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潘心裏頗感意外,一方麵,早會剛結束,李聰這裏就得知了早會上的內容,項目部的人果然有人“心有所屬”,通風報信那叫一個迅速;另一方麵,是沒想到滕林遠這麽快就要踩李聰一腳,這並不是一個多高明的手段。


    “李總,也許滕總並不是想這樣呢……”老潘也是個聰明人,話沒有說的很透。


    “管他是怎麽樣的,他這話當眾說出口,那就是在掃我麵子了,本來我還在想,他剛上任,不要這麽快把關鍵的幾個人調走,讓他熟悉熟悉再說,現在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既然他這麽看不上我幹的,那我也犯不上讓人在那礙他的眼。吃完了吧,走,到了地方我就給機關打報告,把人調過來。”


    李聰雖然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但是別人的巴掌都打到臉上了,他也不可能還會笑臉相迎。


    卻說早會結束,滕林遠回到辦公室,坐在大大的椅子上長舒了一口氣,找了個愜意的姿勢半躺在上麵,回想著剛才在會上眾人的反應。此時的他並不知道,已經有人給李聰通風報信了。


    滕林遠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從經濟下手,從源頭上把控,隻有自己了解清楚狀況,才能走的穩當。於是一個電話,將計劃部長丁輝叫到了辦公室。


    接到滕林遠的電話,丁輝很是意外。因為剛才在早會上,滕林遠已經將計劃部工作批鬥了一番。雖說大部分部門都被批了,隻有財務部躲過一劫,但是沒有誰在被批評後還能若無其事。丁輝正在跟部員分析滕林遠在會上提到的幾個問題,今後在工作中該如何避免再次出現問題,就接到了滕林遠的電話。


    丁輝掛了電話,拿起筆記本,直奔二樓項目經理辦公室。短短一小段路,丁輝心裏直犯嘀咕:這麽快又叫我幹什麽,難道是剛才沒罵爽,把握單獨叫過去繼續?


    丁輝心裏有想法,腳下卻沒有停,到了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聽到裏麵傳出“進來”之後,才打開門走了進去,順手把門關上了。


    “過來坐。”滕林遠調整了下坐姿,對著丁輝說到。


    丁輝拿不準滕林遠的態度,沒有開口說話,依言在辦公桌前抽了一張椅子坐下。


    “把你叫過來,是想了解一下去年整個項目對下驗工計價的情況。雖然公司審計部給出的結論是沒有什麽原則性的問題,但是我在仔細看了去年的計價單,特別是後兩個季度的計價,你們在對三工區的兩個施工隊在土石方方麵的計價我有些不理解的地方。不但這個,還有你們在二工區的臨時用工上我也覺得有很大問題……”


    滕林遠提出的這些問題,其實隻要較真推敲,都不難發現,因為這些都是為了處理某些問題不得不在計價中采取的變通做法,這是當時李聰認可的。現在滕林遠把這幾個問題提出來,丁輝並不覺得有多意外,反而說明滕林遠也確實是個有經驗的項目經理,能夠很快覺察出有問題的地方。


    丁輝沒有隱瞞,把當時工地上出現的問題,以及項目部當初存在何種困難,李聰不得已為之,做出這樣處理的原因都一五一十地向滕林遠做出了解釋。倒不是丁輝要“出賣”李聰,而是沒有隱瞞的必要性,就像有些賬目實在無法處理,要從物資部走賬是一個道理,有些賬目也要從計價中想辦法處理掉,這是所有項目幾乎都存在的情況。


    滕林遠聽完丁輝的解釋,陷入了沉默。說實話,他並不滿意丁輝的回答。丁輝年逾40,在計劃部深耕多年,經驗豐富,如果他真的想要把事情做的漂亮,那他滕林遠沒這麽容易就能找出問題來。既然能這麽容易就發現問題,那就隻有兩個可能,一是丁輝當時根本就沒想把事情做的天衣無縫,他跟李聰之間不是那種十分信任的關係,否則丁輝不會不幫李聰掩飾好。而第二種可能,是丁輝的水平確實也就如此,滕林遠現在還不想如此下結論。


