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走一個多禮拜了。”


    “也許他已經回來了呢?”


    “沒有,他根本沒回家。”


    “你確定?”


    女人白了蘇鏡一眼,說道:“我老公沒小三。”


    “可是有人看見你老公四天前開著你家的吉普車,去了寶龍區莊家溝煤礦。”


    “簡直是胡言亂語,我都跟你說了,我老公出差了,他怎麽可能去莊家溝?”


    “他去哪兒出差了?”


    “法國巴黎,本來說是四天前回來的,可是被耽誤了。”


    “楊太太,我們會查清楚的,也許他已經回來了。”


    “不可能,”楊太太說道,“法國工人罷工你知道吧?”蘇鏡莫名地笑了笑,不知道她說這事幹什麽,隻聽她繼續說道:“法國要搞退休製度改革你知道吧?然後工人就罷工了,你知道吧?你知道都有哪些工人罷工嗎?我告訴你,其中就有航空工人,他們的機場都癱瘓了,我老公被堵在機場了,他怎麽可能回來殺人?”


    蘇鏡頓時有一種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的感覺,上一次也是類似的情況,他要查一個人的行蹤,結果那人也是被堵在歐洲的機場了,那次倒不是因為工人罷工,而是因為冰島火山爆發,火山灰太多影響航班起降1。他隻好告辭了楊太太,然後電話問到順寧邊檢站,得到的消息是,楊建的確還沒回國。蘇鏡又吩咐邱興華給順寧市三百多個派出所、治安隊發去傳真,要求協助巡查一輛草綠色的吉普車,傳真上注明了車牌號碼,還附了一張圖片。


    活躍在醫院裏的黃牛黨


    有一種人,讓人既愛又恨,這就是黃牛黨,他們的業務範圍非常廣泛,涉及火車票、球票、演出票、經濟適用房房號、驗車、換外匯,甚至找工作、落戶口等高端業務,一些黃牛黨也能搞定,隻不過價格可能更高而已。在全國各大醫院,也活躍著一批黃牛黨,他們專門倒賣掛號單,媒體報道:在廣州,七元的掛號單被炒到了六十元,在北京,一個專家門診的掛號單被炒到了上千元,在順寧,一個掛號單被炒到了一百元。


    曾翔穿著一身便衣,帶著幾個小兄弟,在排隊掛號的人龍周圍溜達,一看到可疑的黃牛,立即向前驅趕。他是醫院的保安隊長,負責的事情很多,驅趕黃牛是最微不足道的,其他的工作還包括監督病人、家屬以及醫生、護士有沒有在非吸煙區吸煙;遇到“醫鬧”進行驅趕;救治重大事故傷者時,協助警方封鎖醫院,禁止家屬、記者入內……他在人群中穿梭一會兒沒有發現可疑人物,回到監控室,優哉遊哉地端起茶杯看著一幅幅監控畫麵。蘇鏡就是在這時找上門來的。他做了自我介紹之後,曾翔立即肅然起敬,站起身來笑問道:“蘇警官有何吩咐?”


    蘇鏡說道:“我要看一下前幾天的監控錄像。”


    “哪天的?”


    “最後一批礦難傷者送來那天的。”


    那天,醫院被封鎖了,不但大門口,就連病房內都有警察把守。之前,蘇鏡已經問過出勤的同事,有沒有任何人來找過那個賈明,同事說沒有,即便有人要找他,也根本進不來。蘇鏡不死心,來到醫院監控室,想從監控錄像裏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醫院裏共安裝了一百二十三個攝像頭,實現了全覆蓋,基本上沒留死角。蘇鏡按照時間順序,一段段畫麵往下看,先是救護車呼嘯著開進醫院,接著他看到賈明被挪到救護床上,然後進大堂、進電梯,到了十二樓,推進病房,之後再也沒有出來。直到第二天淩晨,他才和其他傷員一起,坐上了橫天煤礦的麵包車離開了醫院。在這期間,的確沒人找過他。但是當他坐著麵包車離開醫院的時候,蘇鏡看到了孟凡的身影,他朝著麵包車追去,嘴裏不知道在喊著什麽。


    曾翔問道:“蘇警官,找到了嗎?”


