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卯正扶額犯難之時,馮唐姍姍來遲,倒是給李卯吸引了注意力。


    一時間眾女收斂心思,均是將注意力落在那大祭酒身上。


    隻見馮唐身邊跟著個將手攏進衣袖,背往後靠,下巴抵在脖子處,滿臉無所謂的年輕書生。


    那一雙眼睛好像喝醉了般始終都沒有睜開過。


    西苑貴妃螓首點了點,示意蕭秋水道:“馮祭酒旁邊的那人就是這次魁首的有力爭搶者,大祭酒的得意門生,劉青書,最擅長那舞文弄墨之事,本宮在皇上麵前聽見提起過兩次。”


    “學問自然不會差。”


    蕭秋水憂心忡忡的看了眼在後麵的李卯,但她那小老師仍是老神自在,雲淡風輕。


    也不知是對這魁首勢在必得,還是對這次大考滿不在乎。


    少女心中的焦慮淡去幾分。


    她怕的就是老師不得意而失落。


    但如今見其這副作態,倒是心神放鬆許多。


    馮唐身邊的那個書生麵對這近在咫尺的權貴,不但沒有任何膽怯,甚至那散漫無所謂的姿態都沒有任何改變。


    倒是讓不少人心裏暗暗讚歎。


    心中唯有書而無名利,才能如此淡然處之。


    隻見馮唐大手一揮,朗聲宣布道:


    “揭榜,現在開始!”


    紅色的蓋布隨著劉青書的拖拽緩緩垂下。


    霎時間人群嘈雜不已。


    對罵嘲諷聲此消彼長,口水噴濺。


    這裏大部分人都是在朝當官的,但一遇上事關子嗣優秀程度的事,還是會不拘小節。


    揭榜前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悲。


    “老王,我家崽子要是比你家水生考得好,你家那三尺的珊瑚樹可就歸我了!”


    “放心,就你家那蠢貨怎麽也考不過的。”


    “你!”


    “現在說再多都沒用!”


    “咱們排名見真章!”


    兩個四品文官吵的麵紅耳赤,隻怕下一秒就要動手打起來。


    眾人看著那巨大的牌匾,均是在上麵尋找著想要找的人名。


    隻見最上麵排排坐排著三個名字。


    分別是——


    劉青書 賈燁 李守仁


    不多時,先是狂喜的呼聲傳出。


    “我草!老子第一百!”


    “爹!你看到了沒!爹!”


    “光宗耀祖啊爹!”


    “那家莊子你必須得給我買下來!”


    釵洛珩抬頭看了眼那緩緩落下的紅布,咽了口唾沫,不著痕跡的慢慢遠離坐在正前方那臉色陰沉不定,雍容至極的姑姑。


    “給我滾過來!”


    太後鳳眸斜睨,煞氣十足的回瞪一眼釵洛珩,冰寒無比的眉宇間俱是掩蓋不住的怒火。


    “你名字呢?”


    釵洛珩垂頭喪氣的立在跟前,小心翼翼道:“這個榜,不會有倒數前十的名字。”


    釵紫夜憤恨的瞪了他一眼,“等會再收拾你!”


    旋即鳳眸微抬,期待又迫切的往上看去。


    卻見最開頭竟是沒有她想要看到的名字。


    麗人煙眉一蹙,又仔仔細細的往中間瞅去。


    “嗯?小卯的名字呢?”


    燕夫人不覺間鎖起了眉頭,坐直身子朝牌匾上仔細看去。


    “爺爺,我考了第二十名!厲不厲害!”


    澹台玉容揪著澹台烈虎的胡子對著那耳朵一頓喊。


    澹台烈虎又是高興又是激動,摟著孫女一陣稀罕。


    “我澹台家終於出了一個讀書人了哈哈哈!”


    “咦?那壞蛋的名字呢?”


    “姑姑,秋水排名五十,好高哦!”


    “姑姑?”


    蕭秋水朝西苑貴妃看去,發現麗人正蹙著淡柳眉峰,滿眼疑惑不解。


    驀的,一聲肆無忌憚的笑聲擴散在鹿邑廣場之上,扇起陣陣嘈雜。


    “姑姑!哈哈哈!”


    “我大哥跟我一樣在這上麵沒名字!”


    “我跟我大哥一樣哈哈哈!”


    “我釵洛珩出息了哈哈!”


    唰——


    驀的幾道冷光刺向釵洛珩。


    太後淡漠的聲音響起: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打斷你的腿。”


    釵洛珩笑聲堵在喉管中,嘴角肉眼可見的往下墜,笑容瞬間收斂,古井無波。


    隨後感受著那幾道刺人的目光,釵洛珩心頭惶惶,嘴角再次下壓,自然而然的化作悲憤哭聲:“大哥!我的好大哥!”


