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方泛白,言舟捧著卷軸和布帛踏出門。


    白玉蘭樹枝頭掛滿了雪,日光融雪,帶來絲絲冷意。雖是如此,言舟仍習慣於不著厚重外袍,一邊享受晨間輕風,一邊閱覽古籍或卷軸。


    那是不知何時養成的習慣。


    拂去石凳與石桌上的積雪後,言舟將懷中布帛展開,一條鋪在石凳上麵,一條披在自己肩上,而後端坐在桌前,靜靜閱卷。


    輕風拂過,枝頭隨風輕晃,抖落不少積雪,落得樹下人兒滿肩。


    “請問,白澤公子,是在這嗎?”


    陌生聲兒入耳,言舟拂去肩上落雪,站起身。


    現已近卯正,按平時,白澤應該早就醒了。但想起昨天白澤喝了那麽多酒,想來等他醒了,怎麽也該辰時過後了吧。


    還是不打擾自家師父睡覺了。


    “是的,他在這。”言舟接過麵前人遞來的腰牌,低頭看了一眼上麵的字,大概的猜到了麵前這人的來意,將腰牌遞回去,“不過我師父他昨夜喝了酒,今天恐怕起不來身,不知可否有勞代他向官家告假?”


    “這樣啊……”那人似乎有些許為難,末了還是點了點頭,“行,陛下也沒要求說必須過去。”


    送那人走後,言舟的目光又重新落回了卷軸上。


    日光漸漸上移,冷意也慢慢褪去,言舟抬手理了理肩上的布帛,站起身將卷軸重新卷好,而後轉身往膳食堂走去。


    等他到時,裏麵已經坐了好幾個學子了。


    端著麵剛找到位置坐下,見鄰桌的目光落在自己這邊,言舟兀自低下頭去吃麵。


    “他就是?”


    “這模樣,怕不是什麽妖?”


    “所以說遠離些,誰不知道天上的在搜捕那隻遺漏的妖?”


    “嘖嘖,那他們幾個怕不是……”


    “不過他能被副院大人那樣護著,說不準也不是?”


    “隻是副院大人還沒發現而已,離了副院大人,他什麽也不是。”


    “你說要是副院大人知道了……”


    “吃好了吧?走吧。”


    雖然幾人聲音盡量壓得很低,但因這會兒膳食堂的人並不多,幾人的對話仍是一字不落的落入言舟耳中。


    言舟抬起頭看了一眼那幾人的背影。


    他們那話是什麽意思?故意說給他聽的?還是真打算那麽做?


    若是前者,還無所謂。若是後者,白澤的態度就極為重要了,白澤要是問起來,他又該怎麽解釋?


    他忘了,白澤自始至終都知道他的身份、過去,甚至參與了他忘卻的過去。


    回到住處時,白澤正坐在剛剛言舟坐過的位置上,桌上多了好幾個卷軸和竹簡,白澤手裏正拿著其中一個。


    “師父。”


    言舟說著稍加快了腳步,而後將食盒放在石桌上。


    “嗯?”白澤些許疑惑的挑了挑眉。


    “多少吃點,昨天又喝了那麽多酒。”言舟一邊說著,一邊將裏麵的碗端出來,遞到白澤手邊。


    後者點了點頭,接過勺子,慢慢悠悠攪了兩下。


    “師父你都這麽大人了,怎麽出來還穿這麽少。”言舟注意到白澤穿的明顯沒昨天晚上那麽厚,一邊說著一邊將身上的布帛拿下來披到白澤肩上。


    “為師非凡人之軀,自不需擔憂這些,倒是乖徒你,快回屋去添兩件衣裳,小心著涼。”


    白澤嘴上這麽說,手卻扶住堪堪“掛”在自己肩上的布帛。


    “那我先去穿衣服,”言舟說著將食盒放下,轉身往屋裏走,臨進門又回過頭,“師父記得趁熱吃啊。”


    “好。”白澤無奈點了點頭。


    言舟剛走進房間便見到放在床上折疊好的衣服,雖然白澤先前說過,新衣裳大概不止昨晚那一身,在看見又一身新衣裳時,還是有些驚訝。


    在外那麽長的時間,他都快忘了,在人界,新的一年,每個人都會添置一身新衣。


    若是小孩兒,還能額外得一份寓意“壓祟”的銀錢——但他所知的大部分人家的長輩都會以“代為保管”為理由,將小孩的銀錢收走。


    言舟將薄外衣脫下,再把新衣服一件件穿上,衣料摸著柔軟,抬手也不會覺得沉重。望著衣袖邊邊上小小的兔子紋飾,再看看衣擺上的金竹紋,言舟搖了搖頭。


    再彎腰去看銅鏡中的衣領,上麵果然繡著兩個小小的字,他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他的名字。


    那這衣服就也是白澤監督製衣局製的,隻有白澤喜歡在衣領上叫人繡上名字。


    隻是…他到底定製了多少啊?!


    讓言舟意想不到的是,這回的衣裳一改先前的淡色,絳紗裏衣,下擺妃紅,係帶卻是淺金的,外袍顏色偏深,也襯得袍角的紋飾更加鮮明。


    注意到床上還有對掛耳耳墜,言舟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其戴上了。


    “師父。”


    白澤聞聲抬頭,見言舟隻探了半個頭出來,耳墜在發間若隱若現,福色袍角亦隨動作探出來,頗惹眼。


    “過來,讓為師看看,合不合身?”白澤放下勺子,向言舟招了招手。


    後者依言走近去,白澤隻是伸手給言舟理了理肩膀的地方,末了,他點了點頭,隨即又無奈:“好像太大了些。”


    “明年還能穿。”言舟幾乎脫口而出。


    在那些貧苦人家的理念裏多是如此,小孩的衣裳大些不要緊,還能多穿一年。


    他被那樣的人家收養過一陣子,如此理念也帶給他些許影響。因他的相貌,不出三個月便會有類似“妖邪”的話語,且都是指向他的,如此一來,他便不得不盡快離開。


    “明年,會有明年的衣裳,乖徒不必擔憂這些問題,該有的都不會少,如何處理全憑乖徒意願。”白澤說著將碗放下,目光又落在了卷軸上。


    粥倒吃完了,碗裏卻還剩幾片肉片,言舟皺了皺眉,伸手戳了戳白澤的手。


    “吃完,不許浪費。”


    白澤疑惑抬頭,隨後還是照做吃完了。


    見白澤吃完,言舟自覺將碗放回食盒,白澤一邊卷起卷軸,一邊問道:


    “乖徒,在我醒之前,可有見到宮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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