    蘇鏡緩緩地搖搖頭,說道:“再看看其他的,”他指著屏幕上孟凡的身影,說道,“凡是有這個人畫麵的,都給我找出來。”


    11因冰島火山爆發被困歐洲機場一事見《封口費》。


    這事很容易,一會兒的工夫就全找到了。孟凡來到了醫院大門口,被保安和警察攔住,他跟一群傷者家屬在一起,其他人都是情緒激動,隻有他不動聲色。蘇鏡看到,何旋的兩個同事走了出來,然後一群家屬圍了上去,最後,孟凡也向前走去……蘇鏡頓時眼前一亮,立即驅車前往順寧電視台,可是他卻撲了一個空,卓均彥和陳巧媚出差了。


    “他們去哪兒了?”蘇鏡著急地問道。


    何旋咯咯一笑:“看把你急的,什麽事啊?”


    “他們可能提供重大線索。”


    卓、陳二人去福建省晉江市出差了,要采訪一個叫詹其雄的人。他是一個漁民,在釣魚島海域與日本海上保安廳艦艇相撞,結果被非法抓扣十七天之後才被放了。當時,卓均彥正扛著攝像機,陳巧媚舉著話筒,詹其雄義憤填膺地接受采訪:“我死都說釣魚島是中國的,我還要去釣魚島打魚。”就是在這時,陳巧媚的手機響了,她毫不猶豫地掛斷了,可是那人很執著,不停地撥打電話,她幹脆把電池拆了。電話那頭,蘇鏡既著急又鬱悶,隻好撥打卓均彥電話,何旋趕緊製止他了:“你猴急啥啊?他們肯定是在采訪,不方便接電話。”


    果然,卓均彥也把電話掛了。蘇鏡隻好焦急地等待,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能要了他的命,終於電話響了,陳巧媚不耐煩的聲音傳了過來:“誰啊?”


    “陳記者,是我,蘇鏡。”


    “哎喲,蘇警官,不好意思,剛才在采訪。你找我有事?要請我吃飯嗎?”


    “等你回來就請,”蘇鏡說道,“我現在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問你。”


    “什麽事?”


    “那天你和卓均彥去醫院采訪礦難傷員的救治情況,一出醫院就有一群家屬圍了過來,其中有一個人跟你說了幾句話,不知道他說什麽了。”


    “蘇警官,好多人問我話呢,我哪知道你說的是誰啊?”


    “就是最後一個問你的。”


    “蘇警官你就饒了我吧,那天亂哄哄的,我哪能記得住啊?”陳巧媚說道,“要不你等我回去,我看看監控錄像沒準就想起來了。”


    “我把他照片發給你,你看看能不能想起來。”蘇鏡掛斷電話,從包裏拿出孟凡的照片,用手機翻拍之後給陳巧媚發送過去。過了大概五分鍾,陳巧媚回電話了,她很得意地說道:“這個人我想起來了,他很有意思。”


    “陳記者,你能不能說詳細點兒?”


    “你真的要請吃飯嗎?”


    “請,請,當然請,你想吃什麽都行。”


    “哈哈哈,”陳巧媚得意地笑了,“那個人問我醫院裏有沒有一個叫孟培根的人。”


    “孟培根?”


    “對,我記得很清楚,因為當時我還想呢,這人為什麽叫培根而不叫芝士呢。”


    “然後呢?”


    “最好玩的是,他看電視看到我們采訪一個人,但是卻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叫孟培根。”


    蘇鏡激動地說道:“陳記者,我真的要請你吃飯,你提供的線索太重要了。”


    十三年前,他已經“死”過一次了


    一個八歲的小朋友去跟老師請假:“我姥爺要結婚,我要去吃飯。”老師驚訝地下巴都快掉下來了,直到後來才知道,這位“姥爺”不是小朋友的親姥爺,而是輩分上的姥爺,年紀也就二十多。中國人特別講究輩分,幾千年了曆經戰亂,照樣是井井有條一絲不苟。如果你走到中國的農村,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耄耋老人,恭恭敬敬地叫一個乳臭未幹的總角小童為“爺爺”,你可千萬別大驚小怪以為老人家老昏了頭,其實人家清醒著呢,之所以這麽卑躬屈膝,是因為輩分小了。幾乎每個家族都會有輩分表,有了輩分表,即便不認識對方,隻要知道對方叫什麽名字,就能準確知道該叫爺爺、叔叔還是大哥,或者垂著手倨傲地站著等別人叫你爺爺叔叔,這是因為每個人的名字裏,都包含著一個代表輩分的字。


    所以,當蘇鏡得知那個被害的礦工很可能叫孟培根的時候,他立即想起了孟凡的父親孟培慶,毫無疑問,兩人的名字中都有一個“培”字。在中國,孟姓是名門望族,全國各地多有分布,即便同是“培”字輩,也說明不了什麽問題。但是,這一巧合就像黑夜裏的一抹亮光,讓蘇鏡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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