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卻明亮的階梯間,一白一黑兩道身影正疑惑的看著那盡頭木門那端傳來的“嘭嘭”聲。


    “登徒子,這是什麽聲音?”祝梓荊麵紗未曾遮蓋的淡眉微蹙,回眸看向那身後的黑衣男子。


    李卯皺起劍眉,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嘭——”


    又是一聲沉悶傳來,類似那種用板子拍豬肉的聲響。


    祝梓荊與李卯凝重相視一眼,旋即各自手按長劍,緩緩的踏上階梯,在那道微微傳出光亮的門後等待。


    祝梓荊緩緩朝李卯點了點頭,李卯沒有再說話,隻是伸出手微微拉開了那木質的長條形門。


    吱呀——


    木門發出一聲細微的聲響,露出一條細縫來。


    李卯透過狹小門縫朝外麵看去。


    卻見外麵仍是一麵封閉空間,雖然有光亮但明顯是更外麵的透進來。


    而且那近處的空中掛著一條一條像是人形,但隱匿在黑影中,也看不出來掛的什麽東西。


    外麵仍傳出那“嘭嘭”聲響,彌漫著淡淡的腥臭味。


    李卯回首看著那臉色不太好看的美豔道宗,壓聲凝重問道:“胭脂樓難道也幹這種殺人做肉包子的事?”


    祝梓荊抿著唇瓣,眉頭緊鎖搖了搖頭:“本宗,從未聽說過胭脂樓會做這種勾當,但也有可能是他們藏的太好。”


    “但如果這裏是行凶地,為何那少女會讓咱倆走這條路?”


    “不清楚,出去一看究竟。”祝梓荊緩緩抽出半截湛月劍,麵色嚴肅,與李卯相視一眼。


    李卯徐徐點了點頭,將手放在發黃單薄的木門上,猛的一拉,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默契十足的倏而似電般竄出!


    一人手中一柄劍,撞開外麵的兩扇木門,攏眉肅容立在地麵上,瞪目朝那聲響根源處看去!


    李卯怒斥一聲:


    “呔!”


    “何方宵小在此......”


    李卯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抿起了嘴唇,半截話被噎到了喉嚨裏,沒有再說下去。


    祝梓荊剛將湛月劍舉在胸前,轉而就僵硬的頓在空中,瞠目結舌。


    卻見那紅色帷幔間,床上一半解羅裳的白嫩女子正在一肥豬男子上麵嗬氣如蘭,一大紅鴛鴦錦被遮蓋住兩人之間。


    空氣中還彌漫著那灼熱的氣息。


    白裙夫人猛然閉上柳葉眸子,耳尖紅的要滴血,胸前一陣起伏。


    那“砰砰”聲哪是在拍豬肉!


    那是在拍人肉!


    “官人,杏兒好不好嘛~”


    “杏兒最嫩了,額...”


    一邊那忘情的男女本來還在說著甜言蜜語,可還不等說完,就被那怒喝聲嚇了一跳,均是目光呆滯的看著那從衣櫃裏飛出來的兩個人影,以及手中明晃晃的長劍。


    瞬間就停下了動作,瞪大了眼睛,身子僵硬。


    祝梓荊那半透麵紗之下紅粉撲朔,忙捂住一邊那登徒子的眼睛,啐了一聲:


    “不準看!”


    空氣安靜一息,四張臉麵麵相覷。


    “啊!”——


    一聲尖銳的爆鳴尖叫聲突然劃破寂靜的夜,攪擾一方和諧的沉默。


    傳入那樓外花燈輝映的灤河旁,畫艙橋上的遊人耳中。


    方才還熱熱鬧鬧的夜景,瞬間就變作一片寂靜。


    正奏的起興的琵琶小娘也都不覺停下手上動作,半跪在船上朝那胭脂樓看去。


    那坐在父親脖子上的小孩手裏拿著風車,好奇的張望,但被那底下的大人一把捂住眼睛:“小孩不能看,看了會長針眼。”


    那些個遊人默然駐足,目光齊刷刷朝那樓宇看去,待看清是個青樓之後,轉而就沒好氣的擺擺手不再理會。


    人流繼續湧動,明月坊重新變得嘈雜起來。


    “嘿,這人玩的可真花。”


    “可不,花了錢不得這麽造?”


    且說那胭脂樓內,一處廂房中。


    半裸女子頭發披散,忙拉過被子扯在身前,臉色羞憤欲絕!


    不對,她一個妓子為什麽要羞憤欲絕?


    女子縮到那男子身後,攏了攏頭發重新措辭,尖聲大喊:“來人!抓刺客!”


    肥胖男子怒容滿麵,朝兩人大吼質問:


    “你們兩個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衣櫃裏!”


    “老鴇!老鴇!”


    李卯苦笑一聲,將那遮擋視線的葇荑拽了下來,握在手裏就奪門而逃。


    丟人丟大發了!


    與此同時,胭脂樓那尖簷之上,一道黑裙身影嘴角勾起一抹譏笑,倏而身形一晃,消失於茫茫黑夜之中。


    胭脂樓二樓走廊之間,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正逆著往來卿卿我我的騷客妓子不停飛奔。


    不時撞倒一邊的陶瓷花瓶盆栽。


    “誒!哪來的毛小子!”


