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芙芮打量著麵前站著的自稱鈴蘭的女子,搜尋著腦中的記憶,發現沒有關於這個女子的畫麵。


    昨日那一道驚雷嚇暈了穆芙芮也劈碎了石凳,醒來以後穆芙芮就不再是從前的自己了。她被“奪舍”了。現在穆芙芮的身體裏是那隻石凳中的精靈。


    是的,精靈。“石中的那個東西”這麽稱呼自己。不過現在,她就是穆芙芮了。


    自她從石頭中蘇醒以來,便記得自己是要報恩的。一開始隻有自己,聽不見也看不見,全然不知石頭外麵發生了什麽。過了不知道多久,慢慢的,很多事都記不清了,自己受了何人的恩惠,報的是什麽恩全都想不起來。


    又經曆漫長的孤獨,稍稍能感知外界,就“聽”山中精怪說些如何修道怎樣成仙的事情。石頭精靈便覺得自己肯定也是要修仙的精怪,畢竟“同類”都這麽說,成仙必定是大好事兒,那報恩一定就是自己的修行。隻要一朝恩怨了,何愁不能上青天。


    於是一心成仙的石頭就等著精怪們口中的“機緣”到來。由於隻能微弱地感知外界,石頭精無法和“一起修煉”的道友們交流,常常是“聽”它們說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後來仿佛是被人從山裏帶到什麽地方,對著石頭一陣敲敲打打,再被運到現在這座府裏。


    這座宅子起初的主人不是現在的曹國公,穆芙芮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隻覺得外界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了,花了一些時間她也能“聽懂”人話了。


    第一次“見”到曹國公時,他還不是曹國公。那時的曹國公是另一個人,他的獨子鄭雲起還是個毛頭小子。石頭精變成了石凳精,在亭子裏一直“安分守己”,直到昨晚被雷劈了。


    奪舍這具肉身以後,石凳腦子裏倒是有作為穆芙芮的記憶。突然從石凳變成人,除了能聽到,還能說能看能嚐到味道,更不提長了兩條能帶她“挪地方”的腿。石凳對自己被雷劈感到非常滿意。想起山中道友說的奪舍有多麽的難,隻覺得自己定是天賦異稟,有大機緣大氣運加身的。從此她就是凡人穆芙芮——即將修得正果成仙的石凳精。


    誌得意滿的穆芙芮,看看三個丫鬟對麵前這個女子的態度,她自然明白過來麵前站著的應該不是南山跟她強調的“咱自己人”,那就是南山說的那個給鄭言恭備著的人了。


    “什麽事?”


    張媽媽和鈴蘭看到主子這麽冷淡,剛進門時的興奮轉為不安。想起袁嬤嬤的交代,張媽媽硬著頭皮行了一個禮。


    “小姐,鈴蘭是公主派來伺候您和姑爺的。人帶來給您看看,安排什麽差事合適?”


    稱呼穆芙芮“小姐”而非她一直糾正南山幾個應該改口的“大奶奶”,是想提醒穆芙芮,她是公主府的小姐,這是公主的意思,鈴蘭自是有用處的。誰知道,麵前這位可不管這麽多,既然是這人公主母親送來伺候的,那就是她的丫鬟了。


    “知道了,那鈴蘭留下,你下去吧。”


    這個張媽媽要是留在這兒,南山幾個就渾身不對勁兒,先把她打發了,再看看這個鈴蘭會些什麽新鮮玩意兒,一看就跟南山幾個呆呆傻傻的丫頭不一樣,一臉機靈勁兒。


    張媽媽磨磨蹭蹭的,昨晚自己沒表現好,幾個大丫鬟對自己有了成見,今日定是在大奶奶麵前說了不少壞話。公主派自己來國公府幫襯大奶奶,可不能剛進府就得罪了主子。正想再說幾句好話討主子開心,可麵前幾人大有一副,“你不走我們就不說話了”的樣子,隻得訕訕地退下。


    鈴蘭一看張媽媽走了,反而鬆了口氣。南山延年美意三人是郡主身邊的“老人兒”,自己怎麽都越不過她們,隻要有什麽她們做不到做不了的事兒自己能給郡主辦好,自然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這個張媽媽已經不討郡主喜歡了,可不能跟她綁在一塊兒。還沒等鈴蘭說話,南山先開口了。


    “都會些什麽,大奶奶不問,你自己沒長嘴嗎?”


