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一晃而過,李卯閉目養神,任由身邊太後死掐硬拽愣神沒有半點反應。


    劉氏看著時間過去,重新站在台上溫聲道:“諸位,時間還剩下一炷香,過候不待,請諸位將詩作寫於桌案上的禦紙,隨後遞予侍女,後麵會有詩詞大家進行初選,入選者即可登台親自誦讀釋義。”


    “最後會有公票環節,一共兩場,不同題材,一人最多參加一場,票高者排名後會有獎品。”


    “獎品會在最後時間揭曉。”


    一時間窸窸窣窣的抖落紙麵的聲響嘩嘩傳出,本來嘈雜的大廳瞬間變得落針可聞,唯有絲絲筆墨劃過禦紙的聲音響起。


    台下某處,壓抑著怒火的低聲嗬斥響起。


    “你寫不寫?”


    “不寫。”


    “你真是反了!我的話你都敢不聽?”


    “娘娘,卯兒頭暈,暈紙,看見紙和筆就暈。”


    太後一把將桌上的紙筆拿了過來,繃著玉白麵龐生硬道;“你念,我寫。”


    “我也要!”


    澹台玉容剛剛舉起的手,在看見太後那要吃人的眼神後,怯怯的放了下去。


    少女不滿的撅著粉唇,直犯嘀咕:“不讓就讓,凶什麽凶,我是未婚妻,你是未婚妻?”


    李卯迫於腰間源源不斷地陣痛,扳住葇荑往外拽,嘶聲道:“娘娘,等到回去你想要幾首我給你寫幾首,好不好?”


    關鍵是這次詩會就是他在後麵一手操辦,什麽獎品全都了然於胸。


    魁首獎的乃是在珍寶樓新劃分的衣閣擁有一年的免費選取權,一次拿走的價值不得超過五百兩,也就是二十件左右。


    榜眼則是不超過三百兩。


    探花是半年免費選取權,不超過三百兩,往下依次遞減,直到十名之內。


    他圖什麽?


    而且搏美人一笑可以,但這麽多美人他實在是沒那麽多精力,到時候幾個人萬一又因為詩詞的參差比較起來,又讓他寫,完全陷入了一個死循環,因此他必須得強硬的將苗頭扼殺在搖籃之中。


    “不好。”


    太後言簡意賅,冷著臉瞪著他,一雙威嚴鳳目之中俱是不容置疑的堅決,手上仍是不鬆。


    她想要的就是這混賬東西當著眾人的麵為她作一首詩,私下裏說又是什麽意思?怕被人知道?


    她堂堂一國之母,當朝太後,要些東西還得藏著掖著?


    周遭幾人均是心中有趣的觀察這一對前後輩的親昵互動,原來太後看上去這麽淡然威嚴的人物也有被氣的鳳鈿亂顫,花容鐵青的時候。


    況且兩人之間的舉動實在是像極了一對小情侶。


    但念頭轉而就被當成個笑話壓了下去。


    咚——


    小銅鍾響起,時間結束。


    丫鬟侍女邁著步子重新如同溪水般匯入錯綜複雜的廊道,一邊笑語相迎。一麵恭敬小心的收去禦紙。


    黃檀禦紙一張張被收起,放眼看去竟然約莫有接近二百張,第一場就有如此數量,足以看出這次詩會的盛大程度。


    劉氏站在台上又是補充道:“請諸位稍等,初次篩選需要小半個時辰,屆時會直接按照名字喊人上台。”


    說完之後,麗人不停的朝台下望去,尋找著某道身影,在看見公子身邊環繞的諸多倩影之後眸子低垂幾分,隨後輕歎一口氣回到幕後。


    早知道她就不答應公子讓她當這勞什子主持了,她也想坐到公子旁邊,替他擦汗,喂東西吃。


    找到一處更加偏僻地方的文醜摩挲著人中處的小胡子,眯著眼睛不停的構思著腦中的詩句。


    他第一場並不打算參加,畢竟描寫花這種時常與女人聯係的豔俗之物,並不是他擅長的領域,他也不屑於去練筆。


    相反不如先將第二場可能的題材先在腦中勾勒出雛形,多了些準備時間就算沒有猜到心態上肯定也會更加有底氣。


    他鑒於第一場的題材是花,則去猜第二場類似的那一檔的可能會是山,鳥,樹,月,川流等天地自然具體景觀。


    以及截然不同的春冬四季,節氣,人與自然等粗略範圍。


    就是每一個題材想到一句,那也是領先別人在起跑線上。


    至於李卯那一桌,現在無人說話,均是風聲鶴唳,氛圍緊張。


    原來太後眼看禦紙已經截至,隨後一偏頭直接背著李卯將臉轉了過去。


    一時間無人敢說話。


    良久後西苑貴妃才打破了沉默。


    西苑貴妃風霜雪膚,啟唇歎道:“世子殿下說來也真是令人心酸,一路波折,跌宕起伏,遑論王妃都遭了歹人之手。”


    說著西苑貴妃眼角竟是沁出絲絲淚花,葇荑蜷著,翹起一根如玉蘭花指拭去濕潤,輕聲道:“本宮與王妃年齡相去不大,且律兒也僅比世子大了幾歲,因此本宮最是感觸。”


    “若是律兒與本宮也有了那一天,本宮怎樣無所謂,想到律兒受到這麽多傷害,心裏就一陣刺痛。”


