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比較奇怪,”邱興華說道,“廣告總監楊亮的指紋特別多,前排座椅的前後、後排座椅的椅背、椅墊,甚至天花板、窗玻璃上都有她的指紋。”


    楊亮,蘇鏡從名字判斷,以為是個男人,沒想到是個女人。她大概三十五六歲,長發,盤成一個髻卷在頭頂上,罩了一個黑絲網。中等身材,白白淨淨的,比較豐腴。跟她握手的時候,蘇鏡才發現她的肌膚滑膩膩的。她的性格非常爽朗,此時嗬嗬一笑,說道:“我這人不老實,隻要不是自己開車就坐不住,一會兒摸摸這裏一會兒看看那裏,陳社長曾經說我像個猴子似的。”


    多麽完美的解釋啊,簡直無懈可擊!但是停車場紅衣女子的形象總是在眼前浮現,身高、體形、步態,跟她特別像。


    “楊總監昨天晚上幾點回家的?”


    “我晚上不用值班的,下午一下班就回家了。”


    這是真的,邱興華從楊亮老公那裏得到了證實,當然老公的證詞往往並不可信,可是小區保安也說,他看到楊亮是在傍晚6:30左右回家的,他還跟楊亮打了招呼。


    可以走的路都已經堵死了,滿懷希望的蘇鏡沉寂下來。他盤算著,從仇家入手是行不通的,從姚瑣涵到劉寧,再到皮華明,每個人都算是老好人,沒什麽仇家也沒有什麽恩怨,但是每個人在工作中都多多少少濫用了話語權,這是他們的共同點,而另一個自然是那張意義不明的卡片。最關鍵的是,那個紅衣女子半夜三更躲到皮華明的車裏幹什麽?那人究竟是誰?她跟凶手有什麽關係,或者她就是凶手?


    6、玉麵郎君俏記者


    何旋一進門就興奮地叫道:“哎呀,我們欄目組今天發生一件天大的新聞!”


    當時蘇鏡正在無所事事地畫著圓圈箭頭圓圈箭頭,他已經畫了好幾頁了,每頁紙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聽到老婆這麽興奮,他好奇地抬起頭,問道:“怎麽了?”


    “今天喬昭寧跟樊玉群吵起來啦,”這個八卦女人也不等蘇鏡繼續問,就滔滔不絕繪聲繪色地講述起兩人吵架的全過程,其細節之細,甚至連耳聞了整個過程的蘇鏡都自歎弗如。在何旋的描述下,喬昭寧和樊玉群差點揮拳相向。終於說完了還意猶未盡,開始點評:“喬昭寧從來沒跟領導吵過架啊,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蘇鏡平靜地說道:“今天他們吵架的時候,我就在旁邊。”


    何旋登時生氣了:“哼,那你不早說,害得我費這麽多口舌。”


    “我沒機會插嘴啊!”


    “好幾天沒收拾你了,你皮癢了是不是?”


    “對對對,”蘇鏡連忙說道,“我背癢,你給我撓撓。”


    何旋上前就把老公教訓一通,說道:“這男人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是是是,尼采的老婆曾經說過,帶著鞭子去見你的男人。哎喲,不對,尼采好像沒老婆。”


    “看來教育得不到位,”何旋餓虎撲食般殺將過來,一把將蘇鏡按倒在床。兩人折騰得汗如雨下氣喘籲籲這才作罷,蘇鏡問道:“喬昭寧是第一次跟領導吵架?”


    “是啊,很多人都吵過了,喬昭寧可是第一次啊。我們都叫他玉麵郎君,唇紅齒白笑起來迷死人,而且脾氣又特別好,除了以前為有人叫他外號他發過一次飆,就沒見他跟誰紅過臉。今天肯定是爆發了,他壓抑很久了。”說起單位裏的逸聞野史男女八卦,何旋的興趣就起來了,以一副十足的三八婆形象站在老公麵前,繼續喋喋不休,“哎喲,樊玉群這嘴啊,有時候真是少個把門的。以前,馮敬叫他‘小喬’,他不高興就跟他吵了一架,從那之後就再也沒人當麵這樣叫他了。可是那次不知道為什麽,樊玉群好像吃錯了藥,罵喬昭寧油頭粉麵娘娘腔,小喬的臉色登時就紅了,我們都以為馬上就有好戲看了,誰知道他就當沒事人一樣走了。哎,你聽沒聽啊?”


    “聽著呢,聽著呢。”


    其實,蘇鏡早就心不在焉了,就在剛才,他突然陷入了沉思,喃喃重複著“玉麵郎君”。他這才發現,喬昭寧的確很帥,以前從來沒注意過,現在仔細想想,他跟台灣的馬英九倒有幾分酷似,都是高高的個子,英俊的麵龐,還有一種奶油氣質。他閉上眼睛勾勒著喬昭寧的樣子,何旋奇怪地問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我隻是想假如給喬昭寧戴上一個假發會怎麽樣?”蘇鏡睜開眼睛,繼續問道,“你接著說,喬昭寧怎麽壓抑了?”


