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嫡姐從小就不對付。 原因無他,氣場不和罷了。 我們二人在這長安城裏都很出名。 世人戲稱:薛氏雙姝,卓爾不群。 隻不過,薛家嫡女薛明珠,溫良賢淑,德才兼備。 皇後多次誇獎其蘭心蕙質。 而我,庶女薛蟬衣,遊手好閑,不學無術。 叛離經道,女扮男裝,日夜流連煙花柳巷。 氣得父親揚言要將我這不孝女逐出家門。 我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如此甚好,正合我意。」 我以為往後此生再不複相見。 沒想到,八年後,兩軍對峙。 我們姐妹二人,隔著千軍萬馬,遙遙相望。 1 春光明媚,日上三竿。 長安城人聲鼎沸,格外喧囂。 唯獨平康坊人跡罕至,悄無聲息。 彼時,我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得香。 下一秒,喧囂推門而入。 嚇得我身旁的玲瓏一骨碌爬起來。 還非常不講道義的將錦被全蓋在自己身上。 我淡定的躺在床上,笑眯眯地和破門而入的嫡姐打招呼。 「哎呦,這不是薛家明珠嗎?」 「怎麽今日這般好興致,來我們枕月樓。」 「可惜不巧,現在姐姐們都歇了,想要找樂子,您等太陽下山了再來。」 薛明珠最見不得我這幅嬉皮笑臉的模樣。 上前來擰我的耳朵。 「薛蟬衣,別和我貧!」 「快點隨我回家!」 我撐起身子,撩了撩頭發。 「回哪個家?」 「薛大人不是已經將我這個不孝女逐出家門了嗎?」 隨著我的動作,本就鬆散著的寢衣順著肩頭滑落。 露出我半個圓潤的肩頭,和精致小巧的鎖骨。 薛明珠閉了閉眼,一副沒眼看的表情。 卻又不甘心就這樣被我糊弄過去。 幹脆咬牙直接拉我起床: 「少裝瘋賣傻,快起來和我走!」 「難道你真就打算在這地方廝混下去?」 最後一句,語氣已頗為嚴厲。 這麽多年,她看不上我,我也看不慣她。 尤其最煩她總是一副高高在上長姐如母的口吻。 不過比我大三個月,卻從小就像個小大人。 每次看見我在花園裏瘋跑,或者夏天貪吃了幾碗冰。 她就嘮叨個沒完,簡直比我娘還像我娘。 「小五,你是個女孩子,要有規矩,你看看你頭發都亂了!」 或者: 「小五,你不能這樣,貪涼吃多了冰,會傷身的!」 那時候我還小,被困在後宅裏,躲不開她。 隻得胡亂點頭應付過去。 然後依舊我行我素。 她見我不聽勸,便安排了下人約束我。 我倆沒少因為這些事情吵架。 在我看來,人活一世,不就圖個樂。 讓我像她這樣一板一眼循規蹈矩那還不如死了痛快。 要按我的意思,我倆就各活各的,誰也別礙誰的眼。 可是她偏不。 似乎覺得我這個妹妹如此頑劣有她不教之過。 連我爹都放棄了,她卻總是試圖將我拉回正軌。 她卻不懂,她的正軌正是我的脫軌。 「薛蟬衣,別拖延時間!」 「你也不想我將你綁回家吧!」 我打量了一番,好家夥,真是有備而來。 她身後站著那幾位五大三粗的嬤嬤。 都是我們府裏的一把好手。 可是,我這個人吧,天生擰種。 越不讓我幹什麽,我就偏要幹。 更何況,在我的地盤丟了麵子,以後還怎麽混。 我挑了挑眉,一把摟過縮在一旁的玲瓏。 「我也沒說不回,但是我的好姐姐,你再急,也得等我辦完事吧?」 至於辦什麽事,都在這裏了,大家心知肚明。 薛明珠一張俏臉頓時漲得通紅。 饒是她一再聽聞薛蟬衣行事荒唐。 也沒想到她居然臉皮厚到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大大咧咧的胡說八道。 一時之間,不知是該上手抓人,還是先去門外等。 我心中暗笑: 小樣的,還拿捏不了你! 