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如音怔愣著,呆呆地讓他吻。


    隻是頃刻他便退離,唇上那輕輕一吻仿似絨羽劃過,稍縱即逝。


    他不是第一次吻她,曾經在傾雲軒他吻過她的,也是很清淺,她隻當他開玩笑。而且那時候的她,並未清楚自己心內的感覺。


    此刻,卻不一樣了,她剛剛才確認了自己的心。


    他的薄唇已經離開,而她仍記得那淡淡的薄涼的觸感。


    心裏的某處絲絲牽動,說不出是開心還是膽怯,亦或者還有其他……


    “謝謝……”


    他修長好看的手撫著她的臉頰,剛才她哭了很久?眼睛都腫了。


    在這樣的環境下她一直沒有離開,守著昏迷的他。


    一個如此清淺的吻不足以表達什麽,卻是他此刻最想做的。


    如音望著他,好一會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道:“謝什麽?我們是一起的。”


    禦皇柒勾起唇角望著她,那是她從不曾見過的溫柔。


    以往他的眼神多是清冷淡漠的,唯有此刻,她幾乎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意會錯了,還是天上月光角度的關係?


    那一雙深邃如淵的眸中,閃動著奇異的暗金,她仿佛能從他的眸中,看到倒映著的小小的自己。


    之前麵對白虎時那種驚懼害怕讓她的心跳像打鼓,後來他昏迷時她擔心慌亂,心跳都跟著他的生命流逝一般放慢了下來,沉到穀底。


    而此刻,她的心髒跳得好快——那是一種說不出的小小雀躍和緊張。


    這一天之中,注定她的心率要失常了,全都隻因為這個男子而失常了。


    禦皇柒掃視他們所在環境的四周,下午入林去尋重明鳥之前他一路有留意,大概知道現在所處的位置。


    “往右邊不遠……有一個山洞……”


    山洞?


    如音隨著他的目光往右邊看,光線非常暗淡,隻感覺是模糊的一片樹林,什麽都看不清。


    “你可以嗎?”


    能去山洞的話當然比坐在路邊好,山洞至少可以降低遇到的危險,而且不會那麽冷,深秋的古林當中,寒氣逼人,禦皇柒的身體狀況,絕對不能再繼續坐在霧氣重的地上了。


    禦皇柒輕頜首,手撐著地麵要起身,如音趕緊扶著他,他很費勁才站起來,卻根本沒有力氣站穩,如音讓他靠著,將他的手臂環在自己肩脖上,一步步往右邊走。


    “梟白!”


    她朝站在不遠處的白馬喊,而她之前騎來的那一匹也停在後麵不遠,她已經管不了了。


    梟白像是聽懂了一樣小跑著上來,跟在兩人身後。


    禦皇柒所說的山洞應該不遠,可這每走一步都那麽艱難,禦皇柒幾乎整個人倚著她,他腿又不方便,她怕他摔了或者怎麽了,特別地小心。


    好不容易進了山洞,黑漆漆也看不大清楚,但感覺山洞不大,她扶著他靠坐在洞壁邊,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在他的身上。


    “我去找些幹枝,你在這裏休息。”


    她說完便轉身出去,禦皇柒的目光隨著她,虛弱道:“小心些……”


    鑽出洞外,借著月色,如音隻在洞口附近尋找幹枝,現在已是深秋,幹枝容易找到,她撥了一堆碼在一起,然後抱起來,手指有微微的刺疼傳來,可她顧不上去管。


    來回幾次,便抱回來不少的幹枝,她拿出火折子,開始生火。


    火折子燃起後的火光映著禦皇柒蒼白的臉,他靠著洞壁閉著雙眼,疲憊又虛弱,如音每看一次,心中就揪起一分。


    她隻想盡快把火架好,好讓這洞裏暖和起來,讓他舒服一些。


    幹枝一層層錯落鋪好,從下邊留了空隙點著,火逐漸大起來。


    火光在不遠處跳躍,禦皇柒眯蒙著半睜眼,那火堆架得不錯,不得不說,她明明一個被畫府嗬護長大的千金小姐,對這些卻很在行完全不慌亂。


    她正在往火裏添著幹枝,低著頭認真擺弄,火光映著她的臉微微紅潤,此刻是不得已在這洞中棲身,這樣靜靜地看著她忙活卻也覺得心安。


    突然想到什麽,他抬手撫上自己的胸口,摸了摸衣襟內,感覺那東西還在,才放下心來。


    可他感覺到了另有些異樣,伸手一摸,摸出來的是她應該戴在手上的那枚龍魚內丹。


    “為何……會在我這?”