    “我們普遍認為他連揍樊玉群的心都有。有一次,他采訪政協副主席梁曉濤,上身份字幕的時候,把名字寫錯了,本來是‘拂曉’的‘曉’,他寫成了‘大小’的‘小’。結果播出後就被市領導罵了,一級罵一級,最後樊玉群在開大會的時候點名批評喬昭寧,說他沒有責任心,工作馬虎大意,這些話還都沒什麽,可是樊玉群越說越激動,最後竟然說他不安好心,故意給他下套要害他。當時喬昭寧小臉氣得通紅,這事要是擱在姚瑣涵身上或者放在幾年前的蘇楚宜身上,早就暴跳如雷了,可是喬昭寧卻一聲沒吭。後來私下跟我說,字幕上錯了,樊玉群審片的時候幹什麽去了?樊玉群也有責任。”


    “蘇楚宜也會跟領導暴跳如雷?”


    “以前會,現在不會了,”何旋說道,“有一次蘇楚宜去采訪物價局和水務局搞的水費上調聽證會,聽證代表幾乎是罵起來了,有的質疑水務局核算的水價成本,有的質疑水務局蓋的員工宿舍太豪華,有的質疑水務局的漲價動機,說什麽為了節約用水上調水價的說法都是鬼扯淡。在聽證代表的強大攻勢下,水務局的代表啞口無言。蘇楚宜很興奮,因為他錄了很多同期聲,可是一回到台裏,樊玉群卻告訴他,上級主管部門指示這事簡單處理不許用同期聲,蘇楚宜當時就氣炸了,跟樊玉群大吵一通。吵完之後就尥蹶子了,片子也不做拔腿走了。”


    “這麽有個性啊?”


    “個性也是要有條件的嘛,他那天是跟淩嵐一起采訪的,後來淩嵐一個人寫稿編片。如果就他一個人去,他也不敢走,就因為有淩嵐所以有指望,這才敢開溜。第二天還請淩嵐吃飯。”


    蘇鏡嗬嗬笑道:“個性是要付出代價的。”


    “那條新聞我印象非常深刻,不但平淡無味,而且跟事實相差很遠。說什麽聽證代表對因原材料、維修費、電費上漲而導致供水成本上升表示理解,認為適當調高水價既是保證供水企業正常運行的需要,也是促進節約用水、保護水資源的一項重要措施,但要控製好上調幅度,多考慮廣大老百姓的切身利益。”


    “你們都是這樣睜眼說瞎話的啊?”


    “沒辦法,我們是被逼的。”


    “蘇楚宜現在不跟領導吵了?”


    “好久沒吵過了,而且頗得領導賞識,”何旋說道,“他也算混明白了,跟領導吵沒啥好處,現在領導說一他絕不說二,有事沒事都要請示一下。”


    “喬昭寧歲數比蘇楚宜大吧?他還沒混明白?”


    “問題就在這裏啊,我們都以為他混得挺明白的,可是沒想到他今天竟然發飆了,還把樊玉群的老底給揭了。”


    “樊玉群說他忘恩負義,有一次他遲到了,是樊玉群出麵,才讓他寫了個檢討了事。”


    “誰跟你說的?樊玉群說的?”


    “是啊。”


    “這人真不要臉,”何旋說道,“那次的確是喬昭寧遲到了,但是不能怪他啊。那年寶龍區一家歌舞廳發生一次嚴重火災,燒死了四十多個人,市裏召開新聞發布會通報情況。結果,樊玉群給忘了,沒派人,發布會還有十分鍾就開始了,他這才想起來,趕緊派喬昭寧去采訪,結果就遲到了。因為之前全國媒體對這次火災報道很多,而且不少報道很片麵,所以市裏對這次火災特別重視,一看電視台的竟然遲到了,立即把喬昭寧批評得灰頭土臉,這還不解恨,又給我們台長打電話,於是樊玉群就讓喬昭寧寫檢討。”


    “靠!他寫了?”


    “寫了。”


    “看上去不像是委曲求全的人啊。”


    “這還不完呢,過了不到一個月,又有一個工業區的廠房起火了,不過沒死人。樊玉群派喬昭寧去采訪,喬昭寧不去。”


    “還在鬧情緒呢?”


    “不是,”何旋解釋道,“歌舞廳起火後,中央都派調查組下來了,錢市長的烏紗帽晃晃悠悠的,隨時都會被撤職。他最後倒台,可能就是從這次大火之後開始的吧。當時喬昭寧說,現在再去報道這起火災就是給市裏添亂。但是樊玉群堅持讓他去,他隻好去了。結果正好遇到了分管消防的副市長,把他趕回去了不說,還打電話給我們台長,說我們一點政治覺悟都沒有,台長自然批評樊玉群。後來,也不知道從哪兒傳出來的消息,樊玉群根本沒說是他派記者去的,而說是喬昭寧自己去的。”


    “看不出來啊,他這人怎麽這樣啊?看上去人還不錯啊!”


    “他就是一笑麵虎,要不是跟謝台長關係好,哪能輪到他上位啊?”


    “謝台長從哪兒來的?”


    “他本來是上級主管部門一個副部長,後來調到我們台當台長,跟樊玉群是老鄉,據說樊玉群老早就開始抱人家大腿了,結果還真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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