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建軍看了王衛紅一眼,沒有說話。不過,他也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過頭。對世道不滿,也不能拿工作開玩笑,何況還是在下屬麵前。他喘了口大氣,站在浴室的大鏡子麵前,衝自己笑了笑,算是調整心態。


    鄭建軍和王衛紅勘查完室內現場,又在走廊裏看了一圈。鄭建軍來到走廊東頭那間鎖著的小屋門前,看了看,問跟在身後的女服務員:“這間不對外吧?”


    “是的。”沈小姐點了點頭。


    “給‘黑雲仙’留的?”鄭建軍又問。


    “您以前來過我們賓館嗎?”沈小姐的目光中帶著驚奇。


    “沒有。”


    “那您怎麽知道的?”


    “猜的。我這人沒別的本事,就會猜。有時也猜不好,瞎猜。要不,我給你猜猜?”


    “我有什麽好猜的。”


    “比方說,你有沒有對象。”


    “別淨跟人家小姑娘逗悶子。”王衛紅在一旁說,“你看人家臉都紅了。”


    “噢,我忘了,這兒還有一位大姑娘呢。”鄭建軍用手敲了敲那小屋的門,又問服務員,“能進去參觀參觀嗎?”


    沈小姐說:“那得去找經理要鑰匙。我們也進不去。”


    “那麽複雜!算了吧,下次再說。”


    鄭建軍向沈小姐表示感謝,然後和王衛紅帶著提取的物品向樓下走去。在黑雲仙樓與紅雲仙樓之間的那個天井處,他們遇到了吃飯歸來的李豔梅等人。由於鄭建軍和王衛紅都穿便衣,所以那五位遊客沒有注意他們。


    鄭建軍和王衛紅來到經理室。鄭建軍對馮大力說他們想借一個房間,和那五位遊客談話。馮經理非常熱情,立即帶他們來到紅雲仙樓的二層,讓人打開一間會議室,供他們使用。馮經理走後,鄭建軍和王衛紅商量一番,然後王衛紅便打電話給黑雲仙樓的服務台,請二樓的五位遊客到主樓二層的會議室來。


    李豔梅等人默默地走進會議室,眼睛裏帶著探詢的目光。眾人坐下之後,鄭建軍先做了自我介紹,然後麵帶微笑地說:“各位,你們都是大學者,大作家。如果我跟你們說什麽‘久仰大名’,你們絕對接受,還很自然。為什麽?到這份兒上了。但是我不能說,因為我確實沒有‘久仰’。對不對?這不是說你們的名氣不大,不是那個意思,是我這人知識麵太窄,孤陋寡聞。你們那些學問,什麽佛學、美學、詩學、玉石學,太深,我不懂,也不能裝懂。就法學還沾邊,但是也缺乏係統的學習。對不對?這就是我首先要說的一點。還有呢,就是我們今天要談的正題了。”


    鄭建軍從手包裏拿出一個小本,打開來,看了看,繼續說:“我想你們已經猜出我們來的目的了。對,就是關於孫飛虎死的事情。通過剛才的話,你們也都看出來了,我這個人喜歡直截了當,不愛繞圈子。浪費時間,對不對?醫院的屍體解剖報告出來了。他們沒想到,大概你們也沒想到。孫飛虎不是摔死的,而是中毒死亡。”


    “真是中毒死的?”錢鳴鬆驚叫一聲。


    其他四個人也都用不同方式表達了相似的驚訝。


    鄭建軍看著幾位聽眾的表情,故作驚訝地說:“你們已經知道啦?我本來還以為這能讓你們大吃一驚呢,結果是你們讓我大吃了一驚。醫院說,還沒有把解剖報告給你們。可你們是怎麽知道的?”


    “是我猜的。”錢鳴鬆不無得意地看了趙夢龍一眼。


    “那我們倆今天可以切磋切磋了。我這人也喜歡猜,當然是猜不準的時候居多。我猜,你就是詩人錢鳴鬆吧?”鄭建軍的語調非常輕鬆,“請問,你是怎麽猜出來的呢?我是指那中毒的事情。”


    “跟著感覺走唄。”錢鳴鬆答了一句,便有些迫不及待地追問,“孫飛虎是中什麽毒死的?是不是那些白蝙蝠身上的毒啊?”


