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這兒是——”


    如音知道是畫玄朗跟了上來,才要問他,轉回頭卻發現,身邊的人竟然跪在地上磕頭。


    “……三哥?”


    她驚訝道,他所對的方向,正是那一尊屹立在湖麵上的高大石像。


    “音兒,這是我們的祖父,你忘了?”


    畫玄朗叩首起來,突然想起,又道:“也是,你落水,忘了很多事。”


    祖父?


    如音再看那一尊石像,所雕的男子約摸五六十的年紀,身形高大,一身鎧甲威武異常,卻是端坐的姿態,雙目閉著,她當初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還讓她聯想到了圓寂的高僧。


    石像雕工了得,唯妙唯俏,中年男子眉目嚴肅,方方正正的臉上,一道深深的疤痕從左眼角一直劃到臉頰……


    她看著它的同時,腦海裏也在搜尋一些自己聽過的事情,原來,這便是那一位為詔月征戰,為了守護詔月皇都城池而戰死的老將軍,原來,這便是畫如音的祖父……


    難怪她當時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心中就會湧起一些莫名地說不出的感覺,是莫名的熟悉,親切,或者難過……


    原來,石像所刻的,是她現在所擁有的這具身體的親祖父……


    她也緩緩跪下,對著那高大的石像恭敬一叩首。


    身後的侍從也已經跟了上來,畫玄朗看了一眼,道:“音兒,我們得啟程了,這天,說不準會不會下雨。”


    最近總喜歡在黃昏的時候下起一陣雨,畫玄朗有些擔心。


    如音點了頭,兩人再看一眼那石像,便轉身朝馬車停著的方向走回去。


    上了馬車,坐好之後,馬車便繼續行進。


    如音又挑開車簾看向外麵,那片湖,連同那石像,在他們的視線裏慢慢地退後,直到消失不見。


    “音兒,為何你剛才會突然下車往那兒跑去,可是記起了什麽?”畫玄朗蹙眉看著她。


    如音搖頭:“不是——”


    “三哥,我剛嫁到七王府不久,被人劫走,後來落水醒來,就是在那個湖邊,我曾經見過那尊石像的,沒想到這一次又再看到。”


    上一次與禦皇柒回蒼梧郡,或許是因為當時她跟禦皇柒一直在車裏說話膩歪,根本就沒有注意看窗外,所以即使路過了那片蓮湖也不得知。


    她來到這個世界,醒來所見的第一個場景,就是那片蓮湖,她當然會記憶深刻,甚至印象裏覺得那片湖神秘又詭異,為什麽她從水晶棺裏出來,為什麽會是醒在湖裏……


    即使已經過去好幾個月,現在想想依然覺得有些詭異和令人毛骨悚然。


    “你落水的地方,就是那片蓮湖?”


    畫玄朗臉上的神色更凝重,卻也帶著疑惑:“那片蓮湖,因為先皇下令修建了我們祖父的石像以作紀念,那兒就一直沒有什麽人會去走動。”


    “為什麽?”


    如音不解。


    “其一,那兒偏僻,雖是皇都城郊,但是也離皇都尚遠,附近也沒有什麽村落,不存在說到那兒打水洗衣什麽的。”


    “其二,多年前曾經在那兒發生過慘烈的戰役,死傷無數,我們的祖父也便是在那一次的護國之戰中犧牲,民間百姓更多的是把那一片湖當成了紀念英靈的地方,更不會隨意去那兒打擾了英靈的安息。”


    原來是這樣?如音點點頭。


    “是什麽樣的人要在蓮湖將你置於死地?”畫玄朗的神色愈加嚴肅,眉頭緊蹙。


    “三哥,那些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我不是好端端地在你們麵前麽,雖然忘了以前的很多事,可現在的我也有我自己的快樂,挺好的。”


    如果不是她穿入了畫如音的身體,那麽現在這詔月早就沒有畫如音了,畫府已經失去了一個二少爺畫允庭,如果再少了一個小女兒畫如音,於這名門之家是多大的打擊和傷痛,這麽想想,她也不算是霸占了畫如音的身體,至少,她讓畫府的悲劇減少了些,讓畫府的家人們能得到安慰,而其中的內情,隻有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在兩人說話的時間裏,馬車已經漸漸駛入了皇都城門,往城裏麵去了。


    “快到七王府了。”


    明明也不過是離開了幾日,這會兒聽畫玄朗說,就要到七王府了,如音卻突然有些心怯起來。


    那種感覺好奇怪,心跳開始加速,明明那是她待了好幾個月的地方了,那裏麵住著的人也已經是她很熟悉的了。


    “很快,就可以見到王爺了。”畫玄朗看著她,突然勾唇笑了。


    “三哥!”


