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有零星幾個衛兵在守夜,東倒西歪地打著瞌睡,在平和繁榮的內城當值可是美差,平日裏基本上無所事事,普通居民們對他們很是尊重。


    聽到急促的馬蹄聲靠近,睡眼惺忪的兩個衛兵點亮了油燈看過去,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疾馳著一架馬車,駕駛的男人身著甲胄,不像是內城中人。


    行至跟前,還沒等到衛兵們出聲阻攔,一道優雅的身影探出車廂,“幾位兄弟,我奉將軍的命令出城執行公務,所以深夜前來,還望幫忙開一下城門。”說話的人正是福雅。


    “福…福雅大人!”


    “這麽晚?您也太辛苦了!”


    衛兵們一下子就認出來這是官員裏最漂亮也最親切的福雅,一下子漲紅了臉,摸著後腦勺傻笑。


    “事情緊急,隻要是為科利爾做事,都不算辛苦。”福雅的聲音溫潤,像甘泉般沁入心田。


    “嘿嘿…哦我們這就開城門!福雅大人您一路平安。”衛兵們爭著搶著去按動控製城門的開關,內城的城門由大型齒輪機械控製,金屬碰撞間開了半邊,正好夠他們通過。


    “謝謝了!”福雅微笑致意,縮回車廂裏,駕車的男人一甩韁繩,四匹駿馬撒蹄狂奔,倏然間引入黑暗裏。


    一個衛兵打了個哈欠清醒了一些,“話說這大晚上的有什麽公務啊,要不要去報告給隊長?”


    “你傻啊!上麵的事情是我們能知道的嗎?隊長喝醉了正睡著呢,我可不去觸黴頭!”另一個衛兵關上城門,繼續靠著牆打盹了。


    “也是……”


    潑墨般的深夜中,馬蹄和車輪的聲音刺破寂靜,車廂裏的氛圍有些奇怪,裘金腫脹的眼珠直勾勾地瞪著福雅,難以置信她居然同意為這群暴徒們打掩護,剛剛脫口而出的流利謊言全是她自己編的。


    “唔!唔唔!”裘金不甘心地挺動身軀,被心情差的卡娜又踹了一腳。


    “你瞪我幹嘛?”福雅慵懶地翻了個白眼,“我被你騙了這麽多年,不親手送你上絞刑架就算好了。”


    她雖然之前是一門心思擁護著裘金將軍的統治,但是也有自己的尊嚴和驕傲,得知一直引以為豪的一切都是謊言,藍礦甚至還對身體有傷害,福雅立馬倒戈,恨不得踩碎裘金的那張老臉。


    馬車很快就行至勇者們入城的地方,護城河平靜地流淌著,但是河上不見他們來時乘坐的輪船,幾匹馬噴著響鼻在原地打轉。


    “我們要找船嗎?”坐在駕駛位的練無清轉頭問道。


    容彗沉吟著還沒說話,福雅卻率先開口:“水路不是唯一的通道,你們來的時候應該坐了一天一夜的船吧?”


    “!唔唔!!”裘金反應劇烈,紅著眼想衝過來用頭撞福雅。


    “安靜點!”秦雋一個手刀砍在男人脖頸上,裘金就像麵條一般軟倒在眾人腳下。


    福雅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厭惡,上前狠狠踩上男人的臉,鞋跟跺得他的臉骨發出悶響,發泄了一陣怒火,她才長舒了口氣,優雅地拂了下頰邊發絲,“你們放心好了,我會幫助你們出城。”


    看見福雅下手那麽狠,旁觀的勇者們都愣住了。


    容彗欣賞地看著她,不禁有點可惜,福雅冷靜明智又行動果斷,比裘金不知高強了多少倍,“我們從外城過來的確是坐了很久的船,你剛剛的話是什麽意思?”


    福雅垂下眼簾,有點不敢看他們的眼睛,“這是老招數了,之前也有組織過勇者們入內城參觀,為了顯示內城的權威和神聖,會特意費事走水路,蜿蜒繞了很遠,這也是為了給外城人留下內城不好進的印象,免得有人生出外心。”


    隻能說的確是效果很好,每一屆勇者都被忽悠得對內城推崇備至,也沒人起疑,直到容彗他們這一次入城,似乎要改變一直循環往複的曆史了。


    “時至今日,我才知道那點虛榮和高傲有多麽可笑,”福雅滿臉慚愧,“我父親就是負責向外城運糧的,所以我知道去外城最短的路,跟我來吧。”


    練無清對福雅的剖白無動於衷,他看著容彗,等她定奪。


    “我願意相信你,不過,”容彗挑起嘴角,“若是你說謊,我發誓你會後悔。”她毫不客氣地直接把電擊槍拿在手中把玩,若是福雅想反抗,也打不過這一車的人。


    “謝謝你!”福雅卻不在意她的方便,閃著眸子點頭,“我保證不出兩個小時就能到外城。”


    淩晨四點半,天色將明未明,有了福雅的指路,容彗坐在馬車上已經能看到瓊月城鍾樓的外牆了。


    進入鍾樓後,果不其然,那棟終日勞作的勞工樓依然散發著藍光,馬車飛快路過鍾樓的憲兵隊,在他們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呼嘯而過,一路橫衝直撞,終於在黎明之際,到達了瓊月城的主街上。


