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在醫院跑前跑後,一邊幫著繳費,一邊還要安慰好施工隊同去的人員,忙的不可開交。高恒在這期間隻是象征性的打了個電話問了下情況,告訴楊林需要用錢的話直接跟財務說,財務會去交錢。


    當天項目部還處於一個禁言的狀態,但是出了這種事,怎麽可能隱瞞得住,別說現場有很多人看到了,即使沒看到,有點事也很快傳的人盡皆知了。到了晚上,大家已經在私底下議論的有好幾個版本了。


    可是很奇怪的,高恒除了口頭上禁止大家談論這件事以後,就沒有在管了,也沒有出麵對事件做出任何的說明,給李祥一個感覺,就是高恒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了,好像這件事從頭到尾就跟他沒什麽關係。


    第二天開始就有事情發生了。那兩個摔落下來的工人家屬當天就坐飛機趕到了工地,在醫院守了一晚上後,第二天一早就跑到項目部來鬧了。一行十幾個人,在高恒辦公室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弄得高恒連門都出不來,早會也就作罷了。


    李祥路過高恒辦公室的時候,往裏瞥了一眼,幾個人坐在高恒辦公桌的對麵,口沫橫飛地對著高恒大聲喊叫,高恒想盡力安撫住他們的情緒,但顯然沒起到什麽作用,辦公室裏依然是跟菜市場一樣,人聲鼎沸,幾個人同時說話,根本聽不清誰在說什麽。


    高恒很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放棄了勸說讓他們一個一個來,讓他們盡情發泄吧。過了有十多分鍾,趙向陽竭盡全力從人群中擠了進來,高聲喊道:“靜一靜,靜一靜!”


    他的聲音驟然間高過了所有人,這時進來的工人及家屬的聲音戛然而止,紛紛看向趙向陽。


    趙向陽訕訕一笑,說:“大家先安靜一下,我是項目部的書記,有什麽事大家坐下來,慢慢談,這樣你一嘴我一句的,高總根本聽不清,也解決不了任何事情。你們說對吧?”


    來的人這時才反應過來,確實剛才都是訴說要求,大家嘰嘰喳喳誰都沒停著,一個貌似領頭的人站出來說:“可以,那我們就一個一個來。”


    趙向陽聽到這句話眼睛一亮,忙道:“這樣吧,咱們到會議室去談,你們一下子來了十多個人,這個辦公室這麽小,也坐不開,咱們咋會議室裏坐下來慢慢談。”


    領頭的人說:“隨便到哪裏去談,我們都有理,還怕你們換地方嗎,要走就快點,我們家人還在醫院裏躺著呢,可不像你們當官的一樣,健健康康地在這坐著喝茶。”


    趙向陽沒有計較工人言語間的粗俗和譏諷,賠著笑臉在前麵帶路,把眾人引向會議室。


    高恒拿著筆記本,黑著臉跟在後麵,一起到了會議室,跟著趙向陽坐在工人及家屬的對麵。王賀適時的進來,給每個人都倒好水,這才退出來了會議室。


    在這短暫的時間裏,領頭的人也理清了思緒,還沒等趙向陽開口,他就已經開始說了:“領導,我們也不是來無理取鬧了,我們的家人遠離家鄉,跑到千裏之外到這裏給你們幹活,都是家裏的頂梁柱,家裏的老婆孩子都靠他們掙點血汗錢回去養家糊口,但是現在人出事了,你們項目部總要管吧。”


    趙向陽臉色和煦地說:“你說的沒錯,這一點我非常讚同,出來都是為了掙錢養家,誰也不想有什麽事,當然我們也沒料到會發生意外,在事情發生後的第一時間,我們就已經派人把你們的家人送到了醫院,到現在還在醫院搶救,而且前期的各種費用都是我們在墊付,這點你們可以放心,我們項目部不是不負責,我們會管的。”


    趙向陽的話多少還是起到了一點作用,家屬的情緒沒有像剛才那樣激動了。


    “這位同誌貴姓啊?跟昨天受傷的同誌是什麽關係?”趙向陽問領頭的人。


    “我姓李,昨天摔下來的其中一個是我表弟,我們接到消息後連夜趕過來,看到我表弟還在搶救,我們的心情那叫一個難受,我兄弟媳婦到現在還忍不住眼淚,好好一個人過來,結果現在成了這個樣子,誰能受得了,你們項目部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兄弟媳婦,你也不要再哭了,正好項目部說了算的人都在,你有什麽想法,就大膽地說出來。”


