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士兵指揮著所有人離開此處,四散開來,保證不被一網打盡。


    確實,他很有先見之明,南川王接到可靠情報後,來到此處時,早已空無一人。


    或者說,沒有他想看見的任何一人。


    散開的士兵如星星之火,隱入人群,卻帶著巨大能量。城中巡邏的士兵似乎更多了。


    後又回城的百姓紛紛大門緊閉,隻透過窗隙往外看。


    城門。


    蘇晚莫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直接下令攻城。


    禾餘隨愈發焦急,南川王久久不傳來喜訊,那些遊離在外的東原兵隨時有可能變為插在西慶心窩的一把利刃。


    蘇晚莫不期盼他們能作為內應,隻願他們能顧好自己。


    東原作為這片大陸上最強盛的國家,西慶隻靠冷兵器是不可能抵擋住的。


    眼見搖搖欲墜的城,眼看快撐不住的門。


    禾餘隨最終還是同意使用新型一批熱武器。


    舊式大炮被推上城牆。


    蘇晚莫眼尖的看見那一排排黑洞,頓感不妙。


    巨大的鑼聲響起,四麵環繞所有士兵都能清楚的聽見。


    或快或慢,士兵有序迅速往後退。


    但禾餘隨怎麽會放棄這樣一個好機會,一聲令下,十八台大炮齊發,


    巨大的排山倒海般將後麵的士兵吞沒,地麵反複震動,一遍遍篩選著還站立地人。


    雖然大炮射程沒有到達蘇晚莫所在處,但馬兒哪裏見過這般陣仗,全都朝四周逃竄,瞬間人仰馬翻。


    可謂是真正的兵荒馬亂。


    蘇晚莫環抱馬脖,將整個身子貼到馬背,才避免被甩下。


    禾餘隨雖覺這武器多多少少有些陰損,但他不是優柔寡斷之人,炮火一遍遍轟炸。


    將至少一半的東原士兵留在這裏。


    蘇晚莫看得痛心疾首,但他還是一軍主帥,還有一半士兵等著回家。隻得帶領這一半士兵往後撤去,不再往回看一眼。


    禾餘隨知曉他們要逃,當即大開城。


    右手高抬,正欲放下。


    便有士兵急報:“將軍,城內,東原兵占領城南,將南川王打傷,他們正往城中出發。城內兄弟死傷大半,就快撐不住了。”


    禾餘隨放下手,轉身往城內走去,但也放不下這個絕佳機會。


    “迢遞,去追,量力而為。”


    禾餘潛帶兵追去。


    蘇晚莫看到後麵窮追不舍的人,心中憤懣好像有了出氣口,還真以為東原隻有這麽點人呢?


    追來正好。


    蘇晚莫是自信,卻不是自戀,戰場中容不了半點錯失,準備都是完全的。


    禾餘隨,等著被扒下一層皮吧。


    過了山坳,禾餘潛再想回去也是不能。


    山坡上泥土滾動,山石崩裂,滾滾而來。


    “殺!”


    響徹雲霄。


    加之剛剛被炸得毫無還手之力的東原兵的憤怒。


    見勢不妙的西慶兵沒有一人跑出。


    東原兵將所有憤怒、憋屈和血性全都用上。


    蘇晚莫也很想將其千刀萬剮。


    但一個大膽的想法形成,想著戰場那些殘肢斷臂,那些被永遠留在那裏的士兵們。


    “全部活捉。”


    以東原在此的士兵,是西慶在此的五倍不止,活捉,毫不費力。


    “我們去接東原的將士們回家,你們怕不怕?”


    “不怕,不怕。”


    “接他們回家,回家。”


    ……


    不顧各副將阻攔,毅然帶兵前往。


    他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將自己置身險地何嚐不是一種不負責任,但他必須這樣做,軍心不可散,隻要死不了又有什麽關係?


    蘇晚莫不會以為隻有手上這些俘虜就能換回那些傷兵,他了解過禾餘隨,算不上是多麽鼎鼎大名正人君子,但也不是那般陰險狡詐、出爾反爾、自私自利。


    況且,若西慶真有大批量威力如此之大武器,又怎麽會在城門快破時才拿出來?又怎麽會隻有這麽點人來追卻不攜帶?


    甚至他有理由懷疑,之所以不是禾餘隨親自追來,甚至連南川王麵都沒見到,是因為城內本來就有他抽不開身來的原因。


    再者說,城內東原兵在兩軍大戰時都未曾冒頭,甚至一星半點的動靜都沒有,未嚐不是好事。


    所以此時回去,打個措手不及,要求不多,隻要回傷兵,總能行吧,實在不行在脅著這些人回去,到時候著急的就不止自己了。


    陽城城門外,西慶士兵打掃戰場。


    看著那些被炸斷手腳卻還在地上蠕動的東原兵,或是早就麵目全非,腦漿灑地,腸肚外翻的屍體與還有一絲氣息的活著的人。


    心中巨大的慶幸感油然而生,慶幸自己是西慶人,慶幸那些大炮對準的不是自己,現在躺在地上的亦不是自己。


    這裏的一切比平常慘烈數倍,不禁有些無從下手,麵對朝自己傳來的氣若遊絲的喘息和求救,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他們就像是被拋棄、無家可歸的不健全小孩,父母任由他們自生自滅,但他們顯然活不了多久。


    踏踏踏,馬蹄聲由遠及近,躺在地上等死的東原兵循聲望去,便看見組、高坐於馬上的他們那熟悉將帥。


    隻覺見到了此生唯一的光,溫暖由心發,本快冰涼的手腳,本已渙散的意識,好像都在做最後的鬥爭。


    他們無一例外都好奇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漸大的聲響,漸近的人影,漸明亮的眼睛。


    斷了一隻腿的傷兵以劍杵地充當拐杖,搖搖晃晃朝自己的光走去。


    越來越多的人起身,甚至有人手上還拿著殘肢斷臂,他們也不知自己拿的是誰的,但不由自主的就是拿了。


    這樣的畫麵看的甚是詭異,特別是城牆之上俯瞰一切的西慶兵。


    除了最初的詭異與驚悚,便隻剩下深深的震撼,他們同樣是保衛國家的士兵,當然能做到感同身受。


    城牆上的人都屏息注視,無一人發出聲響,打破這份莊重與敬意。


    他們心裏不再埋怨,不再埋怨自己是被抓來的壯丁,不再埋怨自己已經有幾年沒有見到家人。


    因為他們不是沒有血肉,被人注視、被人敬仰、被人尊重和惦記未嚐不是那些自願者們的最初想法。


    也會是所有士兵的想法,他們一直等待著那天的到來,哪怕隻是臨終前的曇花一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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