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別西樓醒不記, 春夢秋雲, 聚散真容易。 斜月半窗還少睡, 畫屏閑展吳山翠。


    衣上酒痕詩裏字, 點點行行, 總是淒涼意。 紅燭自憐無好計, 夜寒空替人垂淚。


    【簡析】


    晏幾道由於“不受世之輕重”,“遂陸沉下位,無效國之機緣,隻好流連歌酒而自遣,成為古之傷心人。”他的詞作,大多工於言情,頗得後人稱頌。其詞惆悵感傷的基調、超乎尋常的藝術技巧,具有永不消退的藝術魅力,即以此詞而論,就頗能打動讀者,給人以美的享受。昔日歡情易逝,今日幽懷難抒,來日重逢無期,往複低徊,沉鬱悲涼,都在這首抒寫離情別緒的懷舊詞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現。


    開篇憶昔,寫往日醉別西樓,醒後卻渾然不記。這似乎是追憶往日某一幕具體的醉別,又象是泛指所有的前歡舊夢,實虛莫辨,筆意殊妙。晏幾道自作《小山詞序》中說他自己的詞,“所記悲歡、合離之事,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沈祖棻《宋詞賞析》借此評這句詞“極言當日情事『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不可複得”,“撫今追昔,渾如一夢,所以一概付之『不記』”,是善體言外之意的。不過,這並不妨礙詞人在構思時頭腦中有過具體的“醉別西樓”的回憶。


    二、三句襲用其父晏殊《木蘭花》“長於春夢幾多時,散似秋雲無覓處”詞意。兩句用春夢、秋雲作比喻,抒發聚散離合不常之感。春夢旖旎溫馨而虛幻短暫,秋雲高潔明淨而縹緲易逝,用它們來象征美好而不久長的情事,最為真切形象而動人遐想。“聚散”偏義於“散”,與上句“醉別”相應,再綴以“真容易”三字,好景輕易便散的感慨便顯得非常強烈。這裏的聚散之感,似主要指愛情方麵,但與此相關的生活情事,以至整個往昔繁華生活,也自然包括在內。


    上片最後兩句,轉寫眼前實境。斜月已低至半窗,夜已經深了,由於追憶前塵,感歎聚散,卻仍然不能入睡,而床前的畫屏卻在燭光照映下悠閑平靜的展示著吳山的青翠之色。這一句似閑實質,正是傳達心境的妙筆。在心情不靜、輾轉難寐的人看來,那畫屏上的景色似乎顯得特別平靜悠閑,這“閑”字正從反麵透露了他的鬱悶傷感。


    餅片三句承上“醉別”、“衣上酒痕”,是西樓歡宴時留下的印跡;“詩裏字”,是筵席上題寫的詞章。它們原是歡遊生活的表征,隻是如今舊侶已風流雲散,回視舊歡陳跡,翻引起無限淒涼意緒。前麵講到“醒不記”,這“衣上酒痕詩裏字”卻觸發他對舊日歡樂生活的記憶。至此,可知詞人的聚散離合之感和中宵輾轉不寐之情由何而生了。


    結拍兩句,化用杜牧《贈別》“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詩意,直承“淒涼意”而加以渲染。人的淒涼,似乎感染了紅燭。它雖然同情詞人,卻又自傷無計消除其淒涼,隻好在寒寂的永夜裏空自替人長灑同情之淚了。小杜詩裏的“蠟燭”,是人與物一體的,實際上就是多情女子的化身;小晏詞中的“蠟燭”,卻隻是擬人化的物,有感情、有靈性的物,兩者各具其妙。


    此詞為離別感憶之作,全詞充滿無可排遣的惆悵和悲涼心緒。作者用擬人化的手法,從紅燭無法留人、為惜別而流淚,反映出自己別後的淒涼心境,結構新穎,詞情感人,很能代表小山詞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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