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姑奶奶後,露可跟著封逸言坐上他的那輛黑色超跑。一路上封逸言沒怎麽開過口,隻是在係安全帶的時候出聲提醒了一下,看起來十分冷淡。


    其實他倒不是依舊對露可有意見,隻是沒拿好要用什麽態度來對露可。


    她闖入棒球場,攔截了他有生之年才能打出的全壘打,隨後把他撞進醫院,害他在醫院住了兩天,結果想找她算賬時這個罪魁禍首卻跑了。


    但她又幫他的姑奶奶找到了蛋蛋,以及……身上還有那麽悲慘的身世。


    所以他一時拿不準要對這家夥擺什麽態度。


    露可沒有在意他的冷淡,能回到主人身邊她就很開心了,她高高興興地坐在車裏,板鞋裏的腳趾都開心地翹起來。


    車裏有一股好聞的冷香,是白雪鬆木的味道,對她來說有點陌生,小時候的封逸言從不用香水。


    當狗狗期間她不太喜歡香水,不過現在聞著倒是挺喜歡的,她悄悄多聞了幾口,眼睛一直望著封逸言。


    上車後,露可就一直側頭望著封逸言,就像向日葵在望著自己的太陽一樣,大喇喇的,一點沒有遮掩的意思。


    也就封逸言是個被人看慣了的大明星能經得住被她這樣看,不僅任她看著,還能神色如常地冷淡開車,這要換作個普通人,早就受不了的出聲要她挪開了。


    露可的目光從他線條流暢冷淡的臉上,慢慢落在他的手上。


    不僅臉變了,他的手也跟小時候不一樣了。


    車窗外夜景變幻,車內光線很昏暗,夜色中封逸言的手修長漂亮,骨節分明,呈現一種雪石般的色澤。


    雖然跟他小時候的手不太一樣,卻跟那個巨大的3d裸眼廣告裏的一模一樣,隻不過這個是真實縮小版的,她想。


    “主…”


    她剛說了一個字,駕駛座上的人立刻瞥眼,殺過來一個冷漠的眼刀,優美的嗓音道:“不許再提那個詞。”


    “噢,知道了。”


    露可怏怏縮回頭。


    他好像很不喜歡她叫他主人。


    也是,她現在是人類了,叫主人自然有點奇怪,係統早就提醒過她了。隻是她在心裏叫習慣了,沒有改過口來。


    可不叫主人的話那她叫他什麽呢?


    露可回想起最初的時候,封逸言是對著她自稱哥哥的,後來他才改口,讓她叫主人。當然那時她隻會汪汪汪,所以他隻是在她麵前自稱主人而已。


    ‘我是你主人,你要聽我的話,別老是咬我手知道嗎。’


    ‘你記著蠢狗,我才是你主人,少對別人搖尾巴。’


    ‘別老是見誰就高高興興搖尾巴,湊上去讓別人摸,好狗都是隻對自己主人搖尾巴,露可,你要做壞狗狗嗎?’


    ‘來,給主人抱抱。’


    既然現在又不讓叫主人了。


    露可歪頭,“那我叫你……哥哥?”


    那聲猝不及防的哥哥尾音上揚,帶著點征詢的意思,嗓音懵懂又清甜,聽得封逸言眼皮一跳,右側耳廓詭異漫上酥麻。


    此時車已經駛上了高架橋,車速開到了八十碼以上,這猝不及防的一聲哥哥讓他方向盤歪了一絲,車身立刻向旁邊歪去,差點和旁邊車道的車發生刮擦。


    封逸言還沒什麽,那輛差點跟超跑刮擦的白色小車的車主嚇了一大跳,猛踩油門往前開,急吼吼開到前麵拉開距離後又突然降下車窗,司機伸出左手對他們比了個中指,表達了他的後怕和憤怒。


    封逸言瞄了一眼沒搭理。


    那聲哥哥的尾音仿佛還留在耳廓,他熱燥燥地按下窗戶,手肘支在窗外,“瞎叫什麽,誰是你哥哥。”


    車內本來開著冷氣,開了車窗後熱風呼嘯卷進來,車內反而變熱了。封逸言皺了皺眉,又把窗升了回去。


    ……居然叫哥哥也不許,露可委屈了。


    “那我叫你什麽啊?”


    聲音裏的幽怨非常明顯,引得封逸言瞥了她一眼。


    少女縮在副駕駛座裏,白色短袖,薄牛仔長褲,黑色長發高高紮成起。蜷曲的睫毛撲閃,頭微微低著,淡粉色唇瓣微抿,明明是高嶺之花款的外形,卻一幅委委屈屈的模樣。


    怎麽說呢?


    不僅不違和,這模樣反而比嬌柔可愛款女生委屈起來的樣子殺傷力更大。大部人見到後都會忍不住反思自己過錯的。


    但這其中似乎不包括封逸言。


    他冷颼颼道,“所以叫名字燙嘴嗎?”


    “叫名字?”


    露可遲疑片刻,小聲出聲,“封逸言?”


