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寢宮之內,掌事嬤嬤正向高位處一一介紹各式各樣的禮物。


    謝皇後淡然地看著,隨便指了一個,掌事嬤嬤便將其確定為皇後為皇帝準備的壽禮。


    等殿內眾人退下,謝皇後再吩咐道:“把薑太醫叫來”


    站在皇後身側的老宮女小心翼翼地開口:“娘娘這是,要按侯爺的意思辦了?”


    謝皇後卻冷哼一聲,一向溫婉的嗓音此刻聽著卻顯得格外尖利刺耳:“兄長一心想要除掉她,可她若是就這麽死了,太便宜她了”


    謝皇後仿佛想起了什麽,眼底浮上層層狠戾,咬牙切齒道:“那個賤人好不容易死了,偏偏又多出了一個女兒,天天在本宮麵前晃悠惡心本宮,每每見到她,本宮就會想起那個賤人”


    謝皇後修長的指甲漸漸滲進掌心傳來陣陣刺痛。


    “本宮可不想讓她死的那麽痛快,本宮要蘇樾的女兒變成千人騎萬人睡的妓子!在皇帝的壽宴上做出那等醜事,哼,墨玖安還有什麽臉麵活著?”


    說罷,謝皇後仿佛已經親眼見到墨玖安被羞辱的畫麵,頓時開懷大笑,尖銳的笑聲透著嗜血的陰險,在偌大的寢殿裏久久不逝。


    ……


    皇宮盛宴,大殿之內金碧輝煌,屋頂由多根紅色巨柱支撐著,每根柱子上都刻著一條回旋盤繞,栩栩如生的金龍,十分壯觀。


    正值午時,殿內依舊華燈初上,繁星點點。


    文武百官,名門世家,皇親貴族皆匯聚一堂,歡聲笑語,對皇帝的慶賀聲不絕於耳。


    正中央的舞者翩翩起舞,奏樂如潺潺流水。


    外頭秋風呼嘯,殿內卻溫暖如春,宮女們身穿華美雲紗,頻頻斟滿金杯,瓊漿玉液,酒意盈盈,如夢如醉。


    墨玖安喝了幾杯,無聊之餘,轉眸看向前排端坐的容北書。


    容北書似有所感,轉頭回望。


    不知是因他升任四品少卿的原因,還是因他是公認的公主侍君,這一次的壽宴,他被安排在容長洲身側靠前的位置,所以墨玖安觀賞起來十分方便且清晰。


    容北書五感敏銳,無論是誰的視線他都能快速察覺。


    他是眾人眼裏以色上位的人,自然會吸引不少人各式各樣的目光,不過他並不在乎。


    他隻在乎來自他左上側的視線,隻有墨玖安看向他時,容北書才會抬眸回望,否則全程垂眸飲酒,暗自思量。


    他需要思考的東西實在太多。


    比如,如何擴大安插在三省六部的勢力,如何解決公孫羨這個叛徒,以及,她的過去。


    容北書能猜到,她定是有過悲慘的過去,回宮前的那麽多年,她到底經曆了什麽,容北書還是會忍不住好奇。


    如果說最初探索她的過去隻是為了弄清敵人的弱點,那麽現在,就是單純的好奇。


    沒有目的,隻是想知道而已。


    他想知道她喜歡什麽,討厭什麽,想知道她過去經曆了什麽,無論是美好的還是痛苦的。


    他想知道她開心的經曆,然後欣慰滿足,若是不幸的經曆,想為她彌補,甚至想撫慰療愈。


    他想知道她的一切,包括,他對她而言到底算什麽?


    合作夥伴這個身份,容北書本該知足的。


    可不知為何,他總想讓他們的關係近一些,再近一些。


    多近呢?


    成親?


    容北書薄唇微揚,眉眼浮上幾分自嘲的笑意。


    這不可能。


    那他到底想要什麽?要她的真心?


    容北書緩緩垂下長睫,結束了這漫長的對視。


    他好像,有點貪心了。


    真心這個東西對墨玖安而言,難得,更難付。


    容北書懂她。


    她會珍愛萬千世界,憐愛天下百姓,會愛她的子民,愛她的國家,可她連自己都不愛,又如何能偏愛一人?