    他總是故意取笑她。


    入城之後,市集中正是擺攤兒的小販們收拾攤子要回家了,路上行人也少了起來。


    此刻不能像在郊外官道上行進得那麽快,集市中容易碰到人,馬車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


    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拐角突然衝出來一個男子,畫府駕馬車的侍從連忙拉緊韁繩,可因為太過突然,馬兒也受了驚,往另一處奔去,撞上了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馬車。


    外麵的碰撞讓車內也搖晃了起來,畫玄朗及時扶住如音,等到馬車停下了,才立刻掀開車簾下車去看,外麵怎麽回事。


    “你這人走路都不看路的麽?”


    畫府駕車的侍從終於安撫住了受驚的馬兒,皺眉看著那個半路從拐角衝出來的人,那人一身普通的長袍,手裏拎著個酒壺,走路還歪歪扭扭,這會兒直接倚著路邊的石階坐在了地上。


    畫玄朗出去,了解了情況,看來這是個醉漢惹的事,他轉身看向前方被撞的另一輛馬車旁,吩咐一個侍從過去。


    那侍從點了頭,去到那馬車旁跟人家道歉。


    另一名侍從走到那醉漢跟前,拎起了醉漢的衣領,醉漢的神色昏昏欲睡,根本不知道眼前因他發生了什麽事情的一副模樣,畫玄朗抱著手臂看著,道:“算了。”


    侍從舉起的拳頭隻能鬆開,本來還想給那醉漢一點教訓,至少讓他清醒來道個歉什麽的。


    過去道歉的侍從也回來了,似乎是那馬車上的主人也沒有說什麽。


    “好了,繼續啟程。”


    看這天色,真的怕又有一場雨,已經距離七王府沒有多遠了,畫玄朗吩咐了侍從們,便走回馬車前,掀開簾子入車裏。


    “沒事了,我們繼續——”


    他鑽入馬車時嘴裏同時說著,一抬頭,卻發現馬車裏是空的。


    如音呢?


    他心裏一驚,掃視,馬車裏空間不大,一目了然,哪裏有如音的身影,他立即又退出車外,問車邊的侍從,有沒有人看到小姐下車來。


    或許是剛才她在車內待著悶了,所以馬車停了就順道下來走走。


    可是所問的侍從們,皆是搖頭,沒有一人言曾看到過如音下了馬車。


    畫玄朗鎮定地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馬車被撞到之後,車外所有的侍從都上前去查看情況,確實是沒有人留在馬車邊了。


    難道,是那個時候有人趁他們不注意,將如音擄走了?


    那麽巧合,是真的巧合,還是蓄謀而為?


    “少爺——”


    侍從在身邊等著他的吩咐。


    “立刻派人去周邊查找。”


    畫玄朗的神色變得難看,然後又命令了一名侍從:“你立刻去七王府稟告七王爺此事,讓他也派人手出來一起尋找小姐。”


    侍從領命騎上馬揚鞭而去,畫玄朗再次入馬車裏查探了一番,出來後也翻身上馬,憑感覺朝一條路追了過去。


    -


    七王府


    剛剛從信鴿身上取下了小字條,禦皇柒看過之後,直接在燈上點燃,手指間一鬆,那紙條便在地麵成了一小撮的灰。


    他閉上眼,像是沉思,像是養神。


    這天看來要下雨,才是傍晚的時辰卻已經黯淡得需要在房中燃上燭火。


    未關的窗子帶著風進來,桌案邊的燭火,火苗晃了晃。


    熏爐上漫著一縷薄煙,卻不是他平日慣常點的青桂香,是如音研製的一種熏香。


    那香味很清淡,不膩,向來挑剔的他,也挺喜歡。


    因為當時她給他的時候說,這是特意為他而製的。


    因為她不在,他想她,他居住的地方燃著獨屬於她的香,便好像能感覺到她在他身旁一般。


    此刻她在蒼梧郡的畫府,是否跟誰在聊天說話,還是在睡覺?


    想著那生動的臉龐,想著那靈動的杏眸,想著那淺笑嫣然的模樣,閉著眼的他,唇角也浮起淡淡的弧度來。


    疲憊的心,總是隻有她才可以慰藉。


    “王爺,畫府有人求見。”


    門外突然響起陶衍的聲音,有些急切。


    畫府?


    禦皇柒睜開眼,“請他進來。”


    門推開,陶衍站在一旁,而門前立著一個做侍從打扮的人。


    一進來那侍從就俯首行禮,恭敬道:“小的給王爺請安。”


    在畫府的時候這侍從也曾見過禦皇柒一麵的。


    “何事?”