    龍魚內丹在他的指間散發著淡淡的光暈。


    如音一邊往火堆裏添幹枝,便道:“是我、是我剛才放到你懷裏的。”


    “你不是說怕我弄掉了,我覺得在這野外,還是放你懷裏比較安全,你暫且替我保管著吧。”


    禦皇柒拿著那枚龍魚內丹,沒說話。


    火勢燃得很好,如音鬆了口氣,這才轉身打量這個洞裏,洞不大,但算得幹淨,她起身去到禦皇柒身邊,“來,洞口風大,我扶你到裏邊。”


    往裏走了幾步,找了個舒適的角度讓他坐下靠躺著,她把之前披在他身上的她的披風解下,蓋在他身上。


    “會冷嗎?一會火燃起來就會暖了。”她輕聲道,在他身邊挨著坐下,伸手探他的額。


    他的額很涼,她又去握他的手,同樣很冰涼。


    “很冷嗎?”她問。


    而他閉著眼,隻是極輕地搖了搖頭。


    又是硬撐,到了這樣的時候還要硬撐的也就隻有他了,他不說,她便不知道他身上到底還有什麽樣的感受,除了冷,是不是還會疼,他特別能忍,一臉淡漠無表情,卻不讓人知道他正經曆著什麽樣的感受。


    “你能不能不要這樣,疼或者怎麽的,你就說出來。不要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忍著扛著好不好?”


    “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身邊還有我啊,你不知道你這樣子我看著有多著急?!”


    她的語氣急切而擔憂,禦皇柒睜開眼睛望著她,伸手將她輕輕摟進懷裏:“……太累了,我隻想這樣休息一會……你陪陪我,好麽。”


    他一說話,她就沒了脾氣,順從地靠在他懷裏,心裏卻很擔心。


    在這裏他沒有藥,甚至連水,連吃的都沒有,從他們進圍場狩獵至今,應該都是沒有吃過東西的,一整天了,身體怎麽撐得住?


    她看到他抬起的手,而他手裏是那枚龍魚內丹。


    他要將它放進她懷中的衣襟,她製止了,“就先放你那兒。”


    剛才在外邊的時候他明明已經昏迷,突然又醒來,她總感覺或許是龍魚內丹幫了忙,發揮了作用,那麽便讓它繼續留在他那兒,她並不需要。


    火越燒越旺,幹枝劈啪響,禦皇柒不說話了,閉著眼睛,如音嚐試著悄悄從他懷裏離開,他並未有什麽反應。


    此刻受傷這麽重的他,已經無力到對一切都迷糊而不敏感。


    她再往火堆裏添了些幹枝,這火足以燒上好一會兒,再看了他一眼,她悄聲鑽出了洞外。


    梟白就在洞邊,她過去解了韁繩,翻身上馬,看了一眼隱隱映著火光的洞口,狠心調轉馬頭往前策馬而去。


    她實在沒有辦法了,她說過要陪著他的,可是他的身體已經明顯撐不下去了,她得回去,回去找人來幫忙,禦皇柒需要的是一個舒適的環境,一個能安心療傷的環境,山洞裏什麽都沒有。


    與其期盼著別人能找來,還不如她自己回去找人幫忙。


    “梟白,你快一些,盡量快一些,禦皇柒還等著我們呢——”


    她知道自己進入古林深處去尋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所以此刻返回營地距離也一定很遠,她別無他法,隻能希望梟白能跑快一點,盡量減少花用的時間。


    梟白像是聽懂了似的,發足狂奔,一人一馬,在黑夜的古林中穿行而過,馬蹄聲,遠遠近近的獸鳴聲,在她的耳中縈繞。


    突然前方路中央出現一個人,她趕緊拉住韁繩才沒有讓馬匹撞上去。


    那人驚慌地跌坐地上,仰頭望著馬背上的如音。


    如音趁月色打量麵前的人,是個男子,看著三四十歲的年紀,衣著樸素,他身邊躺著個背簍,其中有果子散落一地。


    “……你,你是什麽人?”


    那男人疑惑又防備地看著如音。


    如音騎在馬上也有些警覺,問:“你又是什麽人,為何在這皇家圍場裏?”


    男子從地上站起,打量著如音的穿著,道:“我家世代守在這古林當中,你既然知道這裏是皇家圍場,你又是什麽人,為何出現在此?”


    如音今天隻穿著輕便的馬術裝,身上沒有什麽首飾,唯有那衣裳料子看來還是上乘,讓人辨不出身份。


    世代守在這古林當中?


    如音想起了禦皇柒說過,這圍場中有守林人,難道她遇到的就是嗎?


    她打量麵前的男子,長相普通而神情嚴肅……好像,不是壞人。


    她翻身下了馬,來到他跟前。


    “我……我是隨著皇上一起來狩獵的侍從,我家主子在林中與眾人走散了,還受了傷,你能隨我去看看麽?”


    她沒有直說自己的身份,因為她不夠放心。


    那男子看著如音,感覺她的著急擔心不像是假的,問:“人在哪兒?”


    “我帶你去。”


    -


    山洞之中一片安靜,禦皇柒時而昏迷時而又稍微清醒,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卻空無一人,陪伴著他的隻有那寂靜的篝火。


    環視一圈都沒有尋到她的身影,他的心驟然緊張起來:“音兒……音兒……”


    沒有任何回應,他艱難地撐起身,看向洞外,外邊隻有一片漆黑的夜色。


    那一種侵襲全身的緊張和擔心,他努力坐起來,起了身,忍著渾身的疼痛,扶靠著洞壁,步伐不穩踉蹌著一步步往洞口移去。


    她是否是在附近撿幹枝?


