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城,萬掣山地,荷花澤城區南部。


    作為盤古城區的雲野地區,這裏可以說是屬於濕地範圍,地質潮濕且優渥,在秋季是許多綠植被的歡喜地。


    延綿數萬裏的綠地勘察區,這裏曾是盤古城區附屬驍衛分布,地質與生態環境部門的一片考察地。


    在神驍這片大地上,不同於西方,西方的地質常溫而偏於陰冷,這決定了許多棲息在山脈與平原上的人群與動物的生存習性。


    而神驍這片大地曾還有另一種稱呼,水澤國度,意為,“博覽眾生的懷抱”,在西方人來看就是萬象棲息,包羅萬象。


    “神驍的環境之所以被稱為萬物有靈,一點在於,不同於西方的管理環境,如果說後者是豢養,那麽前者的神驍,就屬於散養。”


    “和被拘束管理起來的西方不同,被譽為千星之城的西方,自然元素蓬勃而旺盛,魔力的充裕在不受人為約束的情況下,會造成對人類生態的破壞。”


    “而東方不一樣,所謂水土有靈,神驍與西方最大的差別在於因地製宜。”


    “各地的山水靈是治理自然環境的首要,他們是作為天地秩序中的調節,在曾是神明領導的時代,他們是神明治理國度的觸手。”


    “你之所以能清晰看到空氣中的靈氣,都是作為自然調解者的山水靈的功績,同時,在東方,地脈被稱為龍脈,是一方水土和氣運的根本,這直接決定一個國家的水土的繁茂與榮枯。”


    “稍微能夠捕捉天象與懂得乾坤術的靈師都能察覺龍脈的存在,而那些能夠直接影響一地山水靈澤與龍脈的,則是神秘莫測的堪靈之術。”


    “而堪靈術也被譽為伏龍術,八千年前就已經問世,且深受曆代帝王的重用,用於國祚延綿與民丁興旺,是治理國家的一大巨力。”


    “而堪靈術也並非什麽天地造化的妙術,相反是為竊取天機,有違天道的陰險之術,曾作為曆代戰國時期的一種謀政的狠毒手段,一度害的曆代民眾深陷於水深火熱之中。”


    “走蚣之方裴方元真,就是一位通曉堪靈之術的摩天大能,在前朝李布施一眾退位之後,對神驍邊疆的威脅極為嚴重,有偷星換月之神威,一直以來都是羅天門星宿天的眼中釘。”


    “而如方元真者,又有屠龍術鬥平鬥治孝,地仙巴子戚巴恩壽,奇策道門之後盧幹盧青宴,皆人中龍鳳爾。”


    此刻眼下,於綠茵從中,於這片花色平原上,百花盛開,一條細長小路無盡頭,兩人一人騎馬一人牽馬並做而行。


    於花田處采花耕織的花民匠也被這奇特而崇古的兩人吸引,一路上花民匠都有抬頭觀望,皆是眼袋含笑,隻覺得這一男一女天作之合。


    青衣一身白衣,神白須罕見的一襲青衫,於這花叢中,極為灑脫。


    青衣橫坐馬背上,神白須在前牽著馬韁,一前一後,愜意安逸。


    一路上青衣知無不言,從國家地質一直到文人風水,自然環境,天下豪雄都說了個遍,好似不知疲倦,百年來從未如此談吐之多。


    而神白須,隻是笑著,聽著,她說的氣度不凡,沆瀣一氣而千裏迢迢,見地之深,見微知著而入木三分。


    所謂學富五車,而青衣這知略,恐怕是十萬大山之多吧。


    “要不怎麽說這走蚣不過興起幾十年就能壓的神驍寶川蟄伏,各個皆是大岸一角,鳳毛麟角般角逐的大人物。”


    “聽聽這些個綽號,當真是聞風喪膽膽戰心驚。”


