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之地於雨新城城中央,雖說並未有王侯占據。但由於其中的城人大多都是習劍數載的劍士,且常年落雨,崇尚新術,在新皇登基不久後便賜下城名。


    黎星進城才不久,便能遠遠望見遠處圍觀比試的劍士們。這些劍士裏大齡居多,參加比試的選手多為他們的子嗣。


    城並不算大,到達城中央不過用了一時辰。擂台在山上建立,十分簡樸,不過是石板周圍圍了一圈籬笆。小城資源匱乏,自不會浪費在無用之處。但小城自有小城的好處,交了請帖便可參賽。掌管登記的小廝也沒有大城的傲氣,不論是官家子孫,還是一介草民,態度並無差異。


    因黎星是選手,位置自然靠前一些。這樣以來,擂台上的選手的動作便被黎星看的一清二楚。


    左手一側為一女子,身穿一席青色紗衣,臉戴白色麵紗,袖口的絲綢隨其動作翩翩起舞,若一朵盛開的清蓮。黑色長發若瀑布般垂落及腰,金色的發簪閃著微光。好看的柔眉輕挑,眉下的眸子裏映著星辰大海。


    不同於尋常劍士,這女子雙手持劍。此時雙手拋劍,化作流星向對手襲去。


    右手一側的少年劍士雖氣質平凡,身著簡陋,隻有一身布衣,可一雙棕色眸子卻亮的通透。右手緊握劍柄,不曾出劍。


    麵對女子的攻擊,他不慌不亂,隻是找準時機,身形輕微向右一斜。


    嗚嗚嗚!


    劍風從他的身邊略過,但終是沒能作出實效。眼見女子劍尚未歸身,少年緊握劍柄的右手悍然將劍拔出!


    錚!


    銀劍出竅,一道白色劍氣瞬間斬出,宛若白銀澆鑄。


    那女子反應倒也迅速,身型如燕,輕踏圍欄,借力升空。一個轉身重握雙劍,兩隻白皙的秀手快速抖動,一朵朵白蓮在劍鋒出現。


    這白蓮裏蘊含著層層劍意,不僅抵了少年的劍氣,剩下的蓮花還化作劍雨向少年落去!


    看到這裏,黎星心裏對少年的態度倏然轉變。少年的招式為拔劍術,為舊術基礎劍法之一。雖仍是差些火候,但也算入了門道。可其中的弊端一眼了然,若是這一擊沒擊敗對手,所剩的內力,恐怕是難以還擊了。


    少年果然落敗了,被劍雨劃出一道道傷口,沒了還手之力。但他隻是敗在內力上。若是女子與他內力相當,結果還要另說。


    黎星怕他信心失去,亂了道心,便走到少年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道友,不必失心,依我看來,你不過少了些許內力罷了。隻是年齡尚小,修行未長而已。”


    少年並未答複黎星,他已沒日沒夜習得幾載舊術,可依舊不敵新術劍士。雖知內力是落敗原因之一,但仍認為自己天賦不佳。


    黎星正要護著少年離去,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卻從擂台上傳來:“什麽年齡尚小?守舊的愚夫,又如何能擊敗新術?本少看來,你若是習得新術,或許能與葉小姐繼續較量一二。”


    抬頭望去,一席白衣勝雪的青年立於擂台。不濃不淡的劍眉略挑,眼皮半睜半閉,衣角隻有塊紅玉點綴。雖口中說著舊術沒落,但麵容上卻沒有絲毫不屑,如濃墨一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黎星。


    黎星啞然失笑,這青年明顯是試探自己。若是上了擂台,便是證明舊術。若是不上,則是同意了他的說法。


    雖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舊術乃是師父傳授於他。雖已別離,可師門不可辱。黎星將竹筐放於地上,從其中抽出一根木劍,雙腳猛地一踏,跳上了擂台。


    青年沒有直接戰鬥,而是微微拱拳道:“趙家,趙天印!”


    聽到這個名字,擂台下方沸騰起來。這人正是四大王族之一,趙家獨苗—趙天印。傳言三歲便開始習劍,七歲劍術小成,十四歲便擊敗一眾劍術高手。但一直以來從未出現在大眾視野,今日出現,代表著雨新城的格局將要大變!


    黎星簡單回禮,如一頭入海蛟龍向趙天印奔去。其速度極其快,眨眼間便隻與趙天印距離不足一丈!