    “為什麽沒有我大哥的名字啊!”


    “黑幕!黑幕!”


    嘿,連我大哥都沒考好,這下家裏那些老不死總不能說我了吧?


    “太後娘娘,以後晚輩的嘴可得管的緊一些。”


    “不然被我家小卯聽見指不定要傷心呢。”


    燕夫人眸子半闔的靠在紅木椅上,冰寒懟道。


    太後冷冷看了釵洛珩一眼,出奇的沒有回懟。


    她自然是知道那混賬傲的很,這次受挫指不定心裏會難受。


    釵紫夜不易察覺的回望了李卯一眼,但見其神色平淡,憂慮淡去良多。


    太後輕哼一聲,臉色好看幾分。


    也是,不過是一次考試罷了,她背靠釵家,又是一朝太後,家大業大,難不成還喂不飽這一張嘴?


    太後麵色微紅的攏了攏看不到腳尖的金紅衣襟。


    雖然卯兒跟個嬰孩一樣。


    但他一張嘴如何吃得了兩家飯?


    “這榜上確實沒有世子的名字,世子呢?”


    “國子監有個規矩,後十名不能上榜,後麵還要被祭酒當麵訓。”


    有人淡淡搖了搖頭,聳聳肩道:


    “世子當初說的那麽自信,我還以為是真的要第一了,怎麽到最後混了個後十名?”


    “嘖,少年愛出風頭,據說當時未婚妻就在一邊看著,可不得大放....說些好話嗎?”


    “話可不能說太滿,哪怕你是全才。”


    滿臉苦色的黝黑書生王寶器身旁,正有那麽一二書生打扮的學子正對他冷嘲熱諷,陰陽怪氣。


    正是那天的李守仁一幹人。


    “哎呦,王寶器,這就是你說的世子肯定有好方法的。”


    “真是笑死個人,你看看我,第三!直通會試!”


    “說前三就前三!誰敢質疑我李守仁!”


    王寶器握緊了拳頭,雖然仰慕世子已久,但事實擺在這他也沒了反駁的底氣。


    澹台玉容則是激動的瞪圓了美眸,沉浸在一個月兩人獨處的憧憬當中。


    但待看見那孤零零的白衣身影後,心中喜色不過瞬間就被苦澀淹沒。


    壞蛋他肯定很失落。


    明明平常比她們聰明的多,但最後考試卻考了個後十名。


    澹台玉容看著那背手而立,倔強的身影,粉唇扁起。


    他越是表現的不在乎,就說明他越是心裏難受。


    大不了,她親他就是了。


    反正她遲早都得過門。


    不如讓這壞蛋心裏高興一些。


    李卯站在那人群正中央,不過瞬間就成了那眾矢之的,但身姿依舊挺拔,頗有清風拂山崗之淡然。


    對他來說,夫子不滿意他的答案,關他什麽事?


    西苑貴妃微微頷首,眼中閃過讚許,對於李卯的姿態很是滿意。


    她這幹兒子事事順心,偶爾來一次挫折並不是什麽壞事。


    她活了這麽多年,身居高位見的人自然也多。


    那些自詡天才,但在殿試或者詩會之中失利,從而一蹶不振,喪失信心的人比比皆是。


    若是她這幹兒子露出一副頹態,她倒是得過去疏導一二。


    不能讓這孩子心裏留下什麽陰影鬱結。


    但眼看現在的架勢,顯然是用不上了。


    忽的,一個眼尖之人呼喊道:


    “誒,祭酒,那上麵怎麽還有一張匾?”


    眾人聞聲看去,卻見那巨大牌匾之上有一方稍顯小巧的牌匾,上麵用金布蓋著,還用紅絲帶綴著一朵頗喜慶的大紅花。


    眾人原以為就是個裝飾品,可是隨著下麵的紅布被扯下,有人隱隱約約的就能看見下麵好像寫著什麽字,但看不真切。


    而且旁邊還有一條垂下來的麥穗繩,顯然也能扯開。


    馮唐輕咳一聲,沒有多說什麽,直接拽著那繩子將金布扯了下來。


    眾人凝神看去。


    隻見上麵龍飛鳳舞寫著兩個鎏金大字——


    李卯


    “嗯?世子的名字在這!”


    “小卯!”


    “卯兒怎麽在這兒?”


    馮唐雄厚的大嗓門回蕩在藍天之上,蕩碎雲層:


    “我國子監此次大考,魁首者,李卯!”


    “聖上特許,直通殿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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