    牽著韁繩的神白須調侃道,難得一趟出遊,似乎他心情也不錯。


    於馬背上的青衣也能感受到,看著他的後背,看著陽光折射他的影子於花叢中浮動,她竟感到心安,就連在望向馬背盡頭處的惶恐都莫名消失。


    “這些擅長堪靈之術者的靈師藥師深諳天地之道,對陣對敵皆有先天優勢,曾在窮奇城區一役,你對陣的高遠方便是如此人物。”


    “同理,那一場沒有打起來的論道之爭的青愈方,也有乾坤變幻之神通,比起走蚣的幾位豪傑,這位有的是通靈之術,且先天能夠勘察萬象之變故,如同暴風眼一般的存在。”


    “而這些靈師藥師一行的老祖宗,其實你也見過的,有發覺嗎?”


    馬背上的青衣笑問道,而關於那位老祖宗,神白須一知半解莫名其妙,他不懂這些深奧離奇的東西。


    他隻是牽著韁繩,一路向前。


    青衣知道他不知道,可她覺得,他應該知道。


    “就是九龍的那位陰龍,掌管著山澤之靈與天地靈澤的神明,整個神驍的龍脈與山水靈都在她一人之下,可謂隻手遮天,而這些沿襲而來的堪靈之術,對她老人家而言,縹緲如沙粒。”


    神白須隻是嘴角含笑,他記得那位水澤神明,也知道她是何等的…高高在上。


    誰知道究竟是她玩心重,還是神白須的身份特殊,隻是那一路伴行,神白須並未發覺。


    “我倒是也聽聞了你求助神明一事,半寶川天險被天水灌注,靈澤之力貫穿半寶川千山萬裏山澤大地,難得的天公大德。”


    “這傳聞已經走遍整個南地,你神白須求得神明一事,哪怕在整個神驍都是一場軒然大波,盡管眾人對此皆諱莫如深,可南地卻將此奉若神跡。”


    “他們那個國家本就土地貧瘠,山澤枯糜,致使靈氣枯竭,靈韻泯滅,對於他們那個惡劣的環境而已,新生兒的生存是一個苛刻的問題,更遑論有能夠成為諸如神驍驍衛那樣的強者了。”


    “而關於削山之亂的源頭,就是來自於神驍內部意願的分裂,就好比李布施與李世卿的分歧一樣,對於南地的領土管理,政治的管理方式治標不治本。”


    “如果要說同民眾同甘共苦,南地削山玄宗的方法或可贏得天下大赦,隻可惜此人野心太重仇恨太深,對於這個國家的存在形式早就構換成為了一種工具。”


    “而之所以能獲得如林豪傑相助,在於那些曾經同神驍意願不合的名士對南地治理的不忿,例如高遠方,青愈方,檀上箴,眾萬離,劉振奇。”


    說到這裏,青衣停了下來,她去看了一眼牽著馬韁默默無聞的神白須,他的沉默令她有些不安,她不知道她說的這些,他喜不喜歡聽。


    有關南地那個荊棘國度的傳聞與記載神白須知道的也許不多,卻也不少,雖不能像青衣那般見微知著,卻也可見一斑。


    而神白須對史記也有一定的了解,青衣不知道她那麽說,算不算是立場建立在了南地的立場上,但她可以肯定一點,神白須對於她剛剛說的那些,不感冒。


    “…不想聽嗎?”


    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小心翼翼。


    “嗯?”


    “不…我隻是聽到妙處神作思考,上下關係層層不斷,我腦子一時間轉不過來。”


    “你講的很好。”


    神白須轉身笑著,勒馬停下,他知道青衣擔心自己不喜歡聽這些,他拍了拍青衣的小腿,意示她安心說。


    而青衣這一刻才覺得自己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有多好笑,就像個第一次在情人節在不斷鼓勵自己向心儀之人送出禮物的小女生。


    而收到禮物的神白須的反應是……?


