之主曹皇後。


    她已經年過四十,卻風華依舊,歲月並沒有磨滅她的美貌,反而雕琢出一種成熟女子獨有的韻味。


    相比嫵媚柔美的鄭淑妃,這位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多了幾分貴重。


    “臣妾見過陛下,陛下萬福。”皇後走到殿中央,朝著重新落坐的梁帝屈膝行禮,多年的後宮生涯,讓她每一個動作看起來都是那麽的完美無瑕。


    梁帝擺擺手,“皇後免禮,賜坐。”


    “謝陛下。”曹皇後謝過恩,就著王安端上來的繡墩坐下。


    “皇後此行,是為榮王而來吧?”


    曹皇後笑吟吟地應聲,“真是什麽都瞞不住陛下。”


    她看了一眼跪地不起的趙惟,道:“臣妾身邊的宮人一早來稟,說是榮王進宮之後就一直長跪在養心殿前;臣妾擔心惹了什麽事,讓陛下不高興,所以過來看看。”


    趙惟一入宮,就悄悄派了一名可信的太監傳信給曹皇後,請她來此。


    梁帝冷哼一聲,“皇後倒是護得牢。”


    “惟兒雖非臣妾親生,卻是臣妾一手一腳養出來的,臣妾不護著他,誰來護著。”曹皇後並沒有在意梁帝的冷臉,笑吟吟的說著,能夠在眾多後宮女子之中脫穎而出,母儀天下;一方麵固然與出身有關,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智慧。


    即使這些年鄭淑妃母憑子貴,在宮中橫行無忌,連曹皇後也壓不住她,可到底也沒能慫恿梁帝廢後,她依舊隻是一個妃子。


    往好聽了說,是淑妃;往不好聽了說,就是妾室。


    這是鄭淑妃心裏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恨得牙癢癢,偏又無可奈何。


    曹皇後柔聲問道:“陛下,惟兒到底犯了什麽錯?”


    梁帝輕哼一聲,袍袖一甩,指著趙惟道:“你自己說與你母後聽。”


    趙惟應了一聲,一五一十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曹皇後蛾眉微蹙,步搖在耳畔微微晃動。


    半晌,她輕歎一聲,不悅地道:“身為皇子,竟然知法犯法,實在糊塗。”


    “兒子知罪。”趙惟低頭認罪,也不辯解。


    曹皇後搖搖頭,朝沉眸不語的梁帝欠一欠聲,道:“陛下,惟兒一時糊塗,鑄下大錯,但究其根由,是想替陛下分憂;於理該懲,於情該恕,臣妾鬥膽,請陛下給惟兒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皇後且說說,怎麽個將功贖罪法?”梁帝挑眉。


    他滿以為皇後會直接替趙惟求情,不曾想竟是這麽一個說法,頓時被勾起了幾分興趣。


    曹皇後垂眸,長睫在她圓潤白皙的臉龐上投下兩道小巧精致的陰影。


    “查出利用童謠,抵毀陛下的幕後黑手。”


    “此事自有順天府去查。”梁帝擺手道。


    “若順天府有這個能力,也不至於拖到現在了,劉府尹日子過得太安逸了。”曹皇後拿起絹子按一按鼻翼上的脂粉,輕聲道:“就說江行遠與辛夷那件事吧,堂堂三品府尹,被胡一卦與翊陽耍得團團轉;指望他破案,陛下太過樂觀了。”


    梁帝臉一黑,但沒有說話。


    “就惟兒目前查到的線索來看,童謠一案,最可疑的就是翊陽了,她……唉。”


    後麵的話,泯滅在一聲幽幽的歎息中。


    梁帝麵色越發難看,殿內的氣氛凝滯如濃膠,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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