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李卯屋內。


    藥膳的苦味充斥著房間,李卯上身赤裸的躺在床上,一個顯眼的淤黑手印在胸口處殘留。


    青鳳在一旁站著,眸中滿是焦急和擔憂。


    而燕雪瑾則緊緊握著李卯的手,眉宇間是深深的疲倦。


    她已經守在這裏整整一夜,整整一夜都未曾放開手。


    身上的白裙早已皺的不能再皺。


    “唔~”


    一聲呻吟傳出,燕雪瑾低沉的美眸一亮,坐直了身子去看小卯的情況。


    “小卯?”


    李卯悠悠睜開雙眼,痛“嘶”一聲,入眼便看到燕姨滿臉擔憂的看著他。


    “燕姨。”


    李卯吃痛苦笑,他這般莽撞也不知道燕姨會怎麽訓他。


    “嗯,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燕雪瑾眼眶紅腫,沒有埋怨半個字,死死抱住李卯不願放鬆。


    李卯對她而言早已不再是閨蜜的好兒子,他們自身也培養出了濃厚的感情,深深的羈絆。


    她不敢想若是小卯這般死去,她該如何度過這餘生。


    李卯咬牙忍著痛楚,反手摟住了燕姨豐腴的身子,將臉埋進燕姨的發梢貪婪的嗅著她的氣味。


    “燕姨。”


    李卯將燕雪瑾拉開,剛準備說些什麽卻突然心中一痛。


    燕姨本應柔潤的發絲此時雜亂的堆在頭頂暗淡無光,本應蘊含笑意的秋水瞳子此刻血絲密布,深色的黑眼圈在下邊掛著。


    眼角,更是綴著兩滴晶瑩剔透的淚珠。


    燕雪瑾沒有看他,隻是留給了他一個憔悴的側臉。


    李卯頓時如被大鍾撞擊,半晌動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他清楚,步姨不想限製自己做任何事,他做任何事她也隻會在他身後支持。


    但——


    她會心疼,會傷心,會憔悴,會不知所措。


    李卯輕輕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淚花,不顧胸前的疼痛,再次緊緊摟住了燕姨。


    良久,兩人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燕雪瑾擦拭著眼角的濕潤,哽咽著笑道:“你可得好好謝謝你的那位未婚妻,你也別悔婚了,我看那姑娘挺好的。”


    昨天那姑娘好像無敵的天神一般,橫抱著李卯踏入李府的大門,將他安置好後一句話沒說就離去了。


    而且聽人說澹台瓊為了李卯將整個莊子屠戮一空。


    燕雪瑾擺弄著李卯的臉,好似失而複得的至寶,再次笑了笑:“古有為紅顏衝冠一怒,今有女將軍為藍顏血洗百人,小卯雖然紈絝了些,但這運氣卻好的不得了。”


    燕雪瑾慢慢重新恢複到了往日的姿態,身子往前挪了挪,用手輕輕摸著李卯胸前的巴掌印:


    “還有個我見猶憐的捕快過來探望你,我不是說過你的身子骨不好,又到處沾花惹草。”


    李卯攥住燕夫人的玉手,緊緊握住不放鬆:“我跟她就是朋友,您想哪去了?”


    “朋友?我看那姑娘瞅你的眼神可不是看朋友的。”


    “青鳳,將藥端過來。”


    “是,夫人。”


    “呼~呼~”


    燕雪瑾拿過藥碗,用調羹舀起一勺,輕輕的吹涼,再用嘴唇去碰勺邊,直到溫熱才點點頭遞向李卯。


    李卯瞅著燕姨鮮嫩的紅唇,輕嘶一聲不敢再多看。


    “多喝些藥就好了,現在疼就忍著,給。”


    李卯乖乖張嘴,下一刻就將臉皺了起來。


    無他,這藥也太苦了。


    燕雪瑾見狀輕笑,撚起盤子中剝好的龍眼往李卯嘴中放去:“給。”


    就這樣一口藥一口龍眼,玉指時不時的還與李卯嘴唇相碰,一小碗中藥足足半個時辰才解決完。


    不過男女卻樂在其中,你一口我一笑,隻覺時光飛速流逝。


    一旁的青鳳幽怨的看著二人,好歹她是殿下的童養媳,怎麽這樣被晾在一邊?


