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璃。”


    夢凡冷淡的聲音說了兩個字。


    柳璃立馬會意地更挨近了如音一步,手握上腰間的佩劍。


    主子的意思,是讓她保護好如音。


    而如音手中捏著桃花扇,緊緊盯著那戴著鬥笠的男人的背。


    他緩緩站起了身,轉過來,壓得極低的鬥篷微微抬起一些,露出那陰鷙的雙眼,掃過三人。


    然後伸手往前憑空虛虛一握,要運內力將不遠處插在門上的劍鞘收回。


    而門上插著的劍鞘卻絲毫不動,男子的眼神微變。


    夢凡微抬衣袖一揮,那柄毫不起眼的劍卻從門栓上落到了地麵,錦靴踩了上去。


    “就這麽一個簡陋的地方,我倒要看看,你怎麽留下我們?”


    夢凡的聲音淡淡,帶著慵懶。


    男子看著被夢凡踩在腳下的劍鞘,麵無表情的臉浮現出隱隱的猙獰,飛身往三人襲來,近了的時候,運功於掌,卻是拍向如音——


    沒能近如音的身,卻先被一股勁風攔下這來勢洶洶的襲擊。


    雖然三人站得比較近,但眼看著自己就要觸到如音的時候,突然眼前一道暗影閃現,那男子已沒有回頭之勢。


    甚至沒有看清眼前的變幻,就覺得胸口被重重一擊,整個人往後飛了出去,撞到茶棚那頭的棚壁,連著整座茶棚都跟著晃了晃,抖落一些茅草來。


    男子的背靠著茶棚壁滑落,背部疼,胸口更疼,仿佛再稍微動一下,全身的骨頭都要裂開了一般。


    如音暗暗鬆了口氣,果然,有師父在,就是不一樣。


    而這也幾乎是她第一次看到,夢凡出手。


    “徒兒,為師之前教你的,可還記得?”


    站在身前的人聲音慵懶傳來,那草棚的夥計已經嚇得躲在桌下抱著腦袋,瑟瑟發抖。


    “這個距離,為師要試試你是否有進步了。”


    如音領會了夢凡的意思,應了一聲,指間一轉,折扇打開。


    看著撫著胸口欲要撐坐起身的男子,鬥笠已經掉落一旁,露出一張很平凡的男人臉,看著他們的雙眼,卻極為陰鷙而充滿殺意。


    如音沒有近他的身,就站在原地,握著扇子手臂翻轉間,男人卻覺得膝上猛然傳來一陣尖銳地疼。


    踉蹌著再次倒下,忍不住的痛呼還沒來得及發出,身上又是一陣尖銳的疼痛……


    緊接著,又是一下,再一下,像是一下下劃開了自己的身子,他隻覺得,自己身上多處,很是疼辣。


    他顫抖著低頭看自己身上,那原本厚實的冬衣上,劃開了好多道口子,那種尖銳的痛感,不僅僅來自於皮肉,應該是皮肉之下更深的地方。


    如果說剛才夢凡出手對他是內傷,那麽現在,便是毫不手軟的外傷。


    他驚懼地抬頭看向前方,看到的是,如音正合起了手中的折扇,居高臨下地微抬著下巴看著他。


    不是說要抓的人是個弱女子麽?為什麽她會這些異術?


    不需要近身,隻憑一把折扇,就能傷他如此?


    還有她身邊的人,那個男子,又是什麽人?


    他的武功雖然不是最好,在江湖中一直以出手快著稱,剛才那人卻比他更快,擋在了那個女人麵前對他出手……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筆買賣?


    他突然才意識到,自己似乎低估了自己接下的這一筆生意。


    當柳璃走上前去的時候,如音低聲輕快道:“師父,徒弟表現如何?”


    “尚可。”


    身邊的男子淡淡道。


    看柳璃向自己走來,男子挪動著身體想要往後退,使勁兒動了動,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那個能力。


    他好像無法支配自己的行動,或者說……他根本不能動。


    蹲下身,柳璃捏著男人的下頜,沉聲道:“說,誰讓你來的?”


    男子冷哼不語,柳璃道:“現下你全身筋骨已廢,如果不想命也丟了,就趕緊回話。”


    男子這才眼中浮現起驚懼,難怪他感覺自己不能支配自己的行動了,他竟然……全身筋骨都斷了嗎?


    而柳璃捏著他的下頜,就是為了防止他傷害自己咬舌自盡。


    “此刻時間尚短,你若配合,興許留有一命可以醫治,不然——”


    不看平時在夢凡跟前柳璃是個恭順的屬下,又是女子,此刻如音看她,都覺得,或許很多男子都不一定有柳璃的氣勢。


    “……我、我不知道——”男子道。


    話音未落的時候,就感覺捏著自己下頜的手勁變得更重,那是用了內力的,男子疼得臉色青白。


    “我們沒時間跟你磨蹭!”柳璃的聲音壓得又低又冷。


    “徒兒,行走在外,你得多學學。”


    身邊傳來夢凡的聲音,如音聽了往前走去,同樣在男子跟前蹲下身來。


    “這個東西不錯,或許你是想試試——”


    從懷中摸出一隻小瓷瓶,打開倒出深紅色的小小一粒,往被柳璃捏著下頜的那張嘴一塞。


    男子不知這是什麽藥,會對自己有什麽影響,第一反應便是想要運功封住自己的體內穴道,卻發現徒然,此刻他全身筋骨受創,強行運功,隻是噴出一口鮮血來。


    如音與柳璃及時退開去,看他匍匐在地,然後,瞳孔睜大,麵色痛苦得猙獰。


    “……妖、妖女,你給我……吃、吃的什麽……?”