    “白蝙蝠?”鄭建軍確實有些莫名其妙了。


    “對呀,那天我們在一線天碰上一群白蝙蝠,孫飛虎才從石頭上摔下來的。我們聽說那白蝙蝠能讓人死,大概是身上有毒。”錢鳴鬆說得有聲有色。


    “啊,不,不,不。”鄭建軍一連說了三個“不”。“這事兒跟白蝙蝠沒什麽關係。”


    “真的?”錢鳴鬆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失望,“那孫飛虎中的是什麽毒?”


    “呋喃丹。你們聽說過嗎?”鄭建軍似乎是漫不經心地看了幾位聽眾一圈。聽眾都搖了搖頭。


    鄭建軍又說:“這是一種農藥。說老實話,我以前也沒聽說過。我請教了專家。專家說,吃這種農藥死的,一般都是自殺。今天找各位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你們了解孫飛虎,你們認為他會自殺嗎?”


    五位老同學互相看了看,都沉默了。


    鄭建軍見沒人說話,就又說:“你們看,我這人可是心裏藏不住話,有什麽就說什麽。當然啦,這也因為我相信你們。我這個人,辦案最講究群眾路線。這是我們公安工作的優良傳統。對不對?現在有人說什麽群眾路線過時了。胡說八道!甭管到了什麽時候,電子時代,信息時代,超現代,後現代,反正辦案都離不開群眾的支持。對不對?具體說,就是你們的支持。請各位談談吧。”


    錢鳴鬆向兩邊看了看,見別人都沒有說話的意思,就說:“我認為孫飛虎不是自殺。我曾經看過一本書,專門研究自殺者行為表現的。那本書上說,自殺者在自殺之前往往都有反常的行為表現。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但是,孫飛虎這幾天的表現一直很正常,情緒也挺樂觀,沒有一點兒要結束自己生命的跡象嘛。所以我認為,他不可能是自殺!”


    鄭建軍說:“可是,我聽說孫飛虎到武夷山後就大病了一場。對不對?”


    錢鳴鬆說:“這不假。但那不過是感冒,不可能使他產生自殺的念頭。”


    眾人又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吳鳳竹說:“我也覺得孫飛虎不會自殺。我沒有研究過自殺者的行為,但是我認為自殺的人往往都是心眼兒小、想不開的人。孫飛虎不是那種人。”說到這裏,她轉頭看著李豔梅,“豔梅,你和飛虎是老夫老妻了。你最了解他的情況。你說,他這人會自殺嗎?”


    李豔梅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隻好說:“我當然也覺得老孫不會自殺。但是,我想告訴你們一個情況。老孫並不像你們看到的那樣心情舒暢。咱們到這兒的第二天,他就對我說,他覺得根本不該來武夷山,不該搞這次舊地重遊。我問他為什麽,他沒有告訴我,就說心裏覺得不該來。我當時不願意影響大家的情緒,就沒把這事兒說出來。”


    “你的意思是說孫飛虎有可能自殺。對不對?”鄭建軍眯著眼睛,看著李豔梅。


    “我隻是說他的心情不好,並沒有說他可能自殺。”李豔梅很認真地糾正了鄭建軍的說法。


    趙夢龍在一旁若有所思地說:“如果孫飛虎是自殺的話,那他幹嗎不用別的方法呢?比方說,從山頂上跳下去,或者跳到河裏去。對了,他不是有‘恐水症’嗎?對他來說,跳到水裏去應該是最簡單的自殺方法嘛!”


    吳鳳竹說:“哎,你們說老孫那天從竹筏上掉到水裏去,是不是他故意的?”


    錢鳴鬆說:“我看不像。”


    周馳駒說:“既然他怕水,那他怎麽敢往水裏跳?就算他想自殺,他也絕不會選擇跳河的方法。你們信不信?”


    吳鳳竹說:“話也不能說得那麽肯定。”


    周馳駒說:“你敢跟我打賭麽?”


    吳鳳竹說:“去去,什麽事兒,就打賭?”


    趙夢龍說:“老周,我覺得你那根項鏈被搶的事情應該跟警察說說。”


    “什麽被搶了?”王衛紅很感興趣地追問。


    錢鳴鬆搶先說道:“這位周先生戴了一條很值錢的項鏈。在一線天讓一個小男孩給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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