    墨玖安要的是這天下,那麽她心裏裝著的,是整個天下。


    可容北書不一樣。


    他很自私。


    他沒有為民請命的理想,沒有懲惡揚善的大義,若不是為了兄長,他亦不會發展辟鸞閣。


    他好像,沒什麽必須要做的事。


    直到兄長出現,他的人生才有了一點目標。


    現在,又多了一個。


    容北書的心隻夠容得下兩個人,而她心裏裝著的,是整個天下人。


    要這樣的人付出真心,偏愛一人,比助她登基稱帝還難。


    容北書如此想著,輕歎了口氣,斂袖倒了杯酒。


    也許陪在她身邊就足夠了,無論是以什麽身份。


    隻要能助她達成目標,隻要能長長久久地站在她身後輔佐她,這便足矣。


    這條路他注定要走,起初是為了幫兄長,如今也是為了幫墨玖安。


    她的想法和兄長的變法理念如出一轍,即便哪一日容北書不在了,他們大概也能相處的很好。


    既如此,那便放手一搏。


    幫他們實現他們想做的,幫他們建立一個他們口中美好的世界,隻要他容北書還活著,定不會讓他們受到傷害。


    至於她......


    容北書舉杯輕抿一口,唇角勾了勾笑,眼底一片柔軟。


    若她需要一把刀,那他就做一把刀。


    若她需要一個捉弄打趣的對象,他便乖乖配合,隻為博她一笑。


    甚至哪一日,若真應了民間所傳,她需要一個榻上客,裙下臣,那容北書,求之不得。


    在容北書轉走目光結束對視後,墨玖安又看過他幾次,隻見他垂眸靜坐,偶爾倒酒飲酒,全程沒再抬眸瞧過她一眼。


    墨玖安略感疑惑。


    這個容北書又要搞什麽花樣?


    欲擒故縱?


    墨玖安雙眸微眯,眼底閃過幾分不滿,不過很快恢複原狀,又換回了那慵懶嫵媚的姿態。


    他看與不看並不要緊,因為他側顏也足夠驚豔。


    墨玖安心生歡喜,邊觀賞邊喝酒,喝的越多,越覺得殿內有些悶熱,在向盛元帝請示過後,她便帶著沐辭和悅焉出去透透氣。


    這一次進宮她並沒有帶蒙梓嶽。


    蒙梓嶽雖力大無窮,可若論功法招式,那他還有許多要精進的地方。


    墨玖安給了他不少功課,他沒做完,便隻能留在府裏繼續溫習。


    宮裏一向安全,禁軍布防嚴密,再加上沐辭和悅焉身手過人,墨玖安在宮裏比宮外安全很多。


    秋風清涼,吹散了她麵上的燥熱。


    三人悠悠慢步,視線卻被遠處烏泱泱一片人群吸引。


    他們是各地挑選出來獻禮的能人異士,此刻,正有一個滿臉絡腮胡,奇裝異服的中年男人展示幻術。


    悅焉最是喜歡這種稀奇的表演,可她們三人站的比較遠,再加上本就有一堆人圍著那絡腮胡,悅焉這個小個子根本看不清楚。


    她向前走了幾步,踮腳伸脖子,甚至還跳了幾下。


    墨玖安看著她小小一隻蹦蹦跳跳,寵溺一笑,溫聲開口:“去吧”


    悅焉眸光頓亮,滿眼冒出小星星,笑顏燦爛如盛放的向日葵。


    她剛想走,倏爾腳步一頓,笑臉頓僵,緩緩轉頭看向一旁的沐辭。


    墨玖安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隻見沐辭淩然肅立,帶著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


    墨玖安被逗笑了,“看她作甚,本宮讓你去你就去”


    悅焉這下有了十足的底氣,咧嘴一笑,跑的歡脫又輕快。


    沐辭看著她風風火火的背影,輕歎口氣,恭敬的嗓音裹挾著似有似無的埋怨:“公主要把她寵壞了”


    墨玖安卻也不惱,繼續慢步向前,邊走邊道:“她還小,就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


    她們穿過假山和花園,沒走一會兒,迎麵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太子妃身穿淺紫色長袍,頭戴金釵,略施粉黛,整體造型看上去十分莊重,與她平日裏的風格不同。


    見到墨玖安的那一刻,太子妃平淡的麵色頓時浮上明媚的笑容,快步走近,溫柔地喚了聲“玖安”。


    墨玖安眸光漸漸柔和,莞爾一笑,“太子妃”


    “怎麽突然叫我太子妃,多生分”


    阿月並不知道太子與墨玖安之間發生的事。


    他們三人一起長大,原本他們兄妹二人關係很好,不知何時起,他們愈發生疏起來,阿月夾在中間十分無奈,卻也沒有多問。


    她知道,生在帝王家,經常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她力量薄弱,無法幫他們解決難題,隻能略施綿薄之力,幫他們二人緩和關係,不至於過的太疏遠。