    丁輝的一番話,將原因都歸結於事李聰的指示,他隻是照辦而已。這也是滕林遠不滿意的地方之一,他不相信丁輝在其中隻是扮演了執行者的角色,如果李聰要這麽處理賬務的話,他丁輝也或多或少要承擔一定的風險,那在過程中丁輝肯定會出謀劃策將風險降到最低,而現在丁輝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老狐狸。


    滕林遠知道再深追究其實也沒多少意義,本來自己今天把丁輝叫過來的目的也不是要追究以前的責任,畢竟審計部都沒有抓著不放,他又何必呢。


    “到底是不是這樣,丁部長想必心裏最清楚,我再多問也沒多大必要。把你叫過來,主要是想跟你探討一下,如果以後再有類似的事情,我們該如何應對。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丁輝這時明白了,這是要考驗我的專業水平了。


    丁輝心中早有成算,他還摸不透滕林遠的套路,當然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實想法掏出來,隻是按照常規的做法說了一遍。


    看著滕林遠越來越陰沉的臉,丁輝越說心裏越是沒底,知道自己的這般說辭沒有讓他滿意。但是現在這個情況,即使他想補救,滕林遠也沒有再給他機會了。


    “行了,我知道了,我還要去工地一趟,今天先聊到這裏吧。下去之後你們計劃部還是要好好整頓一下,把我在早會上提到的問題整改一下,你們部門是最重要的幾個部門之一,不要從你們這裏成為項目部的薄弱點。”


    丁輝聽出了滕林遠的不耐煩,隻好答應了一聲,起身退出辦公室。


    丁輝把辦公室門從外麵拉上的瞬間,他清晰的聽見了滕林遠一聲“哼”。


    即使丁輝上班十多年,幹的又是與各種枯燥的數據打交道工作,早已經把性子磨煉地平和很多,此時也不由得臉色一變,轉身下樓回計劃部辦公室了。


    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丁輝臉色變了又變,他想了想,還是把部門其餘兩個人給打發到工地上去實際查看進度了,既然你領導覺得以前辦事不妥當,我們隻會在家閉門造車,那你們兩個先到工地上去看看吧。


    與滕林遠的一席談話,丁輝心裏很是不爽快,這第一次私下談話就讓丁輝感覺的出來,滕林遠分明是看不上自己,那以後的工作可不是那麽容易幹了。


    正當丁輝心裏正在盤算之際,王高峰拿著一堆進來。


    “呦,丁哥,你這今天怪清靜的,你的屬下都幹什麽去了,放你獨守空房。”王高峰和丁輝私下關係頗好,此時辦公室又沒有其他人,所以無所顧忌地開起了丁輝的玩笑。


    “哼,你在早會上不是也聽見了嗎,我們的滕總說了,計劃部幾個人天天在辦公室算量,算來算去還算不準,工地上到底是不是幹了這麽多,是個什麽情況都不了解,全靠工程部報上來什麽樣就是什麽樣,把我們批的都快一文不值了,我這不讓何南他們兩個去工地上去看看,反正新年剛開始,事情也不多,聽從領導的指揮,多去工地學學。”


    “我還以為怎麽了呢,剛才來了一趟發現你們都不在,以為你們全走了呢。”


    “剛才我又被叫上去,促膝長談了一番。你來的時候何南他們應該沒走啊,怎麽會一個人都沒有。”


    王高峰沒有計較人為什麽不在的問題,連連追問道:“怎麽搞的,大會上批完還不算完,還要把你叫過去再深層次地交流?”


    “可不咋的,他又在追問去年三工區土石方、二工區臨時工的幾個問題,當時那幾個問題怎麽處理,李總把我們幾個叫過去,開了個小會決定的,你還記得吧。”


    “記得啊,當時項目部沒錢,逼得沒辦法了才用的這個辦法,穩住了施工隊老板,讓他們繼續幹,要不然去年恐怕都停工幾次了。施工隊老板也是看在計價多給計了點,才答應安撫民工繼續幹的。咋了,在這事上找你麻煩了?”