    西苑貴妃有些哽咽,最後紅了眼眶,連話都有些說不利索;“還好世子福大命大,一直都逢凶化吉,本宮若是王妃,定然也欣慰得很。”


    李卯聽著這位未曾謀麵的貴妃真情流露,想起娘親心頭微悵,不覺間眉眼柔和幾分。


    見其手帕過於小巧,全然不能裹去濕潤,於是又從懷中取出一方手帕遞與貴妃。


    釵紫夜抿唇朝卯兒看來,見其笑容牽強,知道怕是受了感觸,心中一顫,也不耍脾氣,連忙將頭正了過來端坐。


    點到為止,她有脾氣,但素來不會過勁兒。


    西苑貴妃眼角微勾,自然的拿過手帕隨手攥在了手心,依然隻是輕輕啜泣。


    “本宮失態了,諸位見笑。”


    由甄旖幫著安慰擦去淚花之後,西苑貴妃整整頭飾,這才恢複了柔和的麵龐。


    隨後帶著幾分慈祥的望向李卯,柔聲道;“世子與律兒實在是像極了,你瞅瞅這鼻子,就是旖兒肚子裏的孩子長大後長得像世子估計也不會有人多說什麽。”


    “噗——”


    “咳咳!”


    李卯剛咽進去的一口水給噴了出來,咳個不停,釵紫夜見狀為他拍背順著氣息。


    甄旖心中一突,臉色被嚇得麵無血色,心髒砰砰直跳,直要從嘴裏蹦出來。


    但觀其口鼻,其中並未有興師問罪在其中,反倒是調侃為多,當即鬆了口氣癱倒在靠背上。


    她當時聽見差點以為這神通廣大的婆婆真發現了什麽。


    “開個玩笑,所以說世子要和律兒多走動走動,你們倆肯定很能合得來。”


    李卯摸摸鼻子,跟宋律合不合的來他不知道,但是和燕王妃合的挺來的。


    本以為這位貴妃還真是被觸動到了,結果到最後還是繞回了讓他和某位皇子親近,果然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員。


    李卯肅然一頷首:“貴妃如此美意,晚輩定然謹記。”


    西苑貴妃心中一喜,突然心生了個念頭,但也不知能不能實現,隻是歎聲試探道:“世子每每讓本宮看見都會想起律兒在你這個年齡段的時光,煞是令人緬懷,且王妃早逝,不若......”


    西苑貴妃頓了頓:“世子就此拜本宮為幹娘如何?”


    李卯驚愕道:“幹娘?”


    這會不會太快了?


    西苑貴妃眼看有戲,又是歎聲道:“若是世子無意也無妨,不過就一頭銜而已,本宮日後仍會多加關照世子。”


    西苑貴妃說著臉上又湧現幾分悲色:


    “世子早年喪母,甚是惹人同情,本宮若是王妃那般遭遇,在天上也會希望會有個人在下麵多加代為照顧,世子無需勉強,本宮隻是隨口一提。”


    若是能定下這個關係,拉攏西北又多了一層保障。


    甄旖柳眉一挑,心中湧現怪異之感。


    西苑貴妃是她的婆婆,如果成了這畜生的幹娘,那他們倆算什麽關係?


    真成嫂子了?


    麗人長腿合攏半分,將螓首扭到一邊,染上幾分紅霞不敢直視李卯。


    太後則是抿唇看向卯兒,其實她心裏對於卯兒多了個長輩並不是那麽排斥,畢竟二人已經有了更密切的關係,要急也是小雪急,幹她什麽事?


    況且朝中多了個關切卯兒的大人物,她心中也是替他高興。


    眾人看著眸光不停變換的李卯,尋思他會不會答應。


    李卯則是分析著其中利弊,抿唇不語。


    若是自己拜西苑貴妃為幹娘,豈不是與燕王一脈靠的太近了些?


    而現在太子之位明確就是宋若所得,宋若與他也算是喝過知己酒,相互幫扶的交情,他對其也是好感十分,並不打算就此疏遠那位勢單力薄的太子。


    李卯朝太子妃看去,卻見蕭秋水隻是呆呆的看著他,見他看過去又是赧顏甜甜一笑,勾了勾耳畔半透的青絲,眸光清澈玲瓏,沒有半分雜質。


    李卯見狀歎了口氣,還是準備拒絕西苑貴妃,折了麵子事小,站錯了隊事大。


    現在為時尚早,遠沒有到需要一分高下的時候。


    但李卯突然轉念一想,他與聖上也算是坦誠相交,況且未來傳嫡本就是皇家稀鬆平常的事,他何不兩邊通吃?


    隻要自己不在明顯上幫,而是兩頭曖昧,自己就不會被某一方波及。


    畢竟燕王那邊王妃是他的人,而宋若勢單力薄,對他並不會有什麽很大的威脅。


    念頭剛起,李卯下了決心,當即站起身拱手彎腰道:“幹娘在上,李卯在下,請受晚輩一拜!”


    西苑貴妃目視李卯頭上的紫金冠,心中也想不到這武王世子竟然就這般答應下來,淡色水潤唇瓣驚喜微抿。


    隨即眼底浮現幾分精明,螓首微點,虛扶道:“好孩子,快快起身。”


    李卯這才坐下:“是,幹娘。”


    甄旖扶額心中呻吟,她還能說什麽?


    婆婆您幹兒子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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