    待到一碗藥見底。


    燕雪瑾將藥碗放下,將玉臂交疊放在小腹上坐在鏤空紅木床邊:


    “對了,澹台瓊你準備怎麽辦?承了這麽大的情,我是不建議你悔婚了。”


    李卯揉揉眉心:“這婚是結不下去的,聖上不會同意。”


    “一個是執掌兵權的異姓王,一個是老牌將門,也有很重分量的兵權,他不可能讓兩家結親。”


    “我當初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覺得澹台瓊怎麽都不會答應。”


    “這...”


    “太後娘娘到!”——


    燕雪瑾細眉一挑,朝院裏看去。


    李卯也是有些驚詫的看向院門。


    太後娘娘難不成是來看望他的?


    燕雪瑾淡淡瞥了李卯一眼,隨後搖曳著碩臀走進屏風,帶起陣陣香風:


    “別說我在這。”


    這狐媚子來的這般快,讓作為朝夕相處的好閨蜜的她一陣狐疑。


    她倒要看看兩個人到底是不是純潔的前後輩關係。


    防火防盜防閨蜜,她親手養的白...養的豬可不能被白菜拱了。


    “李卯的房間在哪裏?”


    一道清冷威嚴的聲音響起。


    “稟娘娘,正中那間就是。”


    簌簌——


    急促的步子帶動著鳳冠晃動的聲響,有個人正匆忙的朝李卯的房間趕來。


    砰——


    大門被猛地打開。


    李卯看著門口滿臉急色的太後,心頭微暖,虛弱的呼喚了一聲:


    “娘娘。”


    太後肅穆不可侵犯的臉龐在看見李卯的瞬間變作心疼。


    太後鳳目攏起,檀口微張:“卯兒...你怎麽傷的這般重?”


    燕雪瑾眉頭微蹙,“卯兒?叫得這麽親切?”


    但念在你是太後,輩分高,算你正常。


    李卯虛弱的坐起身子,咳嗽兩聲道:“咳咳,娘娘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這還叫沒事?我聽洛珩說你昏迷了,立...就想著來探望你一番。”


    太後話語一頓,快步走到床邊將手探出去碰李卯的額頭。


    李卯感受著冰涼嫩滑的觸感,一時間閉上了眼睛靜靜享受。


    太後視線落在他胸口的那個巴掌印上,眼瞳倒豎,語氣瞬間變得寒冷:“是誰傷的你?”


    “哀家要滅他九族!”


    某個眯眯眼暗暗腹誹:“不是,這是我晚輩,你這麽急幹什麽?這才見過幾麵就這麽關切。”


    燕雪瑾百思不得其解,總不能真的說太後看上卯兒了吧。


    她了解小紫,這麽多年雖然一直獨守空閨,但和她一樣都是潔身自好,從來沒有說因為哪個男子好看就刮目相看的...


    當然小卯例外。


    李卯半睜眼眸,自然握住了太後的葇荑,苦笑安慰道:“娘娘您不用這麽為我擔憂,我的傷不重,休養幾天即可,而且那人已經死了。”


    青鳳瞪大了雙眼,滿眼不可思議。


    殿下怎麽這麽猛?


    燕夫人就算了,這可是太後!聖上的母後!


    幸虧屋裏就他們四個,隨行的太監在屋外等待。


    這要是給別人看見,別說招惹不少流言蜚語,可能文武百官都要肆意彈劾殿下。


    太後一怔,飛快地抽出手來,臉頰飛上一層看不見的紅暈。


    她隻當是他病中腦子不太清醒才敢這般逾越,也不生氣:“我隻是擔心沒人給我彈奏《鳳求凰》罷了,不必自作多情。”


    燕雪瑾點點頭,原來是這樣,看來自己真是多想了。


    “是,娘娘,等我痊愈後一定給你奉上完美一曲!”


    太後看著李卯燦爛的笑容,不覺間嘴角蕩起瑰麗的笑容。


    “對了,你上次給我做的詩是不是不全?就是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應該還有上下文吧?”


    太後陡轉話鋒,讓李卯的笑容僵在臉上。


    因為他感受到了屏風後驀然傳來的幽怨怒氣。


    李卯汗毛倒豎 說話變得結巴起來:


    “額,哈哈,這個,好像是不全的,吧?”