見她還在猶豫,我一不做二不休。 在玲瓏的驚呼下直接扯掉錦被將她壓在身下。 「你,你,你……」 薛明珠終是受不了這個刺激,飛快地轉身向外走去。 還頗為貼心地替我關上了門。 我嘿嘿一笑,從玲瓏身上下來。 「行了,沒什麽大事,你繼續睡吧!」 玲瓏嗔怪地拍了我一下: 「胡鬧!這下子我還怎麽睡!」 我給她蓋好被子,自己也躺了回去。 「放心。」 「我最了解薛明珠,她此刻一定羞憤不已,輕易不敢再來找我了!」 我的確了解她。 薛明珠氣衝衝的回到家,放言說以後再不管薛蟬衣的死活。 房內大丫鬟們早已習慣了這對姐妹之間的相處模式。 紛紛湧上前端茶捶腿,歡聲笑語哄薛明珠開心。 直到薛明珠氣消了,又變回那個端莊大氣的薛氏嫡女。 2 將薛明珠哄走,我並沒打算回去。 在枕月樓每日開心又自在,何苦回去找罵。 戶部尚書家的二公子來喝花酒,慫恿我: 「每日守在這裏有何樂趣,不如與我們一同出去跑馬!」 我不想去。 這群紈絝子弟,見我是個女子,與我語言輕浮舉止浪蕩。 更有甚者,大言不慚說要我給他暖被窩。 被我狠狠修理過幾次,才終於學了乖。 背後再怎麽辱罵我,我不在乎。 總之當麵再不敢對我不敬。 他們輕視我。 我還看不上他們呢! 隻不過,他們予我有用。 尚不能徹底撕破臉。 相邀幾次,我終是應了下來。 我的騎術很不錯。 從小就有天賦,稍加練習就已經騎的很好。 說是跑馬,不過是帶著仆從騎到郊外。 換個地方曲水流觴,吟詩作對。 我向來對這類附庸風雅的活動不感興趣。 見他們又笑又鬧玩的痛快,便悄然離席。 不遠處有一大片桃花林。 一朵朵,擠擠挨挨,開的正盛。 像是滿眼粉白色的雲。 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 突然身後傳來一股異香。 我立刻警覺。 還未來得及轉身,帕子已經捂上我的口鼻。 呼吸間,我就失去了知覺。 等我再次醒來,已經上了馬車。 手腳被縛,雙眼被蒙。 嘴裏也塞了東西。 在桃花林裏意識到不對勁,我便立刻屏住呼吸。 饒是如此,也吸入不少迷藥。 擄我的人應該想不到我會提前醒來。 我凝神屏息,側耳傾聽車外的動靜。 可惜,車外除了馬蹄得得,沒有任何聲音。 這樣看來,我們應該沒有進城。 直接從郊外把我帶走,不知要帶到何處。 我悄悄挪動下身體,換了個舒適的姿勢。 這馬車不知道還要跑多久,還是躺平的好。 正在費力地蠕動,突然一個驟停。 我砰的一聲從這頭滾到了那頭。 車夫終於開口,大喝一聲: 「什麽人?」 同時傳來刀劍出鞘的聲音。 咦? 馬車是被人截停的! 也許我有救了! 沒人回答車夫的問題。 直接兵刃相交,攻勢猛烈。 後者顯然有備而來。 沒過多久,窗外交手聲停止。 一個蒙麵黑衣人竄上馬車。 提著我的腰帶將我甩到馬背上。 下一秒,加緊馬腹疾馳而去。 我趴在馬背上,感覺胃都要被顛出來了。 得了! 這是遇上黑吃黑了? 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蒼天在上! 活了一十八年,我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為何要受此磨難! 我不就是貪玩了些! 比其他貴女,略微叛逆了些嗎…… 3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麽荒唐的。 小的時候,的確頑皮了些。 下河上樹,摸魚抓鳥。 著實不像個大家閨秀。 更別說還是作為長安名門薛家的女兒。 但是架不住我有一位好姨娘。 我是庶女,這我從小就清楚。 我的親娘,莊姨娘,是太子太傅薛大人的寵妾。 