    對於如音娘家的畫府,即使是個侍從,禦皇柒也給了多一份的耐心,即使他隱隱感覺,有什麽事發生了。


    那時候正好侍女端著新茶水進來,在禦皇柒身前案上放下。


    侍從一臉著急,道:“回王爺,今日我家三少爺陪小姐返回皇都,已至皇都城中市集,卻突生意外,小姐她……她不見了。”


    “不見了是什麽意思?給本王說清楚。”


    禦皇柒倏地從案前站起,臉色肅冷。


    陶衍也蹙了眉。


    那侍從被嚇得趕緊低頭俯首,將經過大致又說了一遍,道:“少爺已經派人去找,隻讓小的來王府裏稟告王爺此事,派出人手——”


    “來人——”


    他還沒說完,禦皇柒已經揚聲吩咐,陶衍入來,道:“屬下在。”


    “你立刻安排人出去尋王妃,府中能調動的全數派出,一定要盡快將人找回來。”


    “還有,通知薑凡那一邊。”


    “是,屬下立馬去辦,還請王爺先別著急。”


    陶衍擔憂地看禦皇柒一眼,便出去了,那來報信的畫府侍從也跟著離開。


    禦皇柒站在案前,深呼吸,閉上眼——


    是誰擄走了音兒?


    在皇城市集上人多,比在郊外還好下手,是誰的蓄謀?


    他還以為她在蒼梧郡家中過著她的悠閑小日子,就像她給他的那封回信裏說的,沒想到,卻突然回來了,沒有告訴他。


    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握緊成拳,到底是誰?


    宮裏的人,還是另外的別人?


    -


    如音醒來的時候,屋內並沒有燭火,光線昏暗得看什麽都模糊。


    她撐起身子,想著自己身在哪兒,突然想到她本是要跟畫玄朗回七王府去的,眼看已經快到了,半路上卻突然——


    她不記得那時候發生了什麽事,隻知道有個人進了馬車內,是侍女打扮的,她便問馬車外發生了什麽事,那侍女便靠近了她,她還等著聽侍女說呢,突然看到那侍女抬手一揚,她便聞到了一陣異樣的香味,發覺到不妙的時候,她已經被打暈了,再然後,就是到了現在,此刻才清醒。


    她是被人擄走了?這是什麽地方。


    這房間看著不錯,床榻被褥也皆是上好的料子,她下床來,警惕地走到門邊,試著握上門把上,還沒有拉開,門突然從外推了進來。


    門開了,外麵湧入的是清晰的雨聲,難怪剛才她感覺有什麽聲音隱隱約約,原來是下雨了。


    嚇了一跳的如音連忙退後,警覺地看著門口,卻看到是一個穿著像侍女一樣的女子站在門前,驚訝對她道:“姑娘,您醒了?”


    如音繼續往後退,因為之前,她也是被一個冒充侍女的人弄暈來這裏的。


    “你是誰?這裏是哪裏?”她沉聲冷冷問。


    “姑娘,奴婢是這裏的侍女,您別害怕,您醒了,奴婢這便去稟告我們爺。”


    那女子說著便走出了門外,如音要跟出去,聽到那女子對外麵守著的人吩咐了一句,又轉回身入了房裏。


    “姑娘,我們爺很快就過來了,您別怕,來,先到這邊坐著——”


    那侍女很殷勤,過來要拉如音的手,如音避開,臉色難看道:“再靠近,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其實她的心裏有點慌,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身處何處,也不知道這裏的都是些什麽人,把她擄來這裏是為何。


    突然門外有腳步聲,不止一人,她抬眼望去,隻見前方一道絳紫錦袍的身影,那人身形高大頎長,氣度不凡,臉上五官深刻,有些嚴肅。


    而他身後跟著兩名侍從模樣的人。


    “爺——”


    侍女看到來人,連忙上前行禮。


    “嗯。”


    男子走入房中,侍從並未跟隨,他淡淡應了一聲,目光看向如音。


    此刻離得近了,看得更清楚,如音覺得麵前這男子有些麵熟,想了想,突然恍然。


    “……大叔?”


    那男子聽到她喚,眸光微眯看著她,突然露出一些笑意:“我也正覺得姑娘有些麵熟,原來,是那日在西山偶遇的公子……不,應該說是姑娘家。”


    他笑看著她。


    還真的是,沒想到再一次見麵,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如音卻高興不起來,警惕道:“你為何要將我擄到此處?”


    “這或許是個誤會,若我說,是我的手下在回來的途中發現姑娘被劫,出手相救,你可信?”


    那男子緩緩道。


    如音蹙眉看著他,他的意思是,不是他將她擄走的,他是出手相救的那一個?


    可信嗎?


    畢竟不熟悉,她無法確定。


    “若姑娘此刻要離開,我也不會阻攔,這是不是就可以證明?”他依然不緊不慢。


    如音便真的打算走,因為此刻可想而知,她的三哥,可能包括禦皇柒,都在找她了。


    可是沒走兩步,她突然感覺腦袋劇烈疼起來,幾乎不能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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