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溪水邊。


    李卯從步姨家中返回心情略有些悵惘,此時神情有些低落,眉眼深邃。


    “老薛,明日黃昏時刻娘娘會召我入宮,關於梧桐木還有什麽更確切地情報嗎?比如說取什麽部位。”


    老薛不停打量著李卯的麵色,溝壑密布的臉上俱是無奈。


    老薛遞給李卯一塊堅果酥糕,沒有回答倒是先問起了李卯:“少爺怎麽這般低落?泡妞失意了?”


    老薛拍拍手上的酥渣,拍拍胸膛說道:“哪家的姑娘敢不答應我家小王爺,我去給她擄回來!他媽了個巴子的不識好歹。”


    李卯看著老薛唾沫飛濺的亢奮樣子,心中好笑。


    自己什麽時候這麽無惡不作了?


    但被這麽一打岔,臉上的頹態登時散去不少。


    李卯搖頭失笑:“不是什麽姑娘,是個婦人。”


    老薛眯了眯眼,端詳李卯良久後這才開口道:“成熟的女人不比小姑娘,一時間昏了頭愛情可比什麽都重要。”


    “往往有了家庭的女子不再具有那種熱情,會將社會的名譽以及責任看得更重,因此少爺得另尋法子。”


    老薛說著伸出手握了個圈,將食指伸進去前後動著,臉上露出了個猥瑣的表情,大黃牙咧著:“俗話說得好,通往女人心最短的路是……”


    李卯一聽冷汗涔涔,連忙打住:“停停停!”


    老薛倒不以為意,繼續循循善誘:“這種女人你得強硬!你得主動!別想著人家會主動向你靠攏,女人的臉皮薄,有些話僅僅隔著一層紙就能藏一輩子。”


    “特別是那種賢妻良母,完全被家庭牽絆,更是說不出那些直白的話來。”


    李卯眸子亮了亮,突然覺得老薛說的有幾分道理。


    “少爺,您說的夫人是太後還是釵家大房的主母?”


    李卯心中一突,心想老薛怎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但麵上卻是劍眉倒豎,揮舞袖袍怒哼一聲:“一派胡言!老薛你下次可不能如此對太後不敬!”


    “是,少爺。”


    老薛嗬嗬笑著,心中了然。


    既然少爺隻說了不能對太後不敬,那麽說明那個夫人就是釵家二房了。


    好像,燕夫人是釵家大房?


    老薛身子一僵,臉上帶著同情。


    也不知道這釵家上輩子欠了少爺什麽東西,這般追著送。


    李卯站在原地麵目陰晴不定,似乎是在猶豫不決。


    “對了少爺,梧桐木要取的是梧桐樹上的木芯,我覺得您最好還是找皇上要,梧桐木高數丈,參天之姿,你自己來肯定不成。”


    李卯回過神應了一句。


    他記得太後寢宮是有梧桐樹的,到時候找娘娘要也可以。


    老薛見狀無奈搖搖頭,大步踏出打酒去了。


    傍晚,黃昏將近。


    一處船塢中,舟中靜靜坐著一位約莫十二三歲,麵容姣好,雙目緊閉的少女,膚色是不正常的慘白,但更增添幾分憔悴的病態美。


    她麵前是一位粗布衣裙的風韻婦人,眉眼柔和,臉上有些許的魚尾紋,眼神中盡顯疲憊。


    木釵灰裙,卻仍遮不住其滿身的媚意。


    “娘,銀子不夠用了嗎?”


    少女發出動聽婉轉的聲音,讓這艘死氣沉沉的小舟浮現一絲絲生機。


    婦人扯出一個微笑,攥緊了手中僅剩的碎銀,柔聲對女兒回道:“哪有,還夠著。”


    少女燦爛一笑,眼皮掀開,露出一雙空洞無神灰色的瞳子:“娘,您別騙我了,實在不行我這眼疾就別治了吧,我這樣活著也很開心。”


    像極了一個精致的布娃娃,雖然漂亮但卻沒有任何神韻在其中。


    婦人看著女兒安慰的笑容,心中隱隱作痛,上前捂住那纖瘦的手掌,哽咽著說道:“芽兒,沒事,娘還有些首飾,到時候當了還能治……”


    劉氏淚眼朦朧,哭得泣不成聲。


    先是男人死在戰場上,女兒又患了眼疾,自己這在船上兜售那些鬥笠手鏈,根本賺不了幾個錢,完全無法支撐女兒的醫藥費用。


    劉氏朝船艙內掛著的一件洗得發皺的白衣看去,悲苦的眼神忽而充斥著感激。


    每每夜晚降臨,她就會將白衣披上,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安全感一般。


    但……


    她又怎麽好意思再去麻煩那位謫仙般的世子殿下呢?