    封逸言本人沒搭腔。


    露可卻來了精神,一掃剛才的委屈,湛藍有神的眼珠轉動,直起脖子,炯炯有神地盯著他瞧。


    封逸言開著車望著前方,隻留給她一個冷淡側臉。他沒有應,但也沒有反駁這個稱呼。


    露可試探著再喚,“封逸言?”


    封逸言依舊沒搭理她。


    “封逸言?”


    “封逸言。”


    “封逸言!”


    “封逸言!!”


    封逸言無語:“……”神經病啊。


    露可興致高昂,足足叫了五六聲,一聲比一聲響,一聲比一聲明晰。


    一開始還有種直呼家長名字的心虛感,叫了幾聲見他沒反對,就叫得越來越理直氣壯,越來越響亮。


    試問有哪個小孩不喜歡直呼家長名字呢!


    或許是懶得搭理她,又或許是縱容,封逸言任她叫著一直沒開口製止,中途拿起瓶礦泉水喝了口,神色有幾分無語,但眉梢是輕鬆散漫的。


    露可高高興興地接受了這個新稱呼。


    對了,她剛剛想說什麽來著?


    她的視線落在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上,“封逸言,你的手我在廣告上看到過!那個市中心的3d廣告!”


    “所以呢?”他懶怠搭理了她一下。


    “所以我為你驕傲啊!”


    “有病。”


    封逸言鼻音好聽的輕嗤了一聲。


    輪得到她為他驕傲,她是他什麽人?


    露可:“你好像不喜歡我,為什麽啊?”


    小狗不喜歡把問題悶在心裏,喜歡直接問出來。


    聽到這話,封逸言反思了一秒自己是否對她太冷言冷語,隨後理直氣壯地冷冷一笑,“你自己回憶一下三天前發生了什麽?”


    三天前?


    露可頓了頓,狗腦子裏終於回憶起了三天前棒球場中發生的烏龍。


    她把封逸言撲倒了,他好像被撞得很痛,當時兵荒馬亂的,救護車也來了,她被一群保鏢控製住,他被人圍著抬著上了救護車,臨上車前還給了她一記充滿殺氣的眼神,飽含憤怒。


    噢,她把他撞了。


    她心虛地含起肩膀,“對、對不起,我見到你太高興了,不是故意把你屁股撞痛的……”


    係統:……不是故意把你屁股撞痛的。


    雖然確實是,但這話聽得怎麽怪怪的,再聽一下。


    封逸言聽著也覺得這句話有點微妙的奇怪,回過味來後惱怒地低斥她,“你在亂說些什麽?”


    露可不知道又哪裏惹他生氣了,蠢兮兮地再次道歉,“對不起。”


    封逸言覺得再聽她道歉怕是要血壓飆升,飛速截斷她的話,臭著臉問,“之前為什麽叫我主人?”


    “因為……”


    露可開心地想說她就是露可啊,是他小時候養的哈士奇,但還沒說出口就立即被係統嚴厲警告。


    這個是絕對不能觸碰的紅線,一旦說出口,即使男主不信也會扣掉一大筆積分。而一旦積分為負的話,她會死。


    她現在的積分是零,也就是說,一旦說出口她就會原地暴斃。


    即使是狗狗也是怕死的。


    尤其她死過一次,就更恐懼了。


    於是露可吞下了原本要說的話,神色沮喪地跟著係統一個字一個字地念。


    “因為我很喜歡你,你是我的偶像,你的歌在我最困難的時候給了我力量。”


    “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在我心裏你就像上帝一樣,我將你當成我的主,但因為叫主會冒犯上帝,所以加了個‘人’。”


    “我偷偷叫你主人,見到你太高興了,一時腦筋搭錯,沒有分清現實,把這個稱呼叫了出來,非常抱歉。”


    露可回答的聲音有點僵板,就像是在照著課本念,很容易讓人察覺到違和感,但抗不過內容過於讓人發雷肉麻,所以讓人忽略了這份怪異。


    封逸言聽得臉頰發燒,肉麻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羞恥暴躁之下他想讓她閉嘴,但露可已經幹巴巴說完了,於是他就隻好捏著方向盤憋屈地跟著閉上嘴,額角青筋突突亂蹦。


    說了那麽一大段雷話的露可靠在副駕駛座位上蔫蔫的,沒有什麽尷尬模樣,隻是很失落。


    反而是封逸言暗地裏羞恥暴躁的不行,暗地裏磨牙。


    什麽主,什麽上帝。


    這家夥知不知道什麽是羞恥?腦回路裏都是些什麽東西,什麽話都往外說?


    他姑奶還不信,他就說這個人是他的狂熱粉,還狂熱的這麽變態!


    有心想要再凶她兩句,但看她蔫巴巴的樣子他隻好暴躁收回了念頭。


    算了,說出這種破廉恥的話也很需要勇氣吧。


    既然不是有精神病或是特殊癖好就好,看在她身世這麽悲慘又這麽喜歡他的份上,勉強忍受一下。


    其實封逸言之前本來還想問當時她為什麽還對他說了一句‘我終於找到你啦’,但現在他提也不想提了,怕她的回答更讓他掉雞皮疙瘩。


    封逸言黑著臉消化了一路,才勉強將暴躁肉麻的情緒給消化完。


    .