    “沒長眼啊!”


    “登徒子!你拽疼本宗了!本宗自己有腿!”祝梓荊看著被緊緊攥著的手,微紅著麵頰嗬斥一句。


    李卯側過頭,腳步不停,喘著氣回道:


    “事權從急,誰能想能碰見人正在那兒行事兒的?絕對是那個死丫頭使得壞!”


    “再說了,你跑的再快能有我快?”


    祝梓荊冷哼一聲,看著那緊緊相握的手眼眸微眯,不過最後沒有言語,任由那黑衣男子拽著往前奔去。


    “怎麽回事?”


    那一邊聞聲而來,剛剛登上二樓的圓臉老鴇拉過一邊的小廝怒目問道。


    小廝咽了咽口水,回想起那兩人腰間懸著的長劍,支支吾吾道:“不清楚,就是那一男一女聽人說從杏兒姑娘房中衣櫃裏竄了出來,還拿著劍對著他們,最後又不知道為什麽掉頭就跑了,跑的太快,我們攔不住。”


    “我們現在還在召集人手去攔截,您莫要著急。”


    “從杏兒那衣櫃裏跑出來了?”老鴇擰眉自語。


    “那白裙夫人和那黑衣男子怎麽會從那個門出來?”


    老鴇眉頭皺成川字,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擺了擺手往兩人消失的方向趕了過去。


    其身材雖然臃腫,但速度卻相當不慢。


    “不用再找人了,是一場誤會。”


    那小廝扶了扶歪扭的帽子,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乖乖照做。


    一處稍顯開闊些的大廳中,一樓正有一二樂妓弄弦作曲,二樓上圍坐些富貴打扮嫖客,周遭伴著一二美人,愜意十足的聽著曲子。


    其中也不乏三兩江湖打扮的彪形男子或是老者。


    比之剛才廊道裏的放浪形骸,急色聒噪倒是對比鮮明。


    一個黑衣麵具人正牽著一白裙麵紗夫人的手,正小心翼翼從那人群後方繞過。


    “小娘子,快來哥哥這裏,有賞!”


    李卯忽然聽見一聲熟悉的呼喊,但掃視了一眼並沒有發現那人影,搖了搖頭仍往前走著。


    “登徒子,趕緊出去,本宗不喜歡在這待著。”


    一邊的白裙夫人皺著眉頭看著那一個個在客人懷裏恣睢放縱的妓女,心底不虞,隻覺多待一秒都是折磨。


    “嗯,馬上就走。”李卯緊了緊手裏的葇荑,轉而將身子靠了上去擋住這麽一朵雍容的蓮花。


    祝梓荊察覺到李卯的動作,抿唇看著那被牢牢掌握的手,眸光嗔怒中帶著三分複雜。


    這登徒子,應當是心裏關切她的無心之舉。


    她還能怎麽辦?也不好說他。


    “二位請留步。”


    忽然身後一聲中氣十足的肥胖女聲傳來。


    李卯劍眉一挑,緊了緊手裏的葇荑,回眸看去。


    卻見是那一開始門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鴇,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兩人身後,麵容誠懇詢問:


    “敢問二位貴客是發生了何事?”


    祝梓荊見有人來,臉上忽而一熱,忙咬著銀牙用力掙脫,卻是沒半點作用。


    李卯一聽這老鴇反過來問他們可算是來了火氣,將祝梓荊擋在身後,眸光睥睨,淡淡問道:“這話我倒要問你們胭脂樓。”


    “老子跟這位夫人去問完言櫃,怎麽出口竟然是通向一個正在行魚水之歡的廂房?”


    “也不怕髒了我們的眼!”


    老鴇麵容一陣陰晴不定,最後深深一躬抱歉道:“怠慢了兩位貴客實在是我胭脂樓的錯,還請二位見諒。”


    “不如二位在這裏暫留片刻,今日二位銀兩消耗我胭脂樓一應全免,以盡我東道主之美意。”


    李卯眼睛一亮,驚喜道:“還有這等..疼疼疼!”


    李卯吃痛,低頭看去。


    卻見自己手背上不知何時多出了兩道白痕。


    那緊緊攥著的玉白葇荑隻是靜靜將指甲扣在他的手背,向裏嵌去。


    麵紗之上,一雙清冷的柳葉眸子稍顯冰寒。


    李卯訕笑兩聲不再說話。


    老鴇眼神微動,極有眼力見說道:“若是您夫人不樂意,我們胭脂樓還有上好的廂房......”


    “咳咳咳!”李卯大聲咳嗽兩句截停了老鴇的話,將手一鬆放開了那手中的葇荑。


    要是再不放,估計道宗就要發飆了。


    祝梓荊冷哼一聲將手縮進了素白袖口,蹙著柳眉微微撫弄著。


    這登徒子!


    恁的粗魯待她!


    正當兩人將開口要脫身離去之時,突然從那剛剛來時的走廊傳來一聲殺豬般的淒厲尖叫聲。


    “啊!”——


    不比剛才的驚嚇尖叫,而是那臨死前泣血哀鳴般的絕望!


    三人臉色齊刷刷一變,猝然朝那來源處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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