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居住的地方在臨安縣城邊緣,李凡和李紅衣跟著老人一路走了很久。


    從老人的腳程來看,他想是半夜時分就已經出門前往城隍廟為孫女祈福。


    老舊的巷子裏房屋殘破不堪,仿佛隨時可能會塌,路麵到處都是水坑,在一處狹窄的破院子裏,老人坐在了一間快要腐朽的門外地板上,口中說著:“小荷,今天我又去城隍廟為你求福了。”


    “你還沒好想必是供奉的功德不夠,爺爺沒有能力,隻能一點點積攢,等到功德夠了,你一定就能好起來。”


    “今天爺爺在城隍廟還遇到了兩個年輕人,禮貌的很,也喊我爺爺,那女娃子雖然蒙著臉,但那眼睛真是好看,跟你一樣充滿靈氣,身子骨好的很,要是你能好起來也能跟她一樣就好了。”


    “她身邊有個年輕小夥子,想必是她夫君了,那相貌真俊哩,等你好了爺爺找人給你說媒,也找個這麽好看的夫君好不好。”


    老人說著眼裏有了幾分憧憬,竟是難得露出了笑容。


    這幻想的畫麵,真好啊。


    老人一直自言自語,道:“小荷,你一定餓了吧,爺爺給你燒飯吃。”


    說著他艱難起身,走到旁邊撿起柴火,數著一粒粒米放入鍋中,好不容易生好火,老人已是滿頭大汗,他自己則是走到一旁,拿起旁邊的樹皮,竟是啃了起來。


    但因年紀大了牙齒不好,隻好一點點啃著,艱難的在口中咀嚼吞咽下去。


    李紅衣有些看不下去,抬起腳步朝裏走去,李凡拉著她的手臂,李紅衣看了他一眼,隻見李凡走到她前麵,來到院子外,喊道:“爺爺。”


    老人抬頭,定了定神這才看清是李凡二人,他支撐著身子想要起來,卻見李凡走上前一步:“爺爺,您坐就行。”


    “你們怎麽來了?”老人道。


    “我聽爺爺您說孫女得了怪病,我學過一點醫術,所以就跟著過來看看能不能幫忙,爺爺您別介意。”李凡道。


    “地方小,沒有坐的地方。”老人有些拘束。


    “沒關係,我們就坐地上。”李凡坐在老人身邊,李紅衣也跟著他坐下。


    “這東西吃了對身子不好。”李凡對著身旁的身旁的李紅衣道:“夫人,你去買點吃的。”


    李紅衣:“?”


    演上癮了是吧?


    “好……”李紅衣起身朝外走去。


    “這怎麽好?”老人道。


    “醫者仁心,爺爺不必介意。”李凡道。


    老人眼睛有些紅,看著眼前這雙璧人道:“真好啊。”


    “但小荷他怕生,白天也不說話,怕是不肯出來。”


    “沒關係,我可以等等。”李凡在外麵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城隍廟的事,小荷可能知道真相。


    沒過多久李紅衣回來了,雙手提著不少東西,像過日子的婦人般,哪裏還像臨安縣紅衣仙子。


    “哎……”老人看到這一幕隻是歎了口氣,擦了擦眼淚。


    “老頭有愧啊。”老人道。


    “老人家,你說上次你孫女去了城隍廟之後你就好了,許是你本就要好了也說不準,如今既求了城隍多次小荷依舊不見好轉,以後就不去了吧?”李凡勸道。


    “小夥子,活著總要有點希望啊。”老人不是不明白這理,但除了這樣,還能怎麽辦呢?


    除了這樣,又能做什麽呢。


    李凡明白了,求神拜佛,大概也是求個心安,求個希望。


    隻可惜,求的卻是邪神。


    “活著真累啊。”老人歎息道:“但為了小荷,我還得撐一撐,若是小荷真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也就跟著去了。”


    李凡突然感覺到一陣悲哀。


    李凡沒有去打破老人的幻想,這是老人活著的希望了。


    李凡和老人隨意的聊著,天色漸暗,臨安城溫度似也冷了幾分。


    老人等到天完全黑才敲了敲小荷的門,開口道:“小荷,我跟你提起的小夥子來了,他會醫術,來幫你看看。”


    沒人回應。


    老人又喊了幾聲,依舊還是無聲。


    他有些失落,看向李凡,道:“小荷怕生,怕是不願意出來。”


    “爺爺,您先去休息,我再等會兒,若是小荷不肯出來,我們便離開。”李凡對著老人道。


    “也好,最近縣城亂的很,你們回去一定要小心。”老人提醒道。


    李凡點了點頭,老人去了柴房休息。


    “小荷姑娘,我們有事想要請教你。”李凡走到房門口低聲說道,沒有回應。


    “關於城隍廟的事。”李凡又道,依舊無人應,他走回原來位置坐下。


    夜色漸沉,破舊的院子裏陰氣重了幾分。


    李凡和李紅衣久久沒有離開的打算,就那麽坐在那等著。


    一股陰風襲來,帶著幾絲涼意,破舊的大門發出咿呀的聲響。


    李凡回過頭時,便看到一道身影悄無聲息的站在他們身後,頭發散亂,將麵容遮擋大半,露出的半邊臉煞白,眼神透著猙獰之色,竟是一女鬼。


    “小荷嗎?”李凡低聲問道。


    女鬼一愣,將頭發拉到兩旁,慘白沒有血色的麵孔完全露出,就那麽盯著李凡。


    李凡也看著她。


    女鬼:“……”


    他們怎麽不跑?


