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麵前月白錦衣的男子轉過身來的時候,孟瀾衣的腳步卻不由一頓。


    他依然如她記憶中那般俊美,也依然如她每一次見到他的那般……淡漠。


    曾經她覺得,這個她隻能追逐在身後,隻能仰望的男子,似乎是隻會有這樣的神情的,可自從她看過他也會流露出的溫柔神色,她也便開始渴望起來了。


    “孟貴妃——”


    禦皇柒極淡地點個頭,在旁人看來,就是並不相熟的兩人,在這金碧輝煌的大殿跟前碰到了,寒暄一句。


    “七——”


    她再要開口說點什麽,距離她不遠的那道頎長身影,已經轉過頭去,邁步入了殿內。


    她快步走上去,跟著入了殿中。


    殿中,高處坐著的男子一身明黃龍袍,神色嚴肅,正從手中的奏章中抬頭,看到禦皇柒進來,卻沒有想,後麵還跟著個孟瀾衣。


    “朕有事要與柒兒說,你先下去吧。”


    即使是現在自己最寵愛的妃子,禦柏屹在殿中還是有他該有的威嚴。


    孟瀾衣看著皇帝,最終低頭道:“是臣妾逾矩了,臣妾這便退下。”


    她悄聲往殿門退去,臨轉身的時候目光瞥向皇帝跟前那清俊溫雅的男子,他背對著她,始終,沒有多看她一眼。


    “娘娘,是不是要回霜雲殿?”


    侍女上前,輕聲問。


    “附近景色不錯,好些日子沒有走動,不著急回去。”


    女子溫柔的聲音道,侍女點頭應是,扶著她往別處去了。


    -


    “不知今日父皇召兒臣入宮,是有何吩咐?”


    禦皇柒恭敬看著高高在上的皇帝,語調清淡。


    禦柏屹看著這個老七,打量了他一番:“近來,身體可好?”


    禦皇柒點頭:“謝父皇關心,兒臣一切安好。”


    “嗯。”禦柏屹輕點了點頭,從案上拿起一封信函,抬手道:“隻是今日剛收到的瞿山關急報,你看看。”


    禦皇柒上前接過,打開,目光大致掃了一眼其中的內容,再抬頭時,目光帶著些驚訝:“四哥……被困瞿山關?”


    原本禦翎皓領兵前往瞿山關,隻是平定邊境小國羅曼的作亂,可此刻信函中所寫的,卻是瞿山關邊關突起戰事,禦翎皓一眾人馬被困受敵。


    “如何會演變成這樣,隻能等過後再追責,當下之急,是派人前往瞿山關支援老四,不可讓戰事擴大。”


    禦柏屹眉頭緊鎖,沉吟道,然後看向禦皇柒。


    “不知,父皇心中是否已有人選?”


    詔月的瞿山關南麵,與之相鄰的是一個名叫羅曼的小國,與詔月的疆土不可相比,土地也並不富饒,所以人口也沒有詔月的多,可是這麽多年,一直算是相安無事。


    之前瞿山關有情況,也不過是說在邊境,羅曼的一些士兵與駐守瞿山關的詔月將士起了衝突,死傷了一些人。


    而他的父皇,這詔月的國君禦柏屹,聽聞消息之後當然不允許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自己的國家現今如此強盛,如果被相鄰的蠻夷小國欺負了,豈不是讓其他幾個大國看笑話?


    於是,他派了禦翎皓為將軍,領著兩萬兵馬前往瞿山關,加上駐守在那邊的兩萬,足以平亂,順便也是想借此揚詔月國威,震懾諸國。


    可是眼下,信函中所述,卻是道禦翎皓的兵馬在瞿山關與駐守的軍隊匯合後,士氣高漲,當日便將那些攪起禍事的羅曼人打得步步撤退,他們以為羅曼應該就此學乖,不料,在第二日,卻在瞿山關邊界看到羅曼重新集結的數萬兵馬,與詔月軍隊隔水而立。


    羅曼雖然是個小國,在版圖上看,卻是位鄰詔月皇城最近的一個國家,也就是說,假如羅曼國力強盛,那麽,他們隻要攻下瞿山關,便能直指詔月皇都。


    這也是這次羅曼集結了上萬兵馬,禦柏屹得到消息之後如此重視的原因。


    “翎皓此刻已在瞿山關,這皇城中也不能亂,朕思來想去——”


    禦柏屹看著這個兒子,道:“柒兒,若是朕讓你領三萬兵馬前去瞿山關支援,你可願意?”


    禦皇柒神色依然溫和,並沒有因為他父皇突然的這一個命令而顯出任何驚訝或者慌張,卻也並未回答一字。


    他這不躁不怒的模樣,卻看著禦柏屹心中莫名一陣煩躁,說不上是為了什麽。


    或許,是他這個兒子打從梁寧回來之後,便一直表現出一種不爭不搶,不怨不尤。


    殿中一下變得安靜,皇帝的問話得不到回答,剛打算再說點什麽,禦皇柒開了口。


    “回稟父皇,兒臣覺得此次瞿山關羅曼突然會集結那麽多兵力,其中有些蹊蹺,還望能從長——”


    砰——


    他未說完的話被一聲重響打斷,連候在殿門邊的孫藝都心中一跳。


    禦皇柒停了話語,目光看著他那父皇手中還握著的紙鎮。


    剛剛,便是那物什拍在桌案上發出的聲響。


    他的父皇臉色沉著,聲音不悅道:“如今情況危急,豈還有時間可從長計議?”