    不過淩晨五點,已經有不少居民起床了,他們睡在倒塌的家園旁邊,一點點用自己的微薄力量修繕房屋,短短幾天,滿目瘡痍的城市又煥發出了一點活力。


    福雅的手緊緊攥著馬車小窗的簾子,幾乎快要折斷水蔥似的指甲,她看著外麵瘦弱得好似骷髏的普通百姓,他們身上穿的在內城隻被當成袋子使用的粗糙獸皮,眼睛裏水光閃爍,原來父親口中的那些愚昧無用的“外城人”就在過著這種日子,她為自己之前的無知感到羞愧。


    然而,這份感情在她看到城外慘不忍睹、十不存一的部族帳篷和苟延殘喘的流民後演變成了憤怒。


    那些生活在貧民窟裏的外城民眾居然已經算是幸福了,經過獸潮的暴力摧殘,城外荒野上幾乎看不到活物,偶爾會有幾個黑色的身影從地下爬出來尋找食物,聽到馬車的聲音就會恐慌地躲進地堡裏。


    看著這些人間慘劇,福雅隻能沉默,她未必不知道外麵的人生活得苦,但從未想到是這麽淒慘,而她也在無意之中變成了加害者。


    馬車在無垠的荒野上奔馳,在太陽升至頭頂的時候,他們終於看到了那塊巨大的界碑。


    “到了!前麵就是死亡無人區。”練無清神情凝重,雖然他知道裏麵並不像傳說的那樣可怕,但的確充斥著各種危險,他們必須迎難而上了。


    相比於眾人的沉重和嚴肅,容彗就非常淡定了,誰讓她一開始的落點就是在無人區裏,臉黑得很。


    之前他們幾個求生者之間也互相討論過,秦雋和艾琳至少落點在普通荒野上,戴子玉和王棋甚至直接落點在外城裏麵,少了許多麻煩。


    但容彗並不覺得自己有多慘,凡事發生皆有利於我,這是她的人生信條。


    奔襲了一夜的幾匹馬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它們似乎也感應到前方的危險,練無清用更大的力氣驅趕,它們才願意繼續前進。


    剛進無人區的幾十公裏還沒有什麽明顯變化,隻是作為內城人的福雅和裘金已經感覺到呼吸困難,又行進了一個多小時,容彗熟悉的毒霧和汙泥出現了。


    無人區的天空讓人感覺很壓抑,渾濁的黑綠色像巨石一般壓在頭上,整個環境都讓人很不適。


    “刺啦……刺啦……”又走了一個小時,漸漸的,馬蹄和車輪都開始在酸性汙泥的腐蝕下發出細微的聲音,馬匹拉車更困難了,有兩匹直接跪倒,吸了太多毒霧導致口吐白沫。


    “馬已經撐不住了,得下來走。”練無清摸了摸馬脖子,率先跳下車來。


    “咳咳!我不行了……”鄔斯城的領頭人最先撐不住了,“我…沒帶麵罩。”


    除此之外,裘金和福雅也幾乎陷入了半昏迷狀態,容彗他們討論之後,幹脆讓他們駕著馬車回到空氣正常的地方等著,諾爾城和瓊月城也各留下一名勇者看著俘虜。


    容彗三人加上練無清、卡娜和紀承曦,一共六人,組成了徒步隊伍,他們都給自己做好了防護,容彗穿上黑羽蓑衣,戴上防毒麵罩和護目鏡,才感覺好了許多。


    看到練無清口鼻上蒙著簡易的麵巾,容彗皺了下眉頭,從包中找到他之前送給自己的沙蠶絲麵巾遞過去,“先用這個吧,在無人區裏麵你現在的麵巾撐不了多久。”


    練無清看著熟悉的米白色麵巾,眸光柔軟下來,“好。”他從善如流地接過來覆在臉上。


    接下來的路隻能靠他們的雙腿了,容彗聽著防毒麵罩的過濾芯瘋狂運轉的聲音,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感覺仿佛回到了剛進副本時,那種不知道前路的迷茫感。


    天光都被迷霧遮蔽,不知走了多久。


    “等等!”練無清突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隊長?”卡娜疑惑問道。


    練無清又掏出了那個他之前使用過的形似聽診器的工具,在地上鋪了塊獸皮防止腐蝕,然後仔細地側耳傾聽。


    “果然沒錯,這個波動,前方有異獸!”練無清收起工具,濃眉緊蹙,“甚至可能是獸潮!”


    “什麽?獸潮不是退卻了嗎!”卡娜急切地問,“是不是聽錯了?”


    “應該是提索斯的人發動攻擊了。”容彗冷靜道。


    “可是,能控製信息素的裘金在我們手裏啊?”紀承曦焦灼地摳著手指,諾爾城好不容易撐過幾次災難,現在絕對是頂不住再次來臨的獸潮的。


    “他們能讓機器故障第一次,就能故障第二次,”秦雋抱著胳膊分析道,“或者應該說,提索斯從來都沒有真正相信過裘金。”


    “聽動靜應該是小型獸潮,我們避開這個方向走。”練無清確認了兩次,最終決定改道行走。


    “轟……轟……”又走了許久,前方突然傳來陣陣轟鳴,這下不需要提醒,眾人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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