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你這是怎麽了?”


    圖漾樂隊的排練室裏,江楓放下行李箱,不可置信地看著右胳膊打著石膏的展宇。


    “他啊,活該!”康瑤叉著腰,繼續數落展宇,“決賽在即,非要去踢球。踢球也就算了,非要表現自己,去鏟球……”


    “那不是你在給我加油嘛……”展宇麵如死灰,小聲地辯解。


    “怎麽?你還怪我了?”康瑤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瑤姐,你先消消氣。”江楓哭笑不得得看著這對歡喜冤家,“我能理解展老大,畢竟是在自己喜歡的姑娘麵前,男生嘛都是要麵子的。我們班“狗哥”,從來沒扣過籃,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腎上腺素迸發,成了灌籃高手。”


    “哼。”康瑤不接話,扭頭看向蹲在地上理連接線的蔡行之,“小蔡,你說,現在怎麽辦?”


    江楓在皓月家的時候,哼唱了麻林詞人的《晚安》,並讓皓月幫自己扒了五線譜,用郵箱發給了蔡行之。


    “我還能怎麽辦?這首歌缺了架子鼓,還算是搖滾嗎?”蔡行之是樂器天才,卻唯獨沒練過打擊樂。


    用他的話來說,沒音符的都不算樂器。


    “那就唱首不需要架子鼓的唄。”江楓雲淡風輕地說。


    “什麽?”三人異口同聲。


    “你還有歌?”蔡行之驚異地站起身,直勾勾地盯著江楓,仿佛老色鬼盯著不著寸縷的美女一般。


    蔡行之編曲能力極強,但創作能力卻很一般。


    剛加入樂隊的時,他曾經試著寫過幾首歌,但都被展宇否定了。


    “你一個打鼓的,有啥資格評判我歌的好壞?”年輕氣盛的小蔡一臉不屑。


    但展宇卻不說話,笑著說那我們試試吧。


    聽眾決定一切。


    小蔡從那之後,金盆洗手,不再提創作的事兒。


    此時,江楓說自己還有歌,還是曲風和《因你而火熱》《火車》截然不同的,羨慕嫉妒恨立刻一股腦兒地湧入小蔡的腦子。


    “你們聽聽看?”江楓從琴架上取下皓月送他的那把馬丁,坐下後輕輕開始撥弦。


    “我要,你在我身旁……”


    一曲唱罷,三人都忍不住鼓起掌了。


    “好聽,真特麽好聽!”康瑤回頭看向展宇,“要不,咱們該做民謠樂隊吧?”


    “沒必要非得分民謠還是搖滾。”


    江楓放回吉他說,“beyond偉大吧?可是,還是一堆所謂專業樂評人認為他們不是搖滾。那又怎麽樣呢?《光輝歲月》不好聽?還是《不再猶豫》不經典?”


    “這個觀點我舉雙手同意。”小蔡說,“這樣吧,我們雙擊他,你彈分解和弦,間奏我給你加段solo,中間給你即興加點花?”


    “那我呢?”康瑤一看沒自己什麽事兒,急了。


    “你嘛,讓展老大這兩天教你打一打箱鼓吧,那個很容易上手的。”小蔡接著分配任務,“我給你編個最簡單的節奏,對你來說應該不難。”


    “我……我也不會……”展宇尷尬道。


    ……


    江楓對明老師的宿舍並不陌生,從薩克斯、黑管,到嗩呐、二胡,甚至還有陶笛這種民族小眾樂器,擺了整整一屋子。


    ——和當年一模一樣。


    明老師人生經曆非常豐富,他出生於滬上的音樂世家,父親是國內著名的竹笛大師,母親則是鋼琴演奏家。


    明老師少年時代在父母的熏陶下,學會了很多中西樂器,也培養了過人的音樂素養。


    但終究敵不過時代的宿命……


    明父、明母在動亂中病困交加死去。


    下鄉的明老師,按時代的劇本,憑借過人的才華,得到本地村花的青睞。


    恢複高考那年,他毅然決然報考滬音,並憑借父母當年的故舊情分投入鼎鼎大名的賀院長門下,學習作曲。


    本是金榜題名時,應該人生得意須盡歡。


    但歡盡不了,悲卻從天而降。


    未婚而懷上明老師骨肉的村花,因為農村的落後醫療條件,在分娩時大出血身亡,孩子也未能保住。


    從此,明老師變得沉默寡言,一心學習,身邊追求者眾多卻無一入他眼。


    八十年代,留校任教多年已經是副教授的明老師,遇到幾個誌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北上燕京搞搖滾,和國內最初一代的搖滾樂隊成員都是好友。


    但明老師當時已年近四旬,搖得動,滾不動,很快就得了一場重病。


    病愈之後,樂隊解散。


    明老師隻身前往歐美日,當過製作人也為唱片公司寫過曲。


    新世紀,明老師歸國,受老同事之邀回滬音當老師。


    還沒幹兩年,又在一起交流會上,與當初一起北上的樂隊成員重逢於交大沈家匯校區。


    那個比明老師年輕幾歲的樂隊成員,貝斯手,正是當時已經是管理學院教授的石教授,江楓班上的輔導員。


    石教授說交大人文氛圍不夠,希望明老師考慮來交大當客座教授,為學生們開幾堂音樂課。


    明老師一聽,立刻辭去了滬音的教職,以全職老師的身份入職交大,全心全意為這幫小和尚提供音樂知識。


    當年,江楓也是在石教授的推薦下,選修了明老師的樂理課。


    “怎麽?我是隨叫隨到唄?”明老師沒好氣地看著展宇這個得意門生,打趣道。


    展宇的音樂天賦其實一般,但之所以能格外受到明老師青睞,更多的是因為明老師那個多年前的遺落在偏遠山區的遺憾。


    同樣來自山區的展宇,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了他精神上的寄托。


    “我們是實在沒轍了,不求助恩師,難道讓我們去滬音找人幫忙嘛。”展宇嬉皮笑臉地搭著明老師的肩膀,遞給他一杯奶茶說,“你看,做學生的,哪次空手來了?”


    “五塊錢的奶茶,就那老頭子我打發了?”明老師歎了口氣,“喲,怎麽還有個生麵孔?這位新同學是?”


    明老師也是自己的恩師,是他的鼓勵和指點,才讓當年的他一直能堅持練習吉他。


    “明老師好。我叫江楓,是圖漾的新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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