    “你的身體不好,朕知道此事是有些為難了你,但你此次領兵三萬前去,路上定不用顧慮,待到了瞿山關,兵馬與老四他們匯合,之後,全權交由老四調動,你也便可放手不管。”


    禦皇柒沒再說一句,沉默半晌,恭敬一禮:“兒臣謹遵父皇旨意。”


    禦柏屹的眉間這才舒展開來,臉上似也多了一絲笑意:“皇城有你二哥在,你不必掛心,朕這邊命人擬旨,來人——”


    “奴才在——”


    孫藝即刻出現在殿中,俯首道。


    站在一旁的禦皇柒依舊一臉淡然,自顧下旨的皇帝,根本無暇去發覺,自己這個兒子那看似依舊淡漠的眼眸中,偶閃過的一些類似失望的東西。


    ……


    “王爺?”


    看主子終於從重明殿出來,候在外的陶衍便跟了上來,自然,他也看到了主子垂著的手裏,握著的那一卷明黃的絹帛。


    禦皇柒隻道了一句:“回府。”


    “是。”


    跟在禦皇柒身邊那麽久,即使此刻主子的神色與剛入宮來時並無二致,陶衍還是能感覺得到,主子身上的氣息不對,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不敢再多問一句。


    隻是沒走多遠,路過一條花徑,有名侍女快步走上前來,行了一禮:“奴婢給七王爺請安——”


    禦皇柒並沒有理會,陶衍的腳步也沒有停下,而那侍女見狀趕緊輕聲道:“七王爺,我家娘娘想請您移步亭中喝杯茶。”


    麵前渾身透著清冷氣息的清俊男子,這才終於將目光調向了距離花徑不遠處的那一座朱漆彩繪的涼亭。


    其中一身素雅淡藍裙裳的女子,正坐在那兒,垂眉低首,像是對著桌案上的棋盤。


    “本王還有要事,謝過貴妃好意,便不久留了。”


    收回目光,禦皇柒清冷的話語響起,人已經從侍女跟前走過。


    “七——”


    想要跟上去的侍女被陶衍攔下,陶衍麵無表情道:“王爺說的話,你沒聽到?”


    那侍女立在原地,不敢再追,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回去複命。


    陶衍可不管這些,轉頭看了眼不遠處的亭中,神色同樣淡然,然後便趕緊追上自家主子去了。


    身為當今最得聖寵的貴妃娘娘,禦皇柒不放在眼裏,按理說陶衍應是顧忌幾分的,但是偏偏,這個貴妃的出身,陶衍是一清二楚,已經認識了那麽久,很多東西,就沒有那麽忌憚了。


    -


    回到王府,禦皇柒便入了傾雲軒,手中明黃的絹帛隨手擱在桌案上,陶衍跟進來,他便道:“你自己看看吧。”


    陶衍這才小心地捧起絹帛,打開來,看到絹帛中的內容後,卻猛地瞪大了眼睛抬頭看禦皇柒:“王爺,皇上這是——”


    他的神色從最初看到內容的驚訝,再到憤怒,明明顯顯地寫在臉上。


    “皇上明知道王爺你向來身體不好,卻放著太子不用,讓王爺你領兵前往瞿山關?”


    他的話語同樣充滿憤怒,而與此同時,禦皇柒卻在書案前坐下,提筆在紙上寫著什麽。


    禦柏屹的那些個皇子,除去尚年少的,如今隻有禦景煊,禦翎皓以及禦皇柒三位已能當大任,禦翎皓如今身在瞿山關,皇城隻剩下禦景煊與禦皇柒。


    可禦柏屹卻寧願讓眾人皆知向來身體不好的禦皇柒領著幾萬大軍去邊關,也不願意讓禦景煊出麵?


    這偏心的程度,著實讓陶衍心中為自家主子不值。


    寫好的紙條放入細竹管中,禦皇柒遞給陶衍:“立即傳往蒼梧郡畫府。”


    陶衍自是領命接過,但看自家王爺這平靜的麵容,依然替他抱不平:“王爺——”


    “父皇的旨意,不是隨便可以更改的。當務之急,本王想要盡快與畫言成取得聯係,這一次的邊關急報……本王總感覺沒那麽簡單。”


    陶衍聞言一怔,趕緊先領命出去辦事去了。


    依然坐在書案前,氣質清俊卓絕的男子,望著門外即將被黑暗吞噬的天空,眉間緊蹙,墨黑深邃的瞳眸中,掠過複雜的神色。


    ……


    不知道這樣端坐了多久,直到身體的不適讓禦皇柒回神,撫著胸口,抬頭再望門外天幕,明月已經掛在樹梢。


    從懷中摸出一隻小瓷瓶,倒了倒,隻有最後兩粒。


    一並服下,喝了一口溫茶,便走向內室,換上了一身夜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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