    “音兒……”他又喚了幾聲,仍無任何應答。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心中的慌亂,尋不到她的慌亂。


    胸口的陣陣疼痛不知道是因為毒發還是因為擔心緊張,他手撫著胸口,艱難地邁步出洞口,隻是夜色太黑,他沒有走幾步便被地上的枝蔓絆倒,踉蹌地摔倒在地。


    他不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情景,卻沒有哪一次如此刻這般緊張心焦,他恨自己的無用,恨自己這無用的身體,而他,想要找她。


    摔倒在地他便再沒有力氣撐起來,夜間的霧氣重,地麵微微濕潤,他的心比這冰冷的土地還要冷。


    連拴在外邊的梟白也不見了,她去了哪裏,知不知道這古林之中有多危險?


    從沒有過的驚懼襲便全身,他心中喚的都是她的名。


    意識卻越來越模糊。


    突然,仿佛聽到了馬蹄聲,他卻已經無力抬頭去看,臉貼著地麵,無力得像在等死。


    如音回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洞外的禦皇柒,趕緊翻身下馬跑到他身邊將他扶起。


    “你怎麽樣?”


    禦皇柒靠在她懷裏,眉間緊蹙,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眼睛半闔,費勁氣力卻隻說了一句:“……別、別亂走。”


    幸好她回來了,他已無力去尋她,幸好她自己回來了。


    “我沒有亂走,我隻是想去找人幫忙——”


    看他這模樣,她心疼壞了。


    “你說的就是他?”


    如音身後跟來的男子問。


    如音點頭:“是,請你幫幫忙——”


    突然多了道男人的聲音,禦皇柒努力張開眼睛看,視線裏除了如音,還有一張陌生男人的臉,五官方刻,看著嚴肅。


    他蹙眉:“……他、是誰?”


    “他是守在這古林當中的守林人,我遇到他,請他過來的。”如音跟他解釋。


    “這位公子看著狀況不大好,還是趕緊隨我回去歇歇吧。”


    如音點頭,扶著禦皇柒起身,男子也上前來要幫扶著,禦皇柒卻戒備地退開。


    “孫叔是我找來幫忙的,你聽我的,跟他一起走。”如音溫聲安慰。


    她一臉的緊張擔心,都像要哭了,禦皇柒看著她,最終輕點了下頭。


    叫孫叔的男人上來,將禦皇柒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健壯的他輕易就扶著禦皇柒往前走去了,如音緊緊跟在身邊。


    -


    此刻不知道營地那邊是怎麽樣的狀況,禦皇柒跟她一直都沒有回去,營地的人會不會擔心,會不會派人出來找了?


    如音不懂路,隨著孫叔一起回他家的路上,心中想著。


    但是想到他們對禦皇柒的忽視和不關心,她的心裏也並不抱著多大的期待。


    隻要有她在就夠了,她會盡自己所能保護好他,守著他。


    走了不是太遠,前麵出現一間木屋,如音感歎這古林之大,讓她自己走的話怎麽轉都看不到這其中竟然還有房子存在。


    “到了。”


    孫叔將禦皇柒扶進了屋裏,燃起了燭火。


    屋內很簡陋,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還有一個靠牆立著的櫃子。


    可這怎麽都比山洞要更好,禦皇柒平躺在床榻上,如音道:“孫叔,能不能給我些茶水?”


    孫叔出去拎了壺茶進來,然後又走了。


    如音過去倒了一杯,扶著禦皇柒讓他靠著自己,小心喂著他喝下,他喝了兩口卻劇烈地咳了起來,她放下杯子緊張地給他順背,心裏慌亂。


    “你慢點喝,慢慢喝……”她嚐試著繼續給他喂,這一回他再沒有咳了,還好。


    她轉身要去放杯子,他卻緊握著她的手,她轉頭:“嗯?”


    禦皇柒費勁地睜開眼睛望著她:“別、別輕易相信……任何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會注意的,你放心好好休息。”


    如音知道他擔心什麽,點頭應他。


    這時門推開,孫叔端了盆水進來,“這是熱水,我現在出去給這位公子熬點藥湯。”


    “孫叔,不必了,我現在需要的是吃的,你這裏——”


    “今天剛捕到了幾條魚,我去熬點魚湯吧,你們等著。”


    孫叔出去了,如音擰了濕帕子來給他擦臉,他唇角的血漬早已凝固,她為他擦拭著,心都揪在一起。


    “不要什麽魚湯,都不……需要。”


    禦皇柒虛弱卻倔強。


    此刻他的身體狀況他自己清楚,誰這時候想要加害於他最容易不過,可他不能死,也不想死。


    曾經的他求死過,現在——


    望著麵前的她,一張擔心認真的小臉,他,他想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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