嫡母是個大度的,身為薛氏宗婦,有手段也有胸襟。 單看我和嫡姐隻差三個月就知道了。 但凡換個小心眼的主母,我壓根都生不下來。 從小到大,嫡母對我雖不甚親近,但日常用度都很大方。 甚至對我姨娘,這個搶了她丈夫歡心的人,也不曾真正苛待過。 為此,我在薛家過得頗為滋潤。 父親見我這般頑劣,每次都忍不住吹胡子瞪眼。 一開始我還有些怕他。 後來見他不過就會這幾樣,便不怕了。 姨娘也不拘著我,除了該學該會的必須要下苦功夫。 其餘的,一切順我心意。 還會在父親生氣的時候,幫我打掩護,給父親順毛。 每當這時,我就得意洋洋叉腰哈哈大笑。 等父親再次站起身來做生氣狀,我便一溜煙的跑走。 那可真是一段無憂無慮的好時光啊! 直到我十二歲那年。 我娘在出門上香的路上失蹤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好日子戛然而止! 我的好父親派人尋了幾日無果。 便隨意找個急病的理由將其發喪。 反正不過是內宅妾室,無人在意。 我不甘心,想要加派人手出去找。 奈何整個薛家都聽薛大人的話。 他不同意,我無計可施。 衝去書房和他對峙: 「你為什麽不去找我姨娘?」 「是不是你做了虧心事,氣走了她?」 「還是,其實是你害死了她?」 慌亂之下,我口不擇言。 直到啪的一巴掌,將我扇清醒。 這是薛父第一次對我動手,也是最後一次。 從那以後,我和他徹底鬧掰了。 我怨他對我娘不夠上心。 我恨他對我娘可能遭受的痛苦與磨難不聞不問。 他不作解釋,直接將我關了禁閉。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權力的重要性。 也讓我清醒的看透情愛的不堪。 嗬,男人! 寵你的時候,山盟海誓甜言蜜語信手拈來。 當初,把我娘寵得跟眼珠子似的。 華美的首飾,成箱成箱的送。 可是又能怎樣呢? 我娘失蹤後,新人一房接一房抬進府裏。 再沒有任何我娘留下的痕跡。 沒有人記得她。 沒人記得那個時而溫柔時而潑辣的女子。 隻有我,永遠不會忘記。 從那時起,我開始學會為自己打算。 憑著我娘給我留下來的私房錢。 偷偷在府外發展自己的勢力。 作為女子,想要在外麵占有一席之地。 需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 為了方便行事,我不得不女扮男裝,掩飾自己的身份。 時間久了,也習慣了。 反正現在我已經不再靠著薛家生活。 誰也別想再對我指手畫腳。 那種被關在屋內上天無門下地無路的絕望感。 一次就夠了。 4 在馬背上不知被顛了多久。 直到我暈死過去再次醒來,才終於停了下來。 我被蒙著眼帶入一間屋子。 下一秒,眼罩摘掉。 麵前七八個人正在好奇地打量著我。 一個小女孩脆生生地問: 「娘,你不說是姐姐嗎?」 「為什麽是哥哥?」 一位婦人不好意思地捂住小女孩的嘴,對我笑了笑。 可是她的眼裏,也同樣充滿了疑惑與好奇。 我有些納悶。 預想中的陰森牢獄和審訊刑具都沒有。 有的隻是看起來格外淳樸的男女老少。 難道我不是被綁架了嗎? 怎麽看起來好似誤入了桃花源? 眾人嘰嘰喳喳,直到一位老者輕咳一聲。 「好了好了,別嚇壞了孩子!」 說完,他又轉過臉來,對我和善一笑。 昏暗的光線下,他臉上一道貫穿的刀疤格外醒目。 隨著嘴角上揚,那刀疤也跟著猙獰起來。 我不禁腹誹,真是好核善呀! 核善的老人努力使自己的語氣溫和: 「好孩子,別怕!」 「我是你的外祖父!」 我:…… …………………… 碼字超快,百讚必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