    黑色超跑駛進了風棲園。


    封逸言的家有一個非常寬敞的地下車庫,裏麵停滿了各種類型的豪車,非常壯觀,從地下車庫泊好車後可以坐電梯直接進別墅一樓。


    但把車停好,領著人進電梯後封逸言卻遲疑了,站在透明的玻璃電梯裏,猶猶豫豫地不肯按下鍵。


    尾椎骨還在隱隱作痛。


    他卻把罪魁禍首給領回了家,他是不是腦子也有病了?


    明明隻要把人送到酒店糊弄過去就好,最多被姑奶奶埋怨幾句。


    都怪路上她說了那一大段羞恥惡心的話,讓他都忘了把人帶酒店。


    不然現在把人送走?讓助理把人安排到酒店去?


    他回頭瞥了眼露可。


    下車後這家夥就跟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這會已經跟著他進了電梯,現在正滿眼好奇地看著電梯裏的陳設,滿臉開心期待。


    她的衣擺邊緣有點髒,那是跳下水道時沾上的汙跡,手裏提著個袋子,裏麵是被蹭髒的跑腿馬甲。


    封逸言閉眼吸了一口氣,按下了鍵。


    算了,欠了她的。


    電梯上升到一樓,整座別墅安裝了智能家居,感應到主人歸來,所有燈光由近到遠依次亮起,散發出明亮柔和的燈光。


    人工智能感應到主人回來,柔和地說了一聲“歡迎回家”。


    露可高興極了,也跟著舉起雙臂,雀躍高呼,“歡迎回家!”


    耶,她跟主人回家啦!


    封逸言抿了抿薄唇,突然又很想反悔,把這蠢貨推回電梯打包送走。


    家裏沒有女式拖鞋,封逸言拿了雙新的男式真皮拖鞋給她,露可脫下自己有些髒兮兮的板鞋,踩著對她來說過大的拖鞋,好奇地打量封逸言的家。


    一歲以前,她住在封家的港島老宅。


    那處老宅位於山上,占地很大,人也多,不過除了不怎麽回家的封家父母外就隻有封逸言,其餘都是保姆園丁之類的雇員。


    但是這裏似乎隻有封逸言一個人,很安靜。


    裝修上港島的老宅偏老式,這處房子的設計卻處處透露出年輕氣息。


    燈光明暗錯落,沙發、地毯都設計感十足,地磚明亮,三角鋼琴被光照得亮晶晶的,每一處都幹淨整潔,東西被擺放極其規整,連空氣仿佛都是一塵不染的。


    紅魂和粉魂不敢相信封逸言真的帶露可進了家門,雙雙處於極度的震驚和懵逼中。


    封逸言是個私人領地意識極重的人,不喜歡家裏有其他人,就算邱嘉泊那群人想來都沒能進來過,找上門來也被他用各種理由打發掉。


    她們也是,被虐了這麽久都沒能踏足過,她們甚至懷疑連那位白月光也沒進過這道門。


    可他現在卻讓露可進來了。


    露可由衷讚歎:“你家好漂亮啊!”


    小狗誇讚起來是完全的出自內心,聽著就很真誠,讓差點反口想要將人送走的封逸言心頭微微熨帖,按捺下了念頭。


    這座房子的裝修設計都是由他全程參與的,來個人來欣賞下也好。


    “我可以參觀一下嗎?”她問。


    回到自己的領地,封逸言氣質跟著慵懶起來,把車鑰匙往樓梯下一丟,說,“請便。”


    露可高高興興地參觀起來。


    “哇,這是遊戲機嗎?”


    “這個吉他為什麽上麵有簽名,為什麽用玻璃給套起來放在牆上?”


    “咦,這裏有一整櫃的飲料!哇哇哇,這個房間全都是零食!封逸言你把整個超市都搬進來啦?”


    封逸言給自己倒了杯冰水,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兩聲。快樂是能感染人的,讓身旁人的心情也跟著變好,他懶懶說,“想喝什麽想吃什麽自己拿,但吃的時候不要把碎屑掉地毯上。”


    “那我不客氣啦,主人你真好!”


    露可一個興奮,舊稱呼不過腦子地又冒了出來。


    封逸言這次沒有計較,隻是無語說,“不要再讓我聽到這個稱呼,不然我就要後悔了。”


    後悔把癡漢領回家。


    露可揉揉臉,認真告誡自己不要笑,表情雖嚴肅了,但雀躍卻從眼睛裏溢出來,藍眸靈動得好像會說話。


    封逸言想,看在她跟他的小狗同名的份上,就勉為其難收留她一晚。


    這時候的封逸言並不知道他領回來的一隻拆家哈士奇,而他的房子在未來將會遭受巨大的拆家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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