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在善……”梁帝喃喃念著這四個字,嗤笑道:“什麽時候,這四個字是這麽用的了?”


    趙淮垂淚道:“兒子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但太子始終是太子,還請父皇網開一麵。”


    梁帝默默看著他,秋風卷著幾片枯黃的落葉從外頭吹了進來,一並進來的,還有一隻飛得跌跌撞撞的蝴蝶,剛進殿,便摔落在地上,翅膀有氣無力地扇動著。


    梁帝示意趙淮鬆開手,抬步來到蝴蝶前,俯身撿起放在掌心,“想不到這種時節,還能夠看到蝴蝶。”


    王安在一旁賠笑道:“是呢,往常剛入秋不久,就沒有了。”


    “可惜啊,也不過是多活了一個月,最終還是逃不過死局。”梁帝睇視著那隻蝴蝶,不無可惜的說著。


    王安討好地道:“陛下是真龍天子,言出法隨,隻要您一句話,這蝴蝶不止能逃過死局,還能活得長長久久呢。”


    梁帝睨了他一眼,冷聲道:“你現在拍起馬屁來,是越發沒底線了。”


    “奴才不敢。”王安聽出他言語間的不悅,連忙解釋道:“奴才所言句句屬實。”


    見他不似玩笑,梁帝將信將疑地道:“你能保它的命?”


    看著梁帝與王安在那裏因為一隻蝴蝶而一問一答,趙淮有些傻眼,但又不能插嘴,隻好幹看著。


    那廂,麵對梁帝的問題,王安賠笑道:“若陛下允許,奴才可以鬥膽一試。”


    梁帝一時倒也起了好奇心,略一沉吟,便道:“朕準了。”


    “謝陛下。”王安躬身行了一禮,當即讓小太監去取了琉璃罩與幾束桂花來,又在旁邊擺了兩盆炭火,做完這一切後,他方才小心翼翼地接過蝴蝶,將其放入半人高的琉璃罩中。


    蝴蝶起先隻能趴在琉璃罩中,有氣無力地扇動著翅膀,過了一會兒,似乎漸漸精神起來,待到後麵,竟振翅在琉璃罩中飛了起來,繞了幾個圈後,落在那幾束剛剛采摘下來的桂花上采蜜。


    王安見狀,笑道:“陛下您瞧,這蝴蝶活了,而且隻要炭火不熄,花束不絕,便可以一直活下去,直至壽終正寢。”


    “好你個王安,竟想出這般取巧的法子。”梁帝出言斥著,不過借由他臉上的笑意,可以瞧得出,心情很不錯。


    王安搓著手,笑嘻嘻地道:“奴才確實取了些巧,但如果沒有陛下恩允,這蝴蝶也不會有炭火供暖,有花蜜可采;說到底,它能夠活命,皆因陛下一言之法。”


    “一言之法……”梁帝喃喃自語,目光漸漸炙熱,若有朝一日,他真的可以做到言出法隨,該是一件多麽痛快的事情。


    “兒子曾在一本野史中看到過帝王言出法隨之事。”被冷落許久的趙淮終於找到了機會說話。


    果不其然,梁帝聽到這話,頓時來了興趣,連連追問。


    “據野史記載,一千餘年前,曾有一個周朝,當時的皇帝是一名奇女子,她見宮庭中的臘梅盛開,花興大發,寫下一首詩:明朝遊上苑,火速報春知,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


    “女帝責令百花次日一齊開放;果然次日清晨,女帝帶宮女遊上苑,果見百花破雪綻放,萬紫千紅,滿院生輝。”


    趙淮娓娓道來,聽得梁帝目眩神馳,恨不能立刻效仿,但他也知道,這隻是野史,真假未為可知,若他真寫了詩,那花卻不肯花,豈非尷尬。


    雖然他克製住了這個衝動,但對修仙卻是越發的癡迷,若是能夠修成仙體,那言出法隨這四個字,就不再隻是空談了。


    良久,梁帝按下心中的激動,對依舊跪在地上的趙淮道:“陪朕出去走走。”


    “是。”趙淮乖巧地答應,亦步亦趨地跟在梁帝身後,心思飛快地轉著,他頗有些摸不準後者的想法,按理來說,聽到太子鞭笞他的事情,父皇應該很生氣才是,他之前問的時候,也確實是一副生氣的模樣,可為何一轉眼,又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實在令他不解。


    “老六。”


    聽到梁帝叫自己,趙淮連忙道:“兒子在。”


    “你背上的傷,真是太子讓人打的?”梁帝的聲音風平浪靜,聽不出喜怒。


    趙淮卻是猛地一凜,幾滴冷汗出現在鬢發間。


    父皇在懷疑自己?


    心裏陡然浮起這個懷疑,但很快就消散無影,不是他打消了懷疑,而是他肯定,梁帝就是在懷疑自己!


    他斟酌片刻,仔細地道:“兒子挨鞭的時候,太子不在,但確實是東宮管家動的手。”


    梁帝不置可否地頷首,繼續往前走著,秋風寒涼,吹動他薄薄的衣裳,梁帝卻感覺不到絲毫寒冷,甚至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反觀趙淮,盡管穿著薄棉衣,卻依舊凍得臉色微青,每當冷風灌進脖子裏時,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


    這樣的反差,令梁帝心情頗為愉悅,他覺得自己雖然還未成仙,卻已經漸漸與凡人拉開了距離。


    父子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著,不知過了多久,久未開口的梁帝淡然道:“你背上的傷不輕,且去一趟太醫院,讓那些太醫瞧瞧,他們雖說醫術平庸,治治外傷總還是可以的。”


    趙淮一怔,他一直在等著梁帝傳太子以及翊陽前來對質,所以身子再冷,背上再疼,他也死死忍著,萬萬沒想到,忍了半晌,居然是這麽一個結果。


    “怎麽,還有事?”見他久久沒有回答,梁帝停下腳步,幽深的目光落在趙淮身上。


    趙淮渾身一個激靈,醒過神來,趕緊低頭道:“謝父皇關心,兒子這就去太醫院。”


    盡管心裏有一千個一萬個疑問,但他清楚,眼下絕不是詢問的時候。


    甚至很可能,一問出來,自己就走不了了……


    望著趙淮漸漸沒入秋風中的背影,梁帝眼眸微眯,冷聲道:“朕這幾個兒子,心思真是一個比一個多,也就老四安份些。”


    “齊王是個做實事的。”王安順勢附和了一聲。


    但也僅此而已,不該說的話,他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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