    直接表白,堪稱直球式的告白直接打穿了青衣那顆懸而未決的心。


    她扯著袖子躬身擦了擦神白須額頭,盡管沒有多少汗水,可她希望他知道,她時刻想著他。


    神白須隻是伸手刮了刮青衣的鼻尖,後者一笑,神白須勒馬向前。


    “諸如驍衛天罡地煞這類一方大摩曾在一甲子前,都有過相繼的榜載,即使是立場不同的南地走蚣削山也都有記載。”


    “一甲子前的‘群豪世載’共點評了總記二十三位豪傑與魁首,其中文豪十二位,武豪十一位,擁攬整個東勝神洲,也被譽為,群雄榜。”


    “由當時李布施聯袂李世卿當世文武治絕頂的兩位提筆杜撰,供神驍天下人點評,而群豪世載每隔一甲子便有一次,因此也被稱作甲子論,如今相隔,下一次群豪世載相距,還有二十年。”


    “嗯……你來的太晚,而削山之亂這一場記載你的身份又會很特殊,這群豪世載恐怕很難提出一個屬於你的位置了…”


    郎君落榜,誰家小娘子愁眉了頭?


    郎君落榜,誰家小娘子愁斷了腸?


    青衣這副模樣,神白須即便不回頭也能想得到,他本就笑著,說到這裏,便咧著嘴笑。


    青衣也發覺了,她忍不住的俯身伸手去捏神白須笑咧的臉,那人裝作吃痛,青衣不依不舍,轉而兩隻手捏住,左右扯了扯,揉成一副鬼臉。


    一來二去,小娘子才好似消了氣,饒了這位“落魄郎”。


    “說說那二十三豪都是哪方天地的英雄好漢。”


    神白須輕輕拍了拍青衣的小腿,後者笑著點了點頭。


    “在文治十二列之中的,從下至上,分別是文豪青方青孟然,書聖李桂李取聲,文聖高至頌,白曉生,森成玉,秦慧,千機門沈心挽,柳柏苑許青才,崇仙雲澈,散仙柳問風,宋瀚文,狄千卷。”


    “其中靈師三位,藥師三位,善用屠龍術者兩位,國之重臣兩位,宗門巨擘兩位。”


    “十二位文豪皆在李世卿親手提筆之下寫就,其中首要皆在於這些人大道之寬宏,而非於世間所做的貢獻,或獨樹一幟各領風騷,或孤峰獨立睥睨天下”


    “其實最早雙李題榜之時,就有過對於群豪世載的錄入要求有過爭執,李布施以為,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能夠聞名於世就必定於這個國家的貢獻不可或缺,他的存在理當都是民眾認可的。”


    “李世卿則不以為然,他以為,之所以能夠成就豪雄之名,無一不是掙脫世俗桎梏者,於天地間縱橫寰宇不逾矩者,貴在道心之寬宏。”


    “很顯然李世卿的看法更出眾,因此李布施也選擇了妥協,因為在這芸芸眾生之中,想要天底下所有人同心共治,這並不現實,而一個國家的根本屬於人民這種策略隻在政治上。”


    “群豪世載並非政治,隻是對於這天下間梟雄的一種敬仰,其中意誌,各在其中。”


    神白須點了點頭,對於文豪十二位,其中有幾位他有所耳聞,而有些,則聞所未聞。


    這也說明,神驍這片土地太大,並非所有人都願意成為一個當權者,時代在前進,人的思維與追求也仍舊在更迭,當真應了那句話,人各有誌。


    “那麽那十一位武豪呢?”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前者文治並非俠者,僅是各自有道,而後的武豪,卻將那些有對國家巨大貢獻的豪雄記載在了其中。”


    “劍魁離玄機,斬龍人李心素,千機門軒轅侯,天罡點朱砂,道祖張道一,大天師沈長生,北海槍仙林邀月,白衣僧人何以舍,守墓人暨折心,儒將楚不擇,天奇武侯張策言。”


    “國之重臣六位,散仙一位,道庭天師兩位,修劍一位,佛門佛陀一位。”


    神白須微微挑眉,不僅僅是對於點朱砂這麽一個武治文職的詫異,更多的,還是對張策言這位所謂天奇武侯的武豪的驚訝。


    “劍魁居然不是你?”


