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試是太初劍招的較量,更是考驗弟子們對太初劍法的運用與理解。


    同樣的劍招,哪怕是同一個人使出,也需因時製宜來變化連招。


    敵人露出的破綻,亦有不同的劍法可以克製,或直搗黃龍一擊製勝,或急脈緩灸穩中求勝。


    因此,武功招式隻是練武之人掌握的解題方法,而非一掌定乾坤的萬用神功。


    餘涼既求連晚亭替她解招,那便需要他也掌握這些“解題方法”,才能教她用什麽樣太初劍招來製敵。


    再者,連晚亭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讓他觀完全場年試,太初劍招在他眼中也能拆解出個七八成,她隻是讓他提前學習了一遍罷了。


    日後他在觀複洞中所學的太初劍招,才是太初劍法的精髓,本派師祖都不藏著掖著,餘涼更沒必要守這些什麽江湖規矩。


    她大馬金刀地拍了拍連晚亭的寬肩,一臉豪情義氣:


    “無緣之人,即便習得再好的功法也難以參透其妙,若囿於門派之分,固步自封,便會像我太初與你悟禪一般,明明招式相克,要能多多交流取長補短,早將兩門功法其中的破綻修正精進。”


    “餘師姐通透,是晚亭短見薄識了。日後若有機會,定與餘師姐好好交流切磋這悟禪與太初功法之奧妙。”


    連晚亭沒再推辭,反而立刻手捧書冊走至房中圓桌,在桌上將數本書冊一一擺好後,取了一本開始披閱。


    餘涼緊隨落座,兩人全神貫注不發一言,房中隻聞得書紙聲聲悅動。


    連晚亭讀得極快,骨節分明的手執筆勾劃,餘涼一本還未讀完,他已作好標記分類放好了三四本。


    這就是主角嗎?


    餘涼默默歎了聲,係統讓她這樣的常人與主角作對真是強人所難。可是既已上難路,也隻能硬著頭皮砥礪前行,視險如夷了。


    直至醜初,兩人才將劍譜通讀完成,說是兩人,其實大半都是連晚亭之功,他一目十行,更懂如何研究招式,劍譜內頁皆用黑紅墨筆劃分了主次精淺,一目了然。


    “這《太初六式》之中的劍法最是深妙,你看。”


    連晚亭攤開劍譜內頁,麵露興奮,這是武癡麵對武功招式時的一片熾熱,他自顧自繼續道:


    “雖隻有六招,屬這堆劍譜之中最少的一本,但它渾括了太初劍法的各招精髓,遇重則以輕卸其力,遇急則使慢化其速,變化無方,卻自然有序,與悟禪劍法的固守成規截然不同,若是將這幾招糅合得道,可敵武林中的萬千招式。你當先學此本為佳。”


    餘涼接過《太初六式》,點頭應下:“好,那我今夜就從此本開始練起。”


    “今夜?”連晚亭驚道。


    餘涼將劍譜揣入腋下,轉身就要往屋外走:“事不宜遲啊,眼下我是時間緊迫,一刻都浪費不得。如此,我不打擾了,連師弟早些歇息吧。”


    她推門看了眼院外山中,一片萬籟俱寂。


    餘涼提劍出院,按照晚餐時駱遊為連晚亭指引的道路繞行山間,下了覽眾院,又穿過兩峰,便看見高山深澗中的參天瀑布,皓月淩空,正懸於瀑布上方,仿若攀登月宮的人間雲梯。


    天水傾灑,擊打著湖麵,在靜謐深夜裏飛濺出磅礴水聲。


    駱遊所說的重雲台,就置身於這美景之中,除了身後的一條來道,三麵無遮,能將這景色盡收眼前。


    可惜餘涼沒有興致觀賞美景,她不知自己需要多久才能記完所有太初劍法,剛開始練習難免生澀,斷不能讓同門中人瞧了去,這幾日,也就隻有借著夜色掩護才敢暢快練習了。


    餘涼手托燈盞,借著燭光翻閱劍譜,六式劍招,圖文並茂描寫得詳盡易懂,加之身體本就有著肌肉記憶,她看著圖上的小人便能將一個個的定格繪樣在腦中想象出大致的動作。


    原本的焦慮因此消了不少。


    吹熄燭火,餘涼拔劍而至重雲台正中,明月倒映劍刃之上,在黑夜中如寒光流動。


    日月五星,照明我魂。


    餘涼出劍由東至西,揮劍迅疾,左點右刺,可在片刻阻退兩方來者。


    她穩住下盤,執劍之手退回腰間,另一條腿蹬地圈轉,寒刃與人飛旋成利刃劍花,可使敵人無法近身,亦可橫掃圍勢。


    此為第一式,攻防兼備,宜以一敵多。


    五嶽靈山,浮渡我身。


    餘涼躬腿後刺,隨即轉身提劍上點,而後撤退一步,斜身向前劈進,又臂力一挽撩出劍弧,最後注入內勁揚手截劍,可斷他人兵刃。


    此為第二式,刺、點、劈、撩、截,五招連式,招招進攻,可使敵人避無可避。


    幾招練習下來,餘涼發現使出招式不成問題,唯獨難在如何在第一時間迅速調出最合適的招數還擊。


    兵刃相擊間生死一瞬,沒有猶疑的機會。


    能怎麽辦?