    太後奇怪的看著李卯怪異的語氣,這話她怎麽聽不懂呢?


    “三品誥命夫人,步顰香步夫人到!”


    “?”


    “?”


    “?”


    除了李卯,三個問號同在眾女頭上閃爍。


    太後明顯一愣,鳳釵輕輕聳動發出聲響,顯然麗人現在很是困惑。


    “洛珩他娘怎麽也來了?這倆人不會有什麽貓膩?”


    太後鳳眸半眯,女人的好奇心促使她想要探清這兩人之間的關係。


    孀居的婦人這般前往一個風流倜儻男子的家中,不免讓人多想。


    太後放眼望去,隨後落在一欄雕著一龍四鳳的屏風處。


    太後站起身子雍容雅步的走到屏風旁,睨著眸子對李卯說道:“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在這,懂嗎?”


    李卯一拍額頭,這都什麽事?


    “懂了娘娘。”


    青鳳在一邊捂嘴憋笑。


    太後滿意的點點頭走進了屏風,隨後便是老生常談的閨蜜變敵蜜。


    太後將將把手放下休憩就發現一雙眸子幽幽地看著她。


    太後瞠目結舌的看著屏風後一襲白裙的好閨蜜:


    “你?”


    燕雪瑾抱胸翻了個白眼:


    “你什麽你?”


    “你懷疑我?”


    到底是交心的好閨蜜,太後瞬間就知道了小雪是抱著跟她一樣的心態。


    “不然呢?”


    太後壓著聲音怒斥,但眼神有些飄忽:


    “我堂堂太後如何會看上你的這個紈絝後生?”


    燕雪瑾不屑的說道:


    “嗤,太後也是女人。”


    太後剛想繼續辯駁,就看見小雪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兩人鳴金收兵,附耳傾聽。


    “步姨,您怎麽來了?”


    一道溫嫻柔軟的聲音響起:


    “聽洛珩說你受傷昏迷了,於是就過來看看,畢竟你平常那麽照顧洛珩。”


    聲音慢慢走近,應該已經坐到了床邊。


    太後和燕夫人相視一眼:


    “嗯,很正常。”


    “這...怎得傷的這般重?”


    聲音有些顫抖。


    “唉,我去喝酒結果被歹人打傷了,但他已經死了,步姨不用擔心。”


    “都怪洛珩,非得帶你去那種肮髒的地方!”


    步顰香帶著薄怒,語氣埋怨。


    “沒...沒,是我帶洛珩過去的,您別怪他。”


    “啊~”


    一聲有些訝異的輕呼傳來,太後和燕雪瑾皆是蹙著眉頭,怎麽回事?


    剛剛還覺得挺順眼的屏風她們現在隻覺得是這麽可恨!


    “嗯。”


    “多謝步姨關心,卯兒感激不盡。”


    “卯兒不是獨屬於我的稱呼?”


    太後眉峰蹙起,食指指節頂著鼻尖,眸光冷冽。


    “怎麽又一個卯兒?”


    燕雪瑾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一個屏風後,兩個好閨蜜心思各異,表情複雜。


    “唉,本來還想著讓你繼續教我撫琴,但現在看來就隻能先算了。”


    “等我痊愈之後定然上門教步姨,額...額...”


    另一道怒氣從屏風後拔地而起。


    李卯頭上冷汗涔涔,連忙岔開話題:


    “嗬嗬,步姨您的《蘭陵散》潤色的如何了?”


    步夫人聽起來有些沒底氣:“還,還好吧,就是還得讓你再聽一遍。”


    “《蘭陵散》?那沒事了,隻要不是《鳳求凰》就可以。”


    燕雪瑾壓著聲音灼灼注視著太後:


    “小紫,那句詩是怎麽回事?”


    她終於是忍不住內心的癢癢開口問道。


    太後嘴角勾起,揚著螓首很無所謂的說道:


    “唉,這孩子看我生的漂亮,情不自禁地說了兩首詩,盛情難卻,我就隻好勉為其難的收下了。”


    “兩首?!”


    一道驀然拔高的聲音響徹屋內,步顰香嚇得連忙縮回李卯握著的素手,臉上黛著淡淡的粉紅,心髒砰砰跳的朝屏風看去。


    屋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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