    殿下,您保佑我們母女二人能夠渡過這個難關吧……


    小女子這輩子無以為報,隻求下輩子做牛做馬以表恩情。


    咚咚——


    小船的門被敲響,劉氏擦擦眼淚裹著肥大的臀往船頭彎腰走去。


    “誰?”


    “劉氏,是我,王媒婆。”


    門簾掀開,王媒婆看見眼睛紅腫的劉氏心中不禁誇讚,這身子,嘖嘖,真是個我見猶憐的尤物,甭提船上還有個含苞待放的小閨女,瞎了眼,肯定嬌弱的很。


    這樣一對母女躺在床上疊一塊,肯定美得很。


    也難怪身為七品官的曹縣丞對這平民母女這麽上心。


    “劉氏,你再好好想想要不要答應曹縣丞的要求,讓你閨女當丫鬟,你去曹府當衣娘,三十兩銀子已經不少了,你閨女不是還有眼疾,拖著拖著說不定哪一天就瞎求了。”


    劉氏眼中閃過掙紮,但又不停的對自己講清楚利害。


    那曹縣丞乃是京縣縣丞,正七品官職,對於他們來說就是觸不可及的人物。


    說是要請小芽兒當丫鬟,自己去當衣娘,實際上是要幹什麽大家心裏都清楚。


    雖說一方麵她不想再讓女兒的病再拖下去,但更重要的另一方麵卻又深深擔憂二人的前程。


    畢竟一旦進去了曹府,裏麵就算死兩個人也會被曹縣丞壓下去。


    況且她實在不願女兒那麽純潔的一朵花被玷汙,深陷惡臭的泥沼。


    她身子骨還嬌弱,哪裏經得起蹂躪?


    “還是再等等看吧。”


    思索良久之後,劉氏長吐一口氣,有些酸澀的回道。


    她想再試試典當的那些首飾能不能讓兩人再撐下去。


    王媒婆臉色一冷,直剌剌說道:“劉氏,你今年有三十五了吧?與其找個農夫走卒,還不如當曹縣丞的情婦,平常在府上洗洗衣服溫飽也能解決,這般好的機會真是不知道你在猶豫什麽,過兩年人老珠黃,連想進曹府的機會都沒了!”


    王媒婆甩下冷嘲熱諷,矮小的身子氣衝衝的走開。


    劉氏關上艙門,回到船中長籲短歎,眼眶中得淚就沒有下去過。


    “娘,你為什麽不答應她?”


    小芽兒抱住劉氏的胳膊,小聲問道。


    劉氏將女兒單薄的身體摟進懷中,歎息道:“要是芽兒出生在那些個富貴人家中,就是一頂一的大小姐,長得這麽漂亮肯定很多公子追求。”


    “但……”


    劉氏苦澀一笑。


    “但咱們身份低微,這般進了別人的宅子,出色的容貌隻會給自己招來禍患,誰知道曹府的那些夫人是不是歹毒的很。”


    “衣娘和丫鬟,指不定哪天就被送人了,而且你還體弱,經不住折騰。”


    小芽兒甜甜一笑,又是問道:“那為什麽娘不去求助那天的大哥哥呢?”


    劉氏身子一頓,隨後複雜的抿著唇:“咱們已經欠過世子的人情,這般不知好歹隻會徒增嫌惡……”


    “那也比現在的處境好啊,娘說是不是?”


    劉氏聞言一想,確實比當作玩物強的太多。


    “等到首飾當完之後看看怎麽辦吧,實在不行……”


    劉氏的目光轉移到那件白袍上,回想起那天小船上那位白衣公子的颯爽英姿。


    到時候,就算不成再看一眼世子殿下也是好的。


    劉氏將白袍取下,披在身上摟著小芽兒。


    “芽兒聽說那位殿下長相俊美的很,說不定他看娘長得好就將您收入了房中,比這曹縣丞不是好得多?”


    劉氏心中假設,如果來的人是世子的人,那麽她多半不會拒絕。


    因為世子的人品和長相都在那裏擺著。


    但這不是問題,關鍵是世子得看得上她們,芽兒就先不提,就是她當世子的勾都有些高攀。


    劉氏回過神來失笑的搖搖頭,捏了捏女兒精致小巧的鼻子:“世子殿下是什麽人物,怎麽可能看得上我?但是芽兒生的這般美貌,說不定就被世子殿下收了當小妾。”


    小芽兒的聲音有些困倦:“那也好,至少娘不用跟著我受苦了。”


    劉氏聽著女兒帶著幾分自責的語氣,心中一痛,將她摟進了寬大的胸懷中,啜泣連連。


    一刻鍾過去,水波輕晃,帶動著小船,兩人就此沉沉的睡了過去。


    夜深了,月牙在天上窺視著人間。


    與此同時,一處高牆朱門中時不時傳出一聲歎息:


    “說好要自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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