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四郡是大秦東南的稅賦重地,昔日斟酌刺史和揚州將軍等軍政大員時,扶蘇可謂是再三考核過的,並未發現什麽異常,沒想到這個趙相極竟會是燕趙餘貴後人,實在是失策。


    而看著扶蘇一路上都是鬱鬱寡歡的樣子,秦知守也不由得寬慰道:“陛下也不必神傷,蒙相來信也說了,此人自幼便是遺孤,由趙國貴卿養大,隻是旁係外室,更何況,趙國覆滅時,他還是孩提,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竟然會與燕趙舊人扯上聯係。”


    扶蘇聽後卻是歎了口氣,“他既是姓趙,朕也該有所察覺才是,怎麽就能讓他擔當了一州將軍這樣的重職。”


    說完,扶蘇臉色古怪的看向秦知守,不禁笑出了聲,“好家夥,你小子都能寬慰朕了,不錯不錯,也算是朕沒白重用你,比那趙相極可好了不知多少倍!”


    “末將這樣的忠肝義膽豈是那等不知好歹的匪人可以比的?陛下這樣比喻,倒是貶低末將了,”一邊說笑著,秦知守一邊探過腦袋,略微帶了些猶疑的開口問道:“陛下,那豫州的張良.......”


    “蒙毅單獨呈上密奏,說豫州各地皆有流言,刺史張良有反叛之意,杜京墨與張良有師生之誼,這事最好還是不要告訴他,免得影響他在西州執政,不過,還是要留一手以防萬一,”說著,扶蘇看向秦知守,問道:“都安排好了?”


    秦知守點了點頭,“陛下放心,有魏左留在西州,縱有變故,也能應對。”


    扶蘇聽完亦是神情凝重的點了點頭。


    其實打心底裏扶蘇是知道張良這對師生不會萌生反意,尤其是杜京墨,寒門出身一路走到至今,他比任何人都更愛惜自己的羽毛。


    可都說人心隔肚皮,自己坐在這個位置上,就必須要對大秦江山的安危負責任才是,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有百分之百的準備才行。


    -------


    豫州刺史府,當揚州兵變和各地流言四起的時候,豫州將軍贏碩第一時間便以保護刺史大人為由封鎖了這裏。


    此時被困府中的張良盯著眼前大秦東南地圖,思忖著叛軍的下一步動向。


    “十數年的隱忍謀劃,若不是有萬無一失的把握,貿然起兵謀反簡直就是自找死路,可如今叛軍明顯準備不足,前線戰場更是破綻百出,這些人到底圖什麽呢?”


    一邊自語著,張良仔細摸索著地圖,生怕漏了任何一個細節角落。


    直到看到一處標著“乾倉”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是這裏,”張良用手指點了點這個地方,自語道:“若是把這裏握在手中,短時間內官兵還真奈何不了這支叛軍。”


    所謂乾倉,是大秦敖倉的附屬倉之一,也是豫、揚、徐三州境內最大的地方糧倉,主要做賑災救濟之用,據張良所知,裏麵現下還備著三州糧草近兩百萬石。


    這可是三州之地數年的積累,若真是被叛軍奪了去,其後備糧草短時間內自然可保無虞,如此一來,這些叛軍也就有了足夠的資本和秦廷官軍周旋。


    找到了叛軍的目的,張良片刻都不想耽擱,當即推開房門,朝外呼喊道:“來人呐,把嬴碩給我叫來,我有要緊的事情。”


    “啟稟大人,嬴將軍他外出公幹,他囑咐末將,張大人若是有事,可由末將轉達。”


    聽了這話,張良不禁冷哼了一聲,“是奉朝廷指令準備調兵平叛去了吧,你現在就去告訴他,如果此時出兵,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正中了叛軍下懷,還有,告訴他,若是他這個豫州將軍連哪些是賊人的挑撥,哪些是詆毀流言都分不清的話,那他這個豫州將軍也就做到頭了。”


    說罷,張良轉身進屋,然後頭也不回的關上了房門。


    “這.......”


    看守的幾人麵麵相覷,為首那人思索片刻之後,當即對著其餘幾人低聲吩咐道:“你們守好這裏,我去與嬴將軍稟報。”


    “是!”