    “小荷是你嗎?”老人的聲音傳來,女鬼神色慌亂,道:“爺爺你不要出來。”


    “好好,爺爺不出來,他們是來幫忙的,小荷你好好跟人聊。”老人道。


    “好。”


    女鬼乖巧回應道,她盯著李凡和李紅衣,佯裝猙獰道:“我不需要幫忙。”


    “小荷姑娘,我們是修行之人。”李凡回應,小荷一愣,隨後跪在地上,對著李凡磕頭道:“我沒有害過人,求大人高抬貴手放過我。”


    難怪李凡不怕,或許是來對付她的,若她沒了,爺爺會受不了的啊。


    “小荷姑娘,我們不是來傷害你的,隻是有些事想要請教。”李凡道:“我們出去聊?”


    “好。”小荷點了點頭,將長發理順了些,不再有之前的猙獰神情,而是顯得有些柔弱,看起來隻有十五六歲。


    李凡見對方比自己還要年輕些愣了下,默不作聲朝外走去。


    兩人帶著小荷來到旁邊屋頂上,李凡問道:“小荷姑娘,我們今日在城隍廟見到你爺爺跪拜城隍,詢問之後知道你的情況,你的死可是和城隍有關?”


    “大人,我什麽都不知道。”小荷嚇得再次跪下,鬼身體輕輕顫抖著。


    李凡還想說話,卻見李紅衣走上前。


    “小荷姑娘,我們是修行之人,和城隍沒有關係,也不信鬼神,前日有不少女子失蹤,我懷疑和城隍有關,所以去城隍廟查看。”李紅衣柔聲道:“是不是那城隍?”


    小荷身子顫抖得更厲害,李紅衣又道:“小荷,從此地到城隍廟來回,以爺爺的腳程需要大半天,他的身子也經不起折騰了,你難道想繼續這般折磨爺爺?”


    聽到爺爺小荷徹底繃不住了,跪在地上痛苦道:“我也不想,也勸過爺爺,但爺爺執意要去,如果爺爺知道真相的話,一定會去城隍廟討個說法,我會害死爺爺的。”


    “爺爺身子骨弱,他經不起風浪了,我本不該繼續存在於世,但爺爺老了,我放心不下,我走了,爺爺就活不成了啊……”


    “小荷,告訴我發生了什麽?”李紅衣問道。


    小荷抬頭看著李紅衣,依舊有些猶豫,但見李紅衣眼神誠懇,她終於開口道:“那日我去城隍廟替爺爺祈福,時間晚了便留在廟裏休息,那晚城隍出現在我麵前,問清我家中情況之後將我帶到城隍廟地下,那裏竟是一座牢獄,城隍他,他……”


    小荷陷入痛苦的回憶道:“那可是城隍大人,是神仙啊,他竟然囚禁女子取她們陰氣,我受辱之後也被囚禁,心中悲憤於是撞死在牢獄之中,也不知怎麽成了鬼魂,逃回爺爺身邊,我隻想最後再陪陪爺爺。”


    李凡和李紅衣聽完沉默,應該是怨氣和陰氣太重使小荷成了鬼物。


    “走。”李紅衣突然轉身道。


    “去哪?”李凡問道。


    “城隍廟。”李紅衣道。


    “不急。”李凡看向小荷道:“小荷姑娘,你可以去伏龍山莊找秀姐和柳先生,就說是李凡讓你去的,或許他們能幫到你。”


    “好。”小荷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對著李凡道:“大人,能不能不要透露是我?”


    “放心。”李凡點頭,小荷對著兩人跪謝之後回到家中,發現老人坐在外麵,看到她回來露出慈祥的笑容。


    “小荷你回來了。”


    “爺爺。”小荷點了點頭。


    “小荷,你到爺爺身邊來。”


    “爺爺,我身上冷。”


    “沒關係,小荷你過來。”老人招了招手,小荷猶豫了下,在距離老人一步之遙的地方坐下。


    老人看著孫女,就那麽一直看著,眼睛越來越紅,小荷問道:“爺爺,你怎麽了?”


    “小荷,你告訴爺爺,你是不是沒了啊?”老人眼睛布滿血絲。


    “爺爺……”小荷驚得站起身來。


    “自你回來之後,家中就一直很冷,你白天不肯出門,晚上才出來。”老人道:“那兩個年輕人,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呐,他們一點不怕冷,夜間隨意在外,許是飛來飛去的仙人吧。”


    “爺爺不傻,隻是爺爺不願去想啊。”老人痛哭道:“小荷,爺爺沒能照顧好你,對不住你,也對不住你爹娘啊。”


    “爺爺。”小荷跪在爺爺身邊哭泣著。


    “小荷,讓爺爺抱抱你吧。”老人顫抖著伸出手,小荷跪著走到老人身邊,老人輕輕的擁抱著她,手從小荷身上穿過。


    老人笑了笑,雙手就那麽懸空抱著,閉著眼睛道:“小荷,下輩子不要做我孫女,你要記得投個好人家啊。”


    “爺爺,下輩子小荷還做您孫女。”小荷哭著道。


    抬起頭時,她看到爺爺眼睛已經閉上,沒了生息,卻依舊抱著她。


    “爺爺,我們一起走。”小荷腦袋枕在老人懷中,她的身體漸漸消散。


    狹小的院子裏,兩道虛影出現,一老一少拉著手,漸漸消散於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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