    趙天印暗道一聲不好,後撤一步,一劍刺出,蕩著金光色的內力,若金色海洋。若隻是單單一刺,略顯平凡。可就要刺到黎星腹部時,卻又將身一扭,翻到空中,那劍鋒也順勢瞄到了黎星的頭部。


    黎星心中一驚,新術果然變幻莫測!可這劍雖花樣多變,但核心卻不足。尋得一處良機,他向那金色海洋輕微一挑,漫天的攻勢便四散而飛。


    趙天印略顯茫然,幹笑一聲,將劍收起,麵色有些尷尬道:“本少認可舊術了,黎星兄弟,你我可否按平手而算?”


    黎星同意下來,他至此並非為了輸贏之爭,而是為了多了解些新術招式,以便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趙天印臉色一喜,拉著黎星與之前的舊術少年一同離去。緣由是習劍多日,終於遇見與自己天賦旗鼓的劍士。


    自人潮出去,三人來到一片荒地。這裏隻有一座殘破的宅院,院外的鐵柵欄已是鏽跡斑斑。牆角與門窗上爬滿蛛網,無一不散發荒涼。


    須臾間,黎星心跳加速。一方王子卻來這荒蕪之地,恐怕是沒安好心!


    刷刷刷!


    幾位身披黑袍的劍士從荒草中一躍而起,將黎星與少年包圍。而趙天印,不知何時已與黑衣人站在一起。臉上仍是一片真摯,眼底卻似百丈寒冰。


    走到黎星身前,趙天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凜冽道:“黎道友,莫怪本少無情。這江湖之中,雖有人情,但更多的為紛爭。你與這少年天賦太高,若不消滅,日後可要變成新術一大障礙啊!”


    雖被包圍,黎星卻絲毫不慌張,隻是略顯失望。再次看向趙天印,眸子裏滿是冰冷純粹的殺意。


    噌!


    黎星若流星一般飛出,身後出現道道殘影。木劍橫劈,直本趙天印的脖頸!


    叮!


    黎星麵前不知何時出現一柄黑劍,抵下了他的的進攻。趙天印反應過來,已是冷汗淋漓。一陣煙塵漂浮,黑袍人如行屍走肉般目光呆滯起來。


    待飛塵散去,黑袍人橫七豎八歪倒在地。一位身穿金色戰甲,濃眉大眼,長有一丈國字臉,不怒自威的中年壯漢出現。身上的血氣滔天,如麵對屍山血海。


    將黑劍握於手中,一雙虎目緊盯趙天印,聲若洪鍾開口道:“尊為趙王之後,卻遵循小人之姿,真讓趙王臉麵盡失!”


    趙天印看著眼前而男子,有幾分忌憚,但依舊質問道:“葉王,您要攔我?”


    壯漢冷哼一聲,將黎星與少年拉至背後。雖無言,可態度已經了然。


    趙天印哈哈大笑,眸子轉了又轉,也不顧那些黑袍劍士,抄著兜,轉身消失於眾。


    危機解除,眼前沒了趙天印,壯漢也爽朗起來,拍了拍黎星道:“少俠莫怕,我並非因貪圖其他才相救。我與賜你令牌之人頗有淵源,千萬要倍加嗬護,這令牌可是有大用處。”


    黎星道謝一聲,並詢問起自己有何可為。情為情,禮為禮。若為己而隻顧情不顧禮,在這江湖,也很難生存。


    壯漢未成想黎星也是講究人,眼中欣賞之色毫不掩飾,思索一番緩緩開口:“這世道越發混亂,那少俠便先去西邊鐵鋪打一把好劍,再到雨新城城東百裏外的一座無名城當三年劍師,如此可好?”


    黎星點點頭,眼前一亮道:“感謝葉王,甚好!”


    接過葉王遞過的一張詔紙,黎星也不多停留。與少年並肩齊行,踏上西去之路。


    ……


    如烈焰般的紅陽打在兩位年紀相仿的少年身上,映著微光。麵前是一家破舊的鐵匠鋪,主體由幾根木柱支撐。其中有兩三根已被歲月磨的不過半粗,而被木柱頂托的一層鐵頂,也已大片腐朽生鏽。


    門口擺著一張滿是裂痕的木桌,三個缺腿木椅。桌旁倚著一個搖椅,一位花白胡子,布衣皮褲的老頭正愜意的搖晃著。手中握著一把白絨羽扇,不時扇動幾下。


    黎星與少年畢恭畢敬的站在距老頭三米處,不發聲響,靜默等待。


    吱呀,吱呀……


    搖椅的響聲與寂靜相伴,一柱香過後,老頭才緩緩睜開眼,看見麵前站著兩位少年,略顯茫然。


    撓了撓頭頂所剩無幾的頭發,有些疑惑的開口:“兩位少年,你們為何不叫老朽一聲?”