    神白須故作驚訝的轉頭看向青衣,後者眨了眨眼,臉色一紅,沒由來的有些羞赧。


    轉而一想,知道了神白須又在挑逗她的青衣躍下馬背,直接就坐在了神白須的肩膀上,兩隻手抓住他的耳朵,也沒用力,隻是握著。


    隻是神白須沒想到,青衣要比自己想象的輕許多。


    “因為那一甲子,我都苟且偷生避世不出,更何況四甲子的消失,世人早就忘了。”


    “不過這又有什麽所謂?”


    坐在神白須肩膀上的青衣笑道,她低頭看著神白須。


    “那照這麽說,你四甲子的無敵是吹出來的咯?”


    這缺心眼的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一句直接就把青衣的心拽了下來扔在地上。


    這話一出,青衣的心莫名一沉,不說話了,神白須心知說錯了話,伸手拍了拍青衣的大腿。


    “我…並不在乎這份別人給我戴上的這頭銜,你……很在意?”


    她小聲問了一句,握住神白須耳朵的手也緩緩鬆開了。


    神白須吐出一口氣,鬆開韁繩掰住青衣的腿致使她直接滑了下來,他背起青衣,她埋頭在他的脖頸處。


    “我來這到個國家也就不過個一月罷了,我為什麽要在意這些,無敵與否,和我有什麽關係,又和你有什麽關係。”


    “再說了,你們神驍不都說太過強硬的女人都克夫嗎?我哪裏惹你不高興了?”


    說到這裏,饒是青衣也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抓了抓神白須的肩膀,摟住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臉。


    “她陳拾玉無敵四甲子,關你青衣什麽事,我隻知道你輸給了我,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隻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裏,哪怕有一點比你那昏暗無光而蠅營狗苟的兩百年要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說到這裏,青衣已是體溫上升,心砰砰直跳,好像就快跳出來了一樣,貼著神白須的臉也很快發燙。


    他哪裏是不會說情話,是不會說,還是天性使然?


    一個讀過這麽多書,見過這麽多人,看過那麽多事,又走過那麽多路的人,說的話,又怎麽可能隻是無心之言的安慰?


    到了這裏,她隻是心怦怦跳,臉紅的像赤霞,貼著他,微微喘氣,手越摟越緊。


    對,特別,就像那天橋廊說過的一樣,可真的是她特別嗎?