    練!


    無他,唯手熟爾!


    餘涼惡狠狠地啃掉帶在身上當夜宵的幹餅,仰頭暢飲泉水,又繼續重複練習那幾招劍法。等把這幾招嚼爛,才可能化用自如。


    月落日升。


    劍鳴與水聲在重雲台徹夜響動,朝日初升時,蟲鳴鳥叫加入這片合奏聲之中,餘涼收劍停立,才發現竟已天亮。


    餘涼緩出一口氣,整夜緊繃的神經終於敢放鬆片刻。該回去補覺了,勞逸結合,日休夜戰,最適合她這樣的新時代年輕人了。


    她彎腰欲要拿起燈盞與劍譜,才傾下身來,便聽到一聲異物穿破晨風,朝她呼嘯而來。


    危險!


    她以迅雷之勢斜身閃避,揚起手中未歸鞘的長劍猛地下劈,襲來的飛葉頃刻在劍刃下斷成兩半。


    感受著心髒猛烈跳動,餘涼驚魂未定,緩緩望向這片葉子飛來的方向。


    竟是連晚亭。


    他站在石階之上,把玩著另一片綠葉,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眼神明亮。


    兩人對視片刻,連晚亭先出聲打破了寧靜:“看來你這一夜,大有精進。”


    尋常飛葉達不到這樣的速度,須用手腕凝聚內勁丟擲,使飛葉化成暗器,方可如此迅猛穿襲。一旦碰到,同利刃無異。


    他在試探自己。


    一夜練習,如若還無半點精進,那便不是遺忘招式這麽簡單了,可能是內力盡失,亦或是——人已掉了個包。雖然他想不到借屍還魂這麽靈異的方向,但如易容之類卻是可能的。


    總之不論哪一個,都是她有所隱瞞,必會使兩人的合作生出嫌隙。


    幸好她接下了這招。


    “你真不怕傷到我。”餘涼半真半假地責問道。


    連晚亭拾級而下,神色自然坦蕩:“能抵住疲倦徹夜練習的太初掌門弟子,絕不會連我這暗器都躲不過。”


    餘涼:“你也知道我練了一夜,難免倦怠。”


    “江湖危機四伏,亦有鏖戰數日的可能,本該枕戈待旦,不可鬆懈。”連晚亭正言回道。


    餘涼苦笑抱拳:“那可多謝‘連師父’了。”


    玩笑中藏了譏諷,餘涼也不管他怎麽想,隻覺得此刻筋疲力盡,索性掀裙而坐,她有氣無力地問道:“幾時了?”


    “已近辰初。”連晚亭。


    餘涼微頓,因房間騰給了連晚亭,這幾日她都得和晏清湘一個房間。


    昨晚一夜未歸,晏清湘這樣心思細膩的人肯定會多問,說不定過會兒便會出來尋人了。


    重雲台就在覽眾院山腰下,距離很近,此時天亮人醒,這裏若有什麽動靜上麵必能聽見。


    要的就是能聽見。


    餘涼拿定了主意,劍鞘立地撐起了自己的身子,說道:“昨晚你說,若得空我們可切磋一番,眼下正是時候。依你看,這太初六式能解你什麽悟禪劍法?”


    不待連晚亭反應,餘涼瞬間踢鞘抽劍,直直朝連晚亭刺過去。


    風與劍破空壓來,連晚亭迅速取出棍劍橫身一攔。


    真是有仇當場就報。


    連晚亭苦笑,也不氣惱,反而爽朗應道:“那你可看好了。”


    話落,他左手攔住劍鋒,右手抽出棍中之劍,旋即又鬆開攔勢。


    餘涼衝力被卸,險些重心不穩,就在此刻,連晚亭左棍便要揮上前去,嘴裏念詞:“意識所從生。”


    眼看避無可避,餘涼索性就勢倒去,躲過了這掃棍。


    她左腳後勾,使得連晚亭左臂吃痛險些鬆開左棍。


    趁連晚亭反應不及,她騰空後翻,未等落地又右腳踩左腳借力,淩空躍進,長劍朝連晚亭直入而去,大有躍龍門之勢。


    “華景鬱勃,灌我身形。”餘涼也學他念出招式。


    “錯了!”連晚亭立刻評斷,身體向後仰去,避下迎麵之劍。


    同時,他保持仰勢向前滑去,右劍朝天,正好迎上本應在此落地的餘涼,劍指心髒。


    “藏意亦在中。”連晚亭星眸明亮,聲音幾分自信。


    錯了?!