    其他人在旁邊紛紛起哄,讓受傷者的家屬發言。趙向陽看向那個明顯是農村中年婦人打扮,一直在啜泣的人止住了悲傷的情緒,緩緩說:“我也沒什麽過分的要求,必須把我男人醫好,要是落下個什麽殘疾,那必須給我們賠償,我們全家五口都靠他一個人,要是他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可怎麽活啊……”


    話沒說完,婦人眼淚止不住掉落,惹得旁邊另一個家屬也嚎啕大哭。


    趙向陽連忙安慰道:“這位女同誌,你先不要哭,人還在醫院搶救呢,沒什麽事的啊,你現在哭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根據我們昨天的調查,他們之所以掉落下來,是因為他們使用安全帶不規範,安全帶沒有起到應有的保護功效導致的。”


    李姓男子聞言瞬間從座位上站起來,大聲喊道:“你這話什麽意思?是說掉下來是我們活該,你們項目部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趙向陽忙揮手示意他坐下,說:“你消消氣,不要這麽大的火氣,我不是說掉下來活該,而是當時你表弟確實也有一部分責任,如果他正確使用了安全帶,那他掉落的可能性就很小了,而如何正確使用安全帶,我們都在上崗之前進行培訓過的。”


    李姓男子這時卻不管那麽多,大聲說:“我不管你培訓沒培訓,為什麽你們當時沒有更多的安全措施,人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你一句話就想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說是我們的問題?你這領導當得可真有水平啊?”


    趙向陽對著這番冷嘲熱諷,一時之間老臉也是掛不住,他當書記這麽多年,有幾個人敢當他的麵這麽說,他早習慣了眾人的追捧,乍一聽這麽刺耳的話心中也是動了怒氣,於是閉口不再說話。


    高恒在旁邊見趙向陽不再說話,隻好開口道:“我們不是說要把責任推給你們,而是就事論事,給你們說清楚事情發生的原因,而且我們現場在四樓設的有安全網,並不是沒有保護措施,你們要講道理。”


    高恒沒有意識到這句話說出來的可怕性,對麵聽到了直接全員爆炸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我們怎麽不講道理了?我要是不講道理這會就不會坐在這跟你好言好語地說話了,我直接揍你你信不信?”


    “這還成我們不講道理了?我們是掀桌子了還是摔東西了?還是當領導的呢,什麽本事沒有,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比誰都強。”


    “這種人還當領導呢,我家的人在你這出事了,不說怎麽搶救人,反而說我們不講道理,我呸,隻要我家的人有個好歹,我就跟你沒完……”


    這下好了,高恒的臉色比趙向陽好不到哪裏去,幾個人說的話在高恒聽來同樣無比刺耳,他也是多年不曾被人這般當麵嘲諷過了。


    他們兩人不說話,對麵的人可有話說了,你一句我一句,頗有眾人拾柴火焰高的趨勢,要求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過分了。


    趙向陽眼看局麵朝著要失控的方向發展,隻好出言說:“這樣吧,你們要是不相信,可以跟我到現場去看看,當時出事的地方是個什麽情況,你們看了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而且你們的家人現在還在醫院,我們現在應該把精力放在如何救人上麵,而不是在這說什麽賠償的事情。救人該花的錢項目部都可以先墊付上,至於該誰承擔的責任,等人醒過來之後咱們再來慢慢解決,你們看怎麽樣。”


    李姓男子跟家屬低頭商量了幾句,然後說:“去現場看就沒必要了,人在你這受的傷,你們是怎麽也賴不掉的,我們今天來也就是要告訴你們,這件事我們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你們要是想推卸責任,反過來倒說責任全在我們這,我們會讓你們有好果子吃的。”


    “你說的也對,現在人還在醫院躺著,我們也懶得跟你們多費口舌,我們還要到醫院去照顧人,沒時間跟你在這耗著,我們走著瞧。”


    威脅話的話一說完,家屬帶頭走了,其餘工人也隻是過來幫著撐場麵的,跟著走了。見到人都走了,高恒和趙向陽才鬆了一口氣。


    高恒掏出手機,打電話給王軍,讓他去把楊林替換回來,由王軍去醫院守著,有什麽事好及時匯報。


    事情到了下午,漸漸朝著不好的方向發展,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家屬心神大亂,哭作一團,王軍一個人實在應付不過來,楊林又隻好撐著趕往醫院幫忙處理。


    到了晚上,兩個人最終還是沒有搶救過來。還沒等高恒反應過來,家屬就直接報警處理了,而這事也很快被捅到了管委會那裏。


    緊接著,就是一係列連鎖反應,劉永君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高恒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劉永君的名字,莫名產生一種懼怕心理,猶豫了幾秒鍾,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隻聽到電話另一端劉永君暴怒的聲音傳來:“你是怎麽當的項目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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