    她就是一個女人,這天底下隨處可見的女人,隻不過活的久了點,隻不過漂亮了些。


    他才是她真正的特別,言行舉止都把她的心鑿的更深,越是向內,越是隨意的一句話,一個動作,都驚起漣漪無數。


    嘶————


    神白須微微吸了一口冷氣,青衣直接咬在他的臉上,留下一行淺紅色的牙印子。


    他也隻是笑笑,背著她走在這鬱鬱蔥蔥紅裏透綠的花叢中,一條小徑,兩個人,一匹馬,前前後後,綠意盎然的前路在秋天的盛季下愈加濃烈。


    待走到那花叢的盡頭,卻好似是褪盡鉛華一般,繁華的眾生於這裏止步,而眼前呈現的,卻是一片泛著淒涼與默然的沼澤。


    興許是哪裏的山水靈鬧了脾氣,隻是把這滿川的綠原揉碎了,撒下了一片紗網,讓路過這裏的行人,泥濘糾纏。


    又或許是嚐盡了歲月遷移的孤獨,這片無人光顧的綠茵最終沉淪於時光的蹉跎,潛入夢中,披上了一層冷漠的偽裝。


    可這貧瘠的沼澤窪地,卻仍舊盛放著五顏六色的彩花,不知是危險的誘惑,還是對這世間的最後眷戀,就那麽隨風飄著。


    老馬識途,這年輕的駿馬見了這沼澤似乎也搖頭,好在它的旅途也點到為止。


    這匹白馬,來自於荷花澤驛站。


    初見那驛站隻是個碩大的馬場,數以百計的駿馬馳騁而去,或成群結隊,或孑然奔馳,它們普遍有一種風調,無羈無絆無約束。


    就像那管理驛站的馬夫,又或者飼養員說的一樣。


    “他們這一輩子讓人騎的故事傳了太多,少有背上不放馬鞍的跑馬,然而無拘無束的靈魂又太可貴,因此自由也有價格。”


    每一匹馬都在驛站有所記載,他們都有名字,而且,都有工資,隨著他們的出行次數不斷增加,距離自由也就越來越近。


    待到他們掙夠了自己贖身的錢,萬裏山河便皆在腳下,而是去是留,也在乎他們自己的心。


    是放眼萬裏山川春風為伴,還是載著迷途疲倦的旅人行徑繁華看盡紅塵,皆在他們一念之間。


    而神白須選中的這匹良駒,名喚“若真”,練馬場神白須一眼看中單單依戀的他,就如同單飛的候鳥,充斥著人性的靈。


    而此刻的他,在神白須輕撫下,也戀起他的家了,照那馬夫所言,將馬韁拴在脖頸處,他便會自己走向歸途。


    看著若真遠去,神白須默默一歎,青衣看著他,竟在他眼中看到一絲羨豔,又或者……向往?


    “我就這麽讓你不自在嗎?好似走的那匹馬把你的心都帶走了似的。”


    青衣氣笑道,扯了扯神白須的衣袖,後者隻是苦笑,點了點青衣眉心。


    “人要是真的能像一匹馬一樣狂奔的無拘無束無牽無掛,反而就失去了真性。”


    “像我們人,這個世界上最善於表達的動物,有些時候卻也會意外的想要沉默,盡管有相當靈活的四肢,卻也會被禁錮。”


    風吹動他微縷發絲,看著這個明明無羈無絆卻又好似心事重重的男人,青衣心中愁絲亂纏,綁著她,纏著她。


    “我發發牢騷而已。”


    再回過神來,神白須已是雙手捧著她的臉,貼著她的額頭,在那牽絆中,那憂愁煙消雲散。


    而此刻的兩人也才將將把眼光放眼望去這一片好似望不到頭的繁花沼澤,長長一看,才真正發現那裸露著的真心。


    這片腹地沼澤竟是春意盎然,延綿蓬勃的生機之息也都如此惹人。


    “…誒……你…”