    隻覺得身上那些被劃開的傷口,像是有小蟲在爬,在啃噬,更仿佛感覺有蟲子從傷口往骨血裏麵鑽,全身多處同時,令他痛苦難耐,身子在地麵上扭曲起來。


    “新玩意兒,剛好試試——”


    如音一雙明媚的杏眸望著他,這可是從西山妄老前輩那兒得來的方子,她自己又修改了一下配方。


    男人在地上打滾,早已經沒有了剛才進來時候的那種自信與冷酷,行動不由自己支配,就連垂死掙紮都費勁。


    柳璃與她站著,抱著手臂看戲的模樣。


    “我說、我……說……”


    撐不到一會,那人終於開口。


    “嗯?”


    如音挑挑眉。


    -


    瞿山關


    援兵抵達孤山城之後,禦翎皓親自前來迎接。


    “七弟——”


    從馬上下來,一身鎧甲的禦翎皓似乎容光煥發,看不出正為戰事煩憂的神色。


    “原先接到急報,看到父皇派你前來,我還以為是玩笑。”


    禦翎皓伸手拍上禦皇柒的肩膀,禦皇柒卻隻是淡淡道:“關乎戰事,豈有開玩笑之理。”


    “四哥這也是擔心你的身體——”


    禦翎皓眸中似乎閃過一絲異色,依然笑道。


    “這一路一定很辛苦吧,來人,先送七王爺去大帳休息。”


    不等禦皇柒說什麽,他便這樣吩咐,倒是沒有理會一同前來的李皓天。


    “那七弟,便先離開了。”


    禦皇柒沒有多說什麽,手微握成拳,抵在唇邊低低咳嗽了聲,轉身隨引路的士兵離去。


    而此刻,麵前隻剩下李皓天還在。


    禦翎皓看向李皓天一眼,似乎不經意,道:“七弟向來身體不好,此次又車馬勞頓而來,隻能由李將軍來跟本王講講,皇城那邊的情況——以及,父皇是否還有什麽囑咐。”


    “是,四王爺,請。”


    李皓天微微一禮,看禦翎皓轉身走,便也跟上。


    -


    “王爺,後來四王爺獨留下了李將軍在帳中說話,因為事關軍機,並不讓人靠近。”


    帳中,陶衍低聲向坐著的男子稟告。


    “既然到了此處,便要比在路上更打起精神,任何動靜都仔細著些。”


    “還有,咳、咳咳……”


    禦皇柒說了兩句,便又低低地咳了,陶衍頓時蹙了眉擔憂道:“王爺——”


    眼前眉目如畫的男子微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道:“你在外故意透露我身體不適,愈加沉重的情況。”


    陶衍點頭:“屬下知道了。”


    又從懷裏摸出一張字條,遞過去:“傳往蒼梧郡。”


    陶衍恭敬接過,妥帖放入衣襟內層,聽到主子咳嗽之後略微低啞的聲音道:“下去吧。”


    ……


    避開軍中的士兵,陶衍一個人遠離了營帳與軍隊,站在一片空曠的地方,手放在唇上,往天空吹響一聲獨特的哨音。


    片刻,便看到冬日灰蒙的天色下,一隻獵鷹盤旋而來,那勢頭那速度,俯衝而下,讓人很是擔心,站在地上的人會遭到襲擊,可是並沒有,離地麵近了的時候,它的速度便慢下來,最後甚至停在了陶衍的手臂上。


    將一節細細的竹管綁在獵鷹的足部,他道:“辛苦你了,去吧。”


    輕輕拍了拍它身上,便見它又騰空而起,飛向了天空,越來越遠,仿似入了雲端。


    完成任務,陶衍往回走,打算再打探多一些消息,卻在不遠處看到一個士兵走過,心中莫名有些熟悉,多看了兩眼,這不正是昨天從李皓天的營帳出來,冒冒失失差點撞到他的那個小侍衛麽?


    昨夜夜裏看不真切,而且他也正犯著困,根本無心多想,此刻正是白日,從不遠處看著這個小侍衛,身形比其他的士兵差的似乎不是一點而已。


    那小侍衛腳步有些急,正往一處去,雖然帽子掩去了些許麵容,但那雙眼左顧右看,有些奇怪的神色被陶衍都看在眼裏。


    不自覺地,他便往那人所去的方向走,遠遠跟著,沒讓那人發現。


    跟了一段,陶衍停下來,隱在隱蔽的地方,眼睛卻沒有錯過任何,他看到,那個小侍衛站在一頂營帳外,左右看了看,然後便掀開簾子進去了。


    那是禦翎皓安排給李皓天的營帳,看來這人是李皓天的人無誤了,隻是——


    陶衍在暗處等了許久,都沒有再看到那小侍衛從營帳中出來。


    盯著營帳放下的門簾,他疑惑地蹙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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