    大秦官製改革之後,地方上的軍、政兩權名義上是由一州刺史統轄的,這是因為刺史在官職上要大州將軍半級,所以平日裏刺史對於州將軍有調派之權,用以維護地方各郡的安寧。


    但實際上,凡是超過千人的兵員調動,還需得上報朝廷知曉,得到允準之後方可行動,若是在戰時,一州將軍因為有守衛國土之責,是可以越過刺史府直接向朝廷請命調動兵員的。


    所以,一州刺史其實並不全是像外人看來那般全權主掌一州的軍政大權的。


    而豫州之所以特殊,是因為豫州將軍嬴碩乃是大秦宗室後人,更是由中衛軍調任的實權將軍,就品級而言並不弱於豫州刺史,所以無須聽從刺史府的調派,隻要符合朝廷規製,有自行調兵遣將之權。


    也正是因為這樣,在常人看來,大秦十數州,也唯有豫州實行了軍政分離。


    軍營裏,當聽了來報士卒對張良言語的轉達,饒是這位身經百戰的將軍也不由得有些狐疑。


    他與張良相處不多,但對這位刺史大人的才幹卻是由衷欽佩的,再加上扶蘇調任自己之前曾再三叮囑過,說“隻要他不曾聚眾謀反,豫州一應大小事皆聽他的”,所以嬴碩對其倒是鮮少有過冒犯。


    如今若不是軍情緊急,再加上有朝廷授意,他倒也不至於將張良禁足府內。


    “告訴各營,先就地待命,你隨我先去一趟刺史府,聽聽這位張先生的高見。”


    “是!”


    因為前線軍情不明朗,所以嬴碩帶著麾下親衛快馬加鞭,片刻都不敢耽擱,不多時便趕到了刺史府。


    剛一推門進到屋內,還不等嬴碩開口說話,張良便站起身來急切的問道:“豫州駐軍出發了嗎?”


    “本將都還在這裏,各營自然是在原地待命,我說張先生,你遣人來信,說什麽‘本將此時出兵便正中叛賊下懷’,這話是什麽意思?”


    聽了詢問,張良也不多說廢話,直接將地圖擺在案上,開口道:“如今叛軍來勢洶洶,你準備在什麽率軍地方阻截?”


    “那當然是陳郡了.......”


    “為什麽是陳郡?”


    “前線來報,叛軍集結兵馬準備北上,陳郡自然是不二的阻敵北上的路。”


    “那我就不明白了,叛軍滿打滿算不多五萬兵馬,為何北上?”


    聽了張良的反問,嬴碩一時間愣在了當場,許久之後才想當然的回道:“叛軍起兵,自然是要想方設法擴大地盤,如若不然,等我朝廷平叛大軍一來,那他們豈不是困死在揚州一隅之地?”


    “既然是要擴張,南也好,東也好,可他們偏偏要北上,碰你這顆硬釘子做什麽?要知道,無論是東邊的徐州,還是南邊的交州,軍備都遠不如北邊的豫州充足,如此行事豈不是違反常理?”


    張良說完,看著嬴碩一臉茫然,指著地圖上的“乾倉”繼續解釋道:“他們北上是假,其目的一定是這裏,若是乾倉被攻克,屆時憑借著充足的糧草和幾座險要之地,即便是朝廷平叛大軍來了,固守之下,揚州各郡也足以支撐數個月。”


    “乾倉?”嬴碩順著張良手指的方向看去,頓時搖了搖頭,“不可能,乾倉守軍兩萬餘人,更有地勢之利,憑著他們這些地方軍,沒有攻城重器,短時間裏哪能吃得下?”


    “沒什麽不可能的,”張良看著嬴碩,緩緩說道:“趙相極起兵謀反,朝廷平叛的旨意此時一定送到了臨近各個州郡,如今他們大張旗鼓的北上,明麵上是主力盡出,各地將軍誰不想借此建功立業?而且我料定乾倉守將必然也收到了旨意,若是他也以為北上的這些叛軍便是趙相極的全部兵馬,一定會分兵阻擊,一旦糧倉兵馬被調出,可就正給了趙相極可乘之機。”


    這話一出,嬴碩頓時眉頭一皺,“真要是到了這一步,局勢可就不妙了。”


    “所以當務之急,是分兵兩路行進,一路南下阻擊趙相極的這支佯攻之兵,另一路東進,埋伏在乾倉附近,如此,定然可以全殲叛軍。”


    張良說完,又轉頭看向地圖,手指緩緩指向徐州。


    “徐州刺史範增想來應該也能看到這一點,接下來能不能攻破叛軍大本營,就要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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