    隻見神白須脫掉靴子,擼起褲腿,又捋了捋袖口,直接一腳踩進泥濘的沼澤中。


    綠色的淤泥比她想象的還要深,竟直接染汙了神白須半邊褲腿。


    他向她伸出手,意思大概是他可以抱著她走這一趟沼澤。


    青衣遲遲沒有回應,她思緒亂如麻,隻怔怔的看著那被綠色淤泥染汙的青衫,莫名心中一揪,又看了看他的臉,竟有些風塵仆仆了。


    回過神來,恍惚間已經好似百年歲月,卻又是那樣眨眼一刻,似夢又似幻。


    她伸出手搭在他的掌心,那股涼意與粗糙也漸漸隨之而來。


    她提起他脫下的布鞋,掂在手中,撐著他的肩膀,穩穩落在他的懷中,而那股沁涼的氣息也隨著兩人切密的距離而透入她的心懷。


    比起那日雨夜的灼熱,這一次,好似清風徐徐吹夢來。


    神白須抱著青衣,轉身向那片綠意盎然的泥沼,趟過汙濁,那或黑色或綠色的泥水與綠苔塗抹在他的腿上,青衫潑墨。


    而在這泥濘之中,一抹透白於其之上,出淤泥而不染,如浮雲輕撫,白潔無暇。


    透過那綠色的青衫漫漫,好似一片天地的畫卷,在這淒涼地盛放著花瓣。


    呼————


    也不知是天公作怪,還是這沼澤的山水靈見不得有人踏破這份寧靜,吹來大風,於綠茵的泥沼之上,飛葉飄來。


    連同在沼澤上盛放的花瓣也漸而夭折,連同那橫生的煢煢野草,傾倒向神白須。


    褪去那新嫩的綠意,如此大風呼來的整片沼澤竟也顯得有些荒涼,兩個人,就這麽行於泥濘與荊棘之中。


    躲避風塵的神白須側身抵擋,那好似給人刺骨痛覺的寒風撞在神白須的項背,而在他懷中的青衣卻怔怔出神,看著他的側臉,沉溺在一種思眷之中。


    而此刻,空氣中莫名流動著一股白霧,並非那種鋪天蓋地的而來,它們化作一縷縷,縈繞在這片綠意的沼澤上,像是棲息在這裏的山水靈一般,徘徊。


    於泥濘之中行走的神白須每一步踏出,都有一種失重感。


    他感覺視線之內的感知極其狹窄,甚至有些閉塞,而空氣中又有另一種躁動的靈氣,在拖著他。


    逆風向前,於眼下顛簸。


    而此刻的青衣,早已陷入在一種沉溺的回憶中,那些往日掙紮的暗影在她麵前一一浮現,映在他的臉上。


    她本就是這世間一縷無羈無絆的微風,吹過太多陰暗的角落,走過太多孤獨的山河,縱使群星璀璨,山海瀲灩,有的卻也隻是刻骨銘心的痛。


    她抓不住自己命運的絲線,隻能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每逢碰壁,隻能在囹圄中圍困,抬頭時刻命運撒下的冷光極為刺眼。


    而現在,她才堪堪眷戀起這第一個向她而來的風,吹動她的心,牽引著她在黑暗中前行,遂才有了光,有了寬敞。


    劍上寒芒,血腥蝕骨,冷若冰霜,無端彷徨。


    呼————


    直至那大風愈加狂態,以至於呼嘯之風好似震耳欲聾,青衣才從那陰影的夢中驚醒。


    而當她再回過神來,一隻手已經是牢牢抓著神白須的胸口的衣衫,蜷縮在他的懷中。


    不知是什麽讓曾經孤傲的她變得軟弱,也不知是什麽讓曾經果決的她變得猶豫。


    是他,風中訴說的都是他。


    他像那吹來的風,帶走了她所有的眷戀,遠去千山萬裏,她目光所及,皆是綠意盎然。


    轟——————


    隻此下一刻,突起連綿大風的狂嵐,頃刻奔襲整座萬掣山地,大氣磅礴的匆匆劍氣疾走人間,沿著綠地呼嘯而去萬萬裏。


    不知是受夠了何種思眷,在她最後一眼的人間眷戀中,金色瞳孔映照的,是他的臉,她無牽無絆的一揮衣袖。


    隻此人間清風一縷,化作心塵摘下那蹉跎,揚起鉛滌萬萬丈。


    此間風停,沿著目光向上,山河無憂,山海可平。


    那縱橫方圓千萬裏,覆蓋整個萬掣山川的劍氣幽幽於人間,洗盡鉛華,一身滌蕩。


    那劍氣化作纏綿的情絲,在神白須周身徘徊眷戀,他如同披上了一層璀璨星辰的帷幕。


    她那暗中捉摸不定漂浮不前的暗影,終於在這些許微光的火燭閃動下,有了形狀,有了動狀。


    也堪堪在這火燭的微亮光芒下,終於脫離那糾身百年的厄獨。


    “真是好一條……星光大道。”


    神白須見此光景喟歎道,而於他懷中的青衣,抱著那一雙剩有些泥土的布鞋,綿綿入夢了。


    於此了無牽掛的人間,遇見你才是我輾轉難眠的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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