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其實一直活在象牙塔裏。


    江爸雖然不是什麽有錢人,但是也是食品廠的半個老板。


    所以,江楓從小就不缺錢花。


    而江楓學習能力又比較強。


    一路從縣裏最好的小學考到縣裏最好的初中。


    再到市裏最好的高中。


    最後被全國頂級名校錄取。


    畢業了之後又從券商做到基金公司。


    他幾乎沒有和真正的社會底層打過交道。


    眼前的陳百強和彪子有所不同。


    他是成績太差,初中還沒畢業就開始跟著家裏做服裝生意。


    每天打交道的不是中年婦女,就是小工廠的老板,或是行政部門的小嘍囉,再有就是小流氓、小毛賊。


    所以他和夢姐可以和平共處,和宋青山這種混子之流能搭話,和江楓這種“好學生”也有交情。


    與不同人打交道,用不同的法則——


    這一點是江楓完全比不了的。


    陳百強能吃苦,也有腦子,會說話,人品總體來說也是不錯的。


    這些是學校不會教也教不會的。


    陳百強在社會這所大學裏學到的東西,是江楓自己身上沒有的——


    這也是江楓之所以選擇他作為合作夥伴的重要原因。


    “楓哥,以前上學那會,我一直都幻想著和你一起打天下來著。”


    陳百強突然悠悠地說。


    “所以我們現在不是一起合夥了麽?”


    江楓笑笑,但下一秒他就笑不出了——


    “因為你擁有的是大喬韓書,我喜歡的是小喬方小敏,我們倆應該可以成為孫策和周瑜。江東雙雄,必殺技合流,天下無雙。”


    陳百強說著,就比劃了一個遊戲裏的招式。


    “去你大爺的,孫策英年早逝,活得還沒周瑜長,你別詛咒我。”


    江楓賞了陳百強一個暴栗。


    “楓哥,說真的,我從來沒想到你真的願意和我這種,嗯,差學生合作。


    從小你就仿佛在天上,我覺得我們這輩子差距隻會越來越大,你去最好的學校未來不是當大官就是當大老板;


    而我,用宋青山那廝的話說,就是繼承老爹的衣缽賣女人衣服的,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陳百強恢複了正經,極其認真地向江楓表達了謝意,“謝謝你看得起我。”


    34歲的江楓不知道19歲的江楓會怎麽看待陳百強,但自己一個已經從象牙塔走出來見過快十年世麵的中年男人,早就不會以學習成績這個單一指標去判定一個人的好壞和能力了。


    所以他也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你別看輕自己,我也從沒有看不起你,我是覺得你能成事才選擇和你合作的。


    我也沒你想的那麽厲害,隻不過在成績上比你高了一點而已,這並不意味著我能力比你強。


    當大官、當大老板需要的是眼光和時運,這些都是學校裏學不到的。”


    “我其實沒什麽理想,最近這兩天我已經像做夢一樣了,我從一個要靠奉承貴婦賣一點時有時無的名牌包的個體小商販,成為了能雇得起四個人的小老板,這已經是我做夢都沒想到的事了。”


    陳百強一邊說一邊把手中的報紙對折再對折,“可是我以為的終點,對你來說,隻是一個起點,就像這張報紙,我對折了一次就感覺很厚了,可是你還要繼續往下疊。”


    說著,他抬起頭看著江楓,“我就問你一次,以後也不再問了。你希望這張報紙疊到什麽程度為止?”


    江楓知道陳百強這幾天應該思考了很久,他知道江楓接下來要做什麽,但他不知道江楓最終要做什麽——


    本來自己的人生是一眼看到頭的,但江楓的出現讓未來變得似乎很遠又充滿了不確定性,恐懼來自於未知。


    作為合夥人,兩個人的目標得一致,於是江楓想了想還是認真地說,“其實我和你說過,我想和你做全球最大的女裝平台公司,做老外的生意。


    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我異想天開,但是我就是這麽想,也打算要這麽做。你,要不要加入?”


    陳百強盯著江楓看了幾秒後,突然笑了起來,然後在空氣中模擬遊戲機手柄說,“2p已選定周瑜,三國無雙世界開啟!”


    “你大爺的,不是說了別咒我是孫策嗎?”江楓又一記暴栗砸下。


    兩人一會正經一會玩笑地聊了一路,江楓突然好奇地問了一嘴陳百強,“你為什麽那麽喜歡小敏?她是很漂亮沒錯,但是漂亮女生也很多,追不到她換一個不行嗎?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嗎?”


    “不,我不是因為她漂亮才喜歡她的。”陳百強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因為所有人甚至可能包括方小敏在內都認為陳百強舔了方小敏這麽多年是傾慕她的美貌。


    “二年級那會,還沒有百達城,我爸在勸業場開了家女士內衣店,我覺得很丟臉從來不跟別人提。


    不知道是哪個女生和她媽媽去逛了我爸的店,又在家長會上認出了我爸,某一天之後班上所有人都開始說我是‘胸罩之子’。


    尤其是一些比我高的男生,他們打我罵我嘲笑我,其他人雖然不欺負我但也不搭理我。


    所以,每次課間活動,我都去你們班玩,因為你們班知道我外號的人少,也沒人罵我。但是一回到自己班,我就跟做噩夢一樣……”


    陳百強陷入了回憶,但顯然是痛苦的回憶,他臉上的神色變得既痛苦又無助。


    “方小敏是三年級時從師範附小轉來的,她漂亮、聲音又好聽,每天紮著羊角辮蹦蹦跳跳地來上學。


    很快,所有人都開始喜歡她,女生和她一起玩,男生私下討論未來誰能娶她當老婆。我從來沒想過會和她產生交集。


    直到有一天老師重新安排座位,把我和她分到一起坐了同桌。”


    “她朝我打了招呼,朝我笑,說我叫方小敏,以後請多關照。


    我已經很久沒和同學說過話了,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


    我高興啊,開心啊,從原來每天都不想上學到每天盼望上學,就想見到這個願意和我說話的小姑娘。


    我小心翼翼,從來不敢越過三八線,因為之前的同桌每次都會用筆尖戳我。


    可是小敏不這樣,她說她個子小,我個子大,她不需要那麽多地方,讓我別一直蜷著胳膊。”


    陳百強的臉上漸漸露出笑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下午——


    見到了心裏愛慕多年的那個可愛又開朗的小小姑娘。


    善良的小小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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