    作為小姐身邊第一大丫鬟,別看南山平時主要負責聽小姐差遣還有逗小姐開心這兩大重任,關鍵時刻南山可是很可靠的,所以延年美意都是以小姐為主,跟著南山動。南山這一開口,三個丫鬟像三座大山一樣豎在那兒直盯得鈴蘭怯怯的。


    眼看穆芙芮坐著喝茶也沒阻止,鈴蘭伏低身子,“奴婢自小學樂理,習舞技,大奶奶要是想看,奴婢給您露兩手看看?幾位姐姐自是大奶奶身邊得用之人,鈴蘭隻求留在您和大公子身邊,當個玩意兒解解悶兒。”


    穆芙芮身邊從小跟著的三個丫鬟就是她的玩伴,平時對幾個丫鬟也不曾打罵,一起長大的情誼自是不同。現在來了一個直說自己就是個解悶的玩意兒的,麵前的三個丫鬟倒不知道接什麽了。


    聽她說完,穆芙芮起了興致,自己現在“修煉”成人了,修煉之路必是進了一大步。雖然是雷劈的自己沒做什麽,那也是自己的好機緣,可不得好好慶祝一番。立刻讓南山幾個收拾好吃的喝的,帶著鈴蘭興致勃勃的去院子裏的小花園,那兒有一小片空地,說是給鄭言恭練武的,練武練舞都一樣。


    等到了地方,穆芙芮坐在延年給她搬來的椅子上,手裏吃著美意剝的瓜子,旁邊南山還準備了滿滿一食盒藥膳點心。示意鈴蘭可以開始她的表演了。


    隻見鈴蘭手裏拿著隻笛子,輕步上前行了一禮,這一禮行得和她平時的樣子還不一樣,隻覺得身段特別軟,看得穆芙芮津津有味。接著笛聲響起,鈴蘭竟然能一邊吹笛一邊隨著自己的笛聲起舞。主仆四人都看呆了,南山睜大了眼,想看清楚鈴蘭是怎麽做到動作那麽大還能保持氣息吹準音調的,一時看鈴蘭像看從前公主府請的雜耍班子一樣,覺得她身懷絕技,佩服佩服。


    穆芙芮更是著迷,瓜子吃完再拿的時候發現美意也看呆了,都停下了剝瓜子的動作。隻有延年,她一臉嚴肅,倒不像在看歌舞。發現主子看著自己,附耳對穆芙芮說道,“主子,她會武功,看這個步法,輕功在我之上。”


    穆芙芮對“主子”這個稱呼比較滿意,比什麽大奶奶、小姐、郡主的聽著順耳,恍惚記得從前住在這地方的,有好幾個叫”大奶奶“的下場都不怎麽好。


    聽延年這麽一說,穆芙芮便對這丫頭更好奇了。


    身邊的三個丫鬟,南山會算賬還懂一些的醫理,美意擅長女紅,書畫也略通,延年是武婢,但對外隻作管穆芙芮吃食的,做得一手好菜。從三個丫鬟來看也知道公主對自己女兒還是很上心的。現在這個鈴蘭,會歌舞不奇怪,還會武功。如果按南山跟她猜測的,鈴蘭隻是公主送來幫她給鄭言恭生孩子的,那找個會武的就有些奇怪了。


    這邊穆芙芮主仆幾人熱熱鬧鬧的看著歌舞,國公府其他幾個主子收到下人傳來的這消息都目瞪口呆。


    送走李高人後,萬老夫人和鄭芝玉母女倆說起了私房話。聽鄭芝玉抱怨婆母事多,丈夫又是個隻知道差事顧不得家裏的呆子。萬老夫人心疼自己的閨女,正心兒啊肝兒的疼著,翻箱倒櫃搜羅出好些東西讓閨女帶走。


    聽到下人傳來的,大奶奶在涵碧軒練武場看丫鬟跳舞玩樂,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喊人傳話,讓吳氏去管管自己兒媳。禮都還沒成呢,洞房不說,想著她大病一場慢慢來,拜親和廟見都沒完成。長輩體恤,她卻隻知玩樂,這也太不成體統了。


    吳氏接到婆婆的指令,立刻趕去涵碧軒,走到練武場還沒開口,穆芙芮看到她,立刻喊人再搬一張椅子來。別以為她沒看見,穆芙芮身邊的那個叫南山的丫頭,在看到她走進院子的時候立刻附耳說了幾句什麽,想來是告訴她自己是誰。昨日蓋著蓋頭連人都沒認呢,看她怎麽說,新婚第二日就做出這般荒唐的事,吳氏氣得胸口都不舒服了。


    隻見穆芙芮笑著迎上來,笑得還很好看。


    “母親來了,快來坐,我這新得的丫鬟倒有些趣兒。從前身子實在弱了些,也不曾這般玩樂過,竟不知歌舞還能這麽好看。”


    穆芙芮這麽說,倒讓吳氏責備的話沒法立時說出口了。兒媳昨日的驚險自己也是親眼看見的,今日一早太醫也說她大好了,自己的兒子不用對著個病秧子過一輩子自然是極好的。這孩子從前也吃了不少苦,現在身子見好,不過是在自己院子看看歌舞,也不礙著誰。想到自己從嫁給世子就小心謹慎伺候公婆,閨中的玩樂都不敢在碰,現在自己的兒媳剛進門,婆母立刻要將她也束縛起來,吳氏突然升起一股叛逆的念頭。


    坐在穆芙芮之前坐的椅子上,幾個丫鬟倒也有眼力見兒,吃的喝的遞到手邊,舞確實跳得不錯,雖說笛子吹得一般,但邊跳邊吹看著也新奇,不知不覺的婆媳倆就沉浸在鈴蘭的表演中,吳氏看得入迷,連一旁的尹嬤嬤一直給她使眼色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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