    沐辭當然知道太子的所作所為,當太子妃說出那句話時,沐辭垂下眼眸蓋住了一閃而過的冷意,默默跟在她們身後不言不語。


    “你出宮後,宮裏冷清了許多”


    阿月自然地挽住墨玖安的手,邊走邊道。


    墨玖安並沒有抗拒,淡淡開口:“阿月若是無聊了,可以出宮找我”


    “好啊,說好了”


    太子妃笑意盈盈,聲音都變得歡快活潑。


    也許是被她的情緒感染,墨玖安亦勾唇微笑,“你身上是什麽香?”


    “嗯?”,太子妃峨眉微挑,低頭聞了聞,“沒有啊,你知道的,我有哮症,從不用香”


    墨玖安唇角弧度漸收,難道她聞錯了?


    雖心有疑慮,看著阿月真摯的眼神,墨玖安隻好暫時壓下,繼續道:“我尋了幾個治療哮症的藥,隔日便叫人給你送來”


    太子妃咧嘴一笑,甚是甜蜜,“好”


    她們沒走多久,太子妃便被皇後派來的人叫了回去。


    墨玖安則走向福澤宮,打算先回寢殿休整一下。


    可剛走到半路,在一個隱蔽的轉角處,沐辭突然開始咳嗽,下一瞬雙腿失力跌坐下去。


    墨玖安急忙在她身前蹲下,把脈觀察,立馬呼喚下人,四下卻靜謐無聲。


    墨玖安頓感不妙,扶起沐辭便往回走,可沒走幾步,她也漸漸覺得頭暈眼花。


    墨玖安拚盡全力拖著沐辭試圖逃離,甚至嚐試過大聲呼喚,可她和沐辭一樣,咳嗽幾下後便發不出聲。


    步伐愈發沉重,無論意誌如何強大,也經不住身體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墨玖安失去最後一絲力氣,她們二人便雙雙倒了下去。


    四周怎麽會無人?宮中的巡防不可能出現漏洞,更何況像壽宴這樣的大日子,為何連個宮女太監都見不到。


    還有,她們是怎麽中的毒?


    難道是……阿月?


    墨玖安心髒頓沉,在意識彌留之際,隻覺身體被人抬起,之後便完全昏了過去。


    墨玖安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紅色真絲帷幔。


    她仰躺在床,手腕和腳腕傳來異樣的觸感,她查看一番,發現雙手被綢緞圈住綁在床頭,雙腳也被綁在床尾。


    墨玖安用力扯了扯,可還不等她掙脫束縛,耳畔傳來別人的交談聲,墨玖安動作頓停,閉眼裝暈。


    談話者有倆人,墨玖安靜靜地聽著,他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床榻不遠處。


    “這樣真的能困住她嗎?她身手不弱,為何不用鐵鏈?”


    “說了,鐵鏈容易留下痕跡,況且她現在中了毒,手腳根本使不上勁兒”,那個人頓了頓,勾著尾音笑道:“等藥效上來了,無需我們強迫”


    後者也跟著笑了笑,越說越興奮:“皇帝壽宴,公主穢亂後宮,與多人通奸,荒淫無度,令人發指”


    “我們本就是將死之人,受了侯爺恩惠,那便以死完成任務”


    “這可是當朝公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周圍布防如何?”


    “放心吧,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好,那便開始吧”


    墨玖安心髒頓沉,覺得時機已到,手腳同時用力,“嘶啦”一聲,絲綢盡斷。


    二人立馬進入戒備,外頭的人似是聽到了動靜,不出須臾便有十幾個俊美少年疾步跑進了內殿。


    這些人頗有姿色,看來謝衍為了讓計劃更真實一些,專門找了皮相好看的男人。


    公主穢亂後宮,當然不可能和一群歪瓜裂棗尋歡作樂。


    墨玖安一側唇角肆意勾起,緩緩走下床榻,明亮的眼裏流傳著陣陣令人害怕的笑意。


    還真是難為謝侯爺了。


    對麵的眾人顯然被驚到了。


    “你,你不是中毒了嗎!”


    墨玖安懶得搭理,漫不經心地整了整廣袖,冷聲質問:“沐辭呢?”


    為首的那個人長了一雙勾人的狐狸眼,眼尾一顆淚痣,整張臉秀氣中多出了幾分妖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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