    這下輪到黎星與少年彷徨了,相互對視一眼,黎星有些尷尬道:“聽聞這江湖高手都注重態度,我與李讓小弟以為這是您給我們的考驗。”


    老頭眉毛輕巧,咂咂嘴道:“切,江湖那幫俗夫的規定,老朽可瞧不上。老夫隻是感知力不強,無法察覺到你們罷了。小葉已經給老朽打過招呼,你們這幾日陪老朽多聊聊天可好?老修沒有其他要求,這些年,可真是無聊透頂。”


    往後的時日,每至夜晚,兩小一老便圍坐在木桌周邊的木椅上,高談至淩晨。


    不過他們從未忘記真正的目的,在一萬裏晴空之日。老頭緩緩從鐵匠爐中走了出來,將兩柄劍放於桌上。一柄劍通體白色,有幾顆金色太陽澆鑄其劍身之上。另一柄劍則是通體黑色,有幾顆黃色月亮鑲嵌於劍身兩側。


    黎星接過劍,白皙的手指在劍上來回摸索。發現這劍不僅隻有太陽,還刻著十分隱匿的銘文。看向老者,眸子裏滿是驚訝。


    見到黎星與李讓的神情,哼哼一笑道:“這兩柄劍為日月陰陽劍,白劍為陽劍,黑劍為陰劍。若是危難時刻,也可注入內力將其合並,威力會瞬間大增。你們可好好生對待它,這可是老朽這輩子為數不多認可的好劍!”


    其實不必老者多言,他們也自會保護好。同為寒門出身,又如何不懂得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寶劍。


    一大一小攜劍而行,老者沒有送他們。隻是提醒他們處境危機,務必戴上麵紗出城。


    雖黎星與少年皆有些不舍,可已答應葉王,便不好繼續停留。夕陽於小鎮普照,將兩位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到達城門口時天色已晚,天空群星點閃,黑色世界緩緩落幕。


    於城門看管的守衛已是疲倦,但看到這兩位衣著奇怪的少年,還是警惕起來。


    黎星並未開口,將內力展露出來,故作囂張的姿態將兩守衛推到一旁。李讓也不再禮讓,仰頭望天,頭也不回的與黎星走出城門。


    出了城門,一股落敗之氣就漸漸浮現。不僅原來的青磚瓦路變成土路,就連道旁的綠樹,也隻剩幾顆。好似這並未天成,而是人為一樣。


    雖說葉王告知這裏為無名之城,然黎星真正到達此處之時,不免還是有些驚歎。這裏哪裏算得上座城?房屋倒不少,可多數為簡單鑲砌的石屋。四處隻有幾座農田,其餘就是些荒草也沒有。


    若硬要講有何顯著的建築,恐怕隻有眼前的一家客棧了。這家客棧不大,隻有兩層樓高。外牆棕紅相間,看起來十分老舊。門前掛著一個有些破爛的木牌子,上麵寫著“天下客棧”幾個黑色大字。


    這客棧裏隻有稀疏的幾位客人,幾名店小二靠著櫃台打著瞌睡。


    見黎星兩人進門,店小二來了精神,連忙向後方吆喝一聲。


    來者是一位女子,雖不見其人,但已聞其聲:“哎呀,兩位小哥哥,裏麵請~”


    聲音酥麻,那幾個店小二都渾身一顫,但卻低著頭,麵色恐懼,仿佛是什麽大恐怖降臨。


    噠,噠,噠!


    高跟鞋踏在木地板上蕩著回音,敲擊客人們的心弦。一隻如蔥根般的玉手搭在櫃台後的門框上,一位二十餘歲的女子邁腿探出。


    她踩著黑色高跟,穿著紅色旗袍。秀發烏黑,臉上抹著些胭脂,一抹紅唇掀起微笑,若天上謫仙!


    兩隻秋波蕩漾的眸子看著黎星,一根手指放在嘴上。朱唇微張道:“小哥哥,小女子有什麽可為你做的嗎?”說著,還走出櫃台,來到黎星身前。


    黎星哪裏見過這樣場景,頓時被弄了個大紅臉。連忙後退幾步,調整一下姿態道:“掌櫃的,我想租用一間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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