    餘涼大驚之餘,立刻翻轉身子向側倒去,劍尖點地刃身屈彈,才勉強單膝跪地不至於狼狽趴下。


    他的初招隻是揚棍,後招才是刺劍,先虛後實,她不該用第四式的實招迎他虛招,此乃下策。


    餘涼略微沉思,便悟出其道。


    連晚亭卻不著急,定了身子靜待她再次襲來。


    兩人執劍對立,通天瀑布在兩人之間傾瀉奔流,山穀的靜謐與洶洶水聲來回拉扯,糾纏不休。


    餘涼陡然蹬起重雲台邊緣的石燈,踩力騰空以全身之力向連晚亭襲擊而去。


    再來一遍。


    連晚亭眉頭一皺,怎麽又是這個招式?


    雖不知她的意圖,但他自知同樣的解招絕不能用第二遍,看來隻能另出奇招了。


    連晚亭步步後退以劍迎擊,寒刃相撞,錚聲不斷,像急促而有殺意的敲擊之樂,回蕩在這山穀之間。


    突然間,餘涼撤劍落地,任連晚亭止不住的劍勢朝自己眉間刺來。


    連晚亭大驚,但他知道絕不能收手,他再愚鈍也知對方不會如此輕易認輸。


    餘涼眼尾上揚,微露笑意。


    要的就是你不收手。


    她頭倏地往右偏去,微蹲身子任棍劍從自己肩上一寸穿過,隨即右手橫劍向連晚亭脖頸處劃去。


    連晚亭眼看劍要襲來,正欲躲避,誰知右手腕突然被餘涼擒住,掙脫不得,脖側已經能感覺到寒意蕭蕭。


    他右閃屈腿,試圖躲下一寸,再於下方進攻。


    這是他唯一可以拆解此招的方向。


    餘涼當然也知道,但他隻能賭這一把。


    隻可惜未等他屈腿攻來,餘涼已經搶先扣擊他右腕脈搏的薄弱之處,連晚亭吃痛鬆開右劍,餘涼瞬間奪下這柄棍劍,並向後退去。


    她雖未再使出下招,但連晚亭已失去了武器,此局勝負分明。


    “萬劫之後,以我代形。”連晚亭替她念出了這第六式的口訣。


    幾聲撫掌從石階方向傳來,兩人轉頭望去——是循聲而來的晏清湘與薑韶。


    餘涼心上閃過一抹得逞的愜意,明知故問:“你們怎麽來這?”


    “連少俠。”晏清湘先與連晚亭點頭示禮,隨後才與餘涼道,“今早醒來發現你一夜未回房,和薑韶約了出來尋你,剛出院子便聽到重雲台的動靜。”


    薑韶手抱長劍,端著一貫麵無表情的神色睥睨道:“師姐,你既能敗他,開劍大會上又是怎麽回事?”


    餘涼將手中棍劍朝連晚亭一拋,他利落接下,收劍入棍鞘。


    “是我先輸了。”


    石階上的兩人麵露疑惑,而連晚亭一言不發,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


    “練武台外,沒有重來的機會。”餘涼。


    連晚亭方才幾招悟禪劍法,拆招答案已然限定在太初六式範圍之內,而她仍錯了一次,若是實戰定然是輸家。


    這種天資聰穎的奇才就像一座高山壓在普通人的麵前,餘涼練習一夜都敵不過他隻讀了一次,這種生來不同的實感隱隱讓自己喘不過氣。


    她若不是穿書者,無先知之能,便隻是這盛大武林中如螻蟻般的平凡俠客,縱使原身努力數年,也隻掙得個被年長幾歲的風止夜一掌擊殺的下場。


    餘涼暗舒一口氣,摒除雜思悠悠回道:“我與連師弟在此論劍一夜,頗有所得,竟忘了休息,讓師姐師妹擔憂了。”


    說罷,她上前伸掌按了按連晚亭左肩,拚命使眼色:“我們還約好了,這幾日連師弟夜練,我必陪同,棋逢對手,當要切磋個痛快。”


    連晚亭無奈,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我會困。”


    “你這個年紀你睡得著嗎?”餘涼壓低嗓音。


    “不睡覺,會死。”連晚亭。


    餘涼安撫:“讓你睡讓你睡。但眼下,先幫我糊弄過去。”


    隻要連晚亭肯配合自己,這幾日晚上避開人練武,白天補覺便不成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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