    “也不叫找我麻煩,我把事情原委給他解釋了,但是看他那個樣子,好像挺不滿意的,看樣子,你老哥哥我今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嘍。”丁輝自嘲道。


    “丁哥你快算了吧,你的水平我還不知道嗎,就這樣滕總還不滿意?就算他不滿意,你還怕沒去處嗎?到哪個工地不得多的是項目經理搶著用你。”


    “要是真如你所說就好了。現在很多項目經理都有自己的一幫人,我們這種不是輕易能混的進那個圈子的。別的不說,你就說李總吧,來了一年吧,好不容易大家相處的比較熟了,也習慣了彼此的工作方式,他又調走了,還不知道去哪裏了,你說我怎麽辦,想跟著一個靠譜的經理也不行啊,看看再說吧,實在不行跟機關說說,換個地方一樣上班。”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王高峰聽丁輝這麽說,透出的意思卻很明顯。李聰走之前看來是沒有網羅丁輝的意思,要不然不會連自己去哪裏都沒有跟丁輝說。像自己,李聰就早早打好了招呼,隻待李聰到了地方安頓好,一紙報告遞到機關,調令一到自己就可以從這走了。


    “丁哥,你別多想,你這水平在這擺著呢,就是在機關那都是出了名,萬一滕總真的跟你合不來,有的是地方會要你的。”此時王高峰有個大膽的想法,但是不敢說,隻有先安撫丁輝。


    閑話說完,王高峰找丁輝複核了很多數據,就回到了自己辦公室。他想了想,還是從項目部出來,在大街上看了看四周,沒有項目部的人,撥通了李聰的電話。


    “高峰啊,有什麽事嗎?”李聰此時還在車上,睡眼惺忪,看到是王高峰的電話,立馬接了起來。


    “李總,有個情況是想跟你說一下。我也不知道這樣合不合適,但是我還是想提一下。”


    “什麽事,你說,不說怎麽知道合不合適。”出於對王高峰的看重,李聰態度很好。


    “是關於丁輝的。我不知道您關於新項目的人員安排是怎麽樣的,我隻是想向您推薦一下他。在這個項目,其實丁哥是很想跟您幹的,但是也一直拿不準您的想法,所以在有些事情上難免有所保留,但是他的能力絕對是沒問題的,我私底下跟他接觸挺多的,很多事情上他都懂,經驗豐富,隻要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他絕對是個強有力的幫手。”


    “嗯……你說的這些情況我也都知道,本來我也是考驗他過幾次,就像你說的,我也感覺的出來他並沒有拿出所有的本事來,這也是我考慮再三最後沒有找他的原因,我也是擔心他有別的想法。本來計劃部長我是另有人選的,既然你這麽說,我來給丁輝打個電話吧,要是他願意,把他要過來也不是不行。”李聰說。


    “謝謝李總。”王高峰很是高興,自己的提議被李聰采納是一方麵,以後可以和丁輝共事合作也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情。


    李聰並沒有說謊,他本來屬意的計劃部長確實另有他人,但是經王高峰這麽一說,他立馬改變了主意。早會上滕林遠的言行讓他很是不滿,有這麽個過來“投誠”的,還可以繼續挖滕林遠的牆角,李聰當然樂意之至。


    當天晚上,李聰兩人開車下了高速,到賓館休息的時候,李聰就打了電話給丁輝。李聰開門見山,表達了對丁輝的看好,同時也對丁輝提出了邀請,希望他加入到自己的團隊,到新項目一起共事。


    對於李聰如此真誠的對待,丁輝說不感動和意外是假的,本來一年的相處,李聰總的來說對丁輝相當尊重,兩人也較為融洽,隻是互相都有擔心,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所以李聰既沒有把丁輝當成自己的心腹,丁輝也沒有死心塌地。有了王高峰的助力,這層窗戶紙終於是捅破了。


    丁輝沒有猶豫,一口答應了李聰的提議。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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