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一行人簡裝下山,連夜騎行,奔波了數日來到中州地界。


    幾人勒馬停下,此時已是人困馬乏,蕭寒盡決定先在林中休息一夜再進城邑。


    入夜的郊林消去了炎熱,宜人涼意在餘涼額間浮動著,她倚靠高樹半寐,一旁的蕭寒盡手指在一張輿圖上左右揮點,清潤的聲音傳入餘涼耳中:


    “斷月樓在中州有兩處分舵,一主一次。主舵位於東南姚城,次舵西北淮城,我們可分三隊行事,兩隊各赴兩城,剩下一隊就在約定之地,靜待支援的各門弟子,待兩隊找到了風止夜的蹤跡,再行匯合。”


    “我們也不過才九人,還分三隊,若是行動有異如何對敵?”


    淩星借著篝火的明亮擦拭著長劍,聽到蕭寒盡的計劃,眼皮子也不抬,就下意識地回嗆了一句。


    手中的輿圖紙是隨手而畫,紙張薄透可見火光跳動,蕭寒盡沒有惱怒,他將輿圖紙折好入袖,抬頭看向身側的連晚亭:


    “連少俠認為呢?”


    劈啪燃燒著的篝火光色照在連晚亭的臉上,與夜色光影交合,如刀刻的下顎更顯棱角有致。


    被突然叫到他隻微愣了一瞬,隨即認真說道:“距風止夜受傷已有月餘,這次雖重傷他筋脈要害,月餘未必能恢複完全,可夜長夢多,我們能越早行事越好,分三隊是最速效的方法。而且,蕭師兄不是有斷月樓的腰牌麽?我想,這中州分舵的秘要,於蟬應該也透露了一些。”


    蕭寒盡不置可否,從懷中取出兩張腰牌,將其中一張遞向懷月:“我與連少俠、阿涼師妹一隊前往姚城,淮城就交給你和淩星、清湘,淩星性子急,你多穩住他。謹記,打探為要,莫要因其他的事貽誤了。”


    不對。


    餘涼一聽這分隊猛然睜眸,淩星卻搶她一步喝道:“蕭寒盡你這話裏話外倒是嫌我礙事。”


    “這裏隻有你最吵。”餘涼小聲嘀咕。


    幾人都是練武之輩,又離得近,這一聲吐槽就這般毫無遺漏地落入大家耳中。


    見氣氛頓住,淩星亦朝自己怒目而視,她暗罵了自己一句話不過腦,連忙起身道:


    “不如就給淩師弟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我入淮城,懷月師姐去姚城。淩師弟是個有分寸的,絕不會在正事上受情緒所擾,哪怕我們之間有些齟齬,也定能辦好此差。”


    話聲落,太初幾人怔愣了半會兒,薑韶手握著咬了半塊的幹糧,有些訝異:“師姐,你不和大師兄一隊?”


    “我非得和大師兄一隊嗎?”餘涼回頭疑惑道。


    淩星聞言嘴角輕勾,目光狀若無意瞥向蕭寒盡,意有所指:“餘涼師姐這是拋棄舊人了。”


    淩星這話讓氣氛再度陷入尷尬。餘涼臉皮厚,索性直直看向淩星,篝火中的火星點點在她黑瞳中跳躍,她笑著說:


    “是啊,就想著來陪你這個新人。”


    “你——”淩星言語一窒,嘴角那抹看熱鬧的笑意霎時隱去,背過了身子,篝火照不清他的臉龐,隻聽他輕聲道,“耍什麽花腔。”


    薑韶探出身子,湊近了餘涼:“師姐,你認真的?”


    “我……”餘涼一時不知道她問的是哪件事。


    “那我也要與你同去淮城,”薑韶緊接著道,她抬首向蕭寒盡投去懇求的目光,“大師兄,我不要留在這幹等,太無趣了。”


    蕭寒盡此刻卻在望著餘涼,眼底深處有絲不可察覺的探究,他再次確認:“你真要去淮城?”


    “是。”餘涼點頭。


    原書裏風止夜奪得鎮獄劍後,前往中州分舵閉關突破心法,雖非如今的重傷休養,但同樣麵臨各派弟子圍剿分舵的危機。


    而圍剿行動中,連晚亭和懷月是在同一隊的。


    書裏的餘涼早在臨楓穀時就命歸西天,所以沒能參與中州之行,可現在的自己還活蹦亂跳的,也難怪劇情上發生了這樣微小的變動。


    但問題不大,無非換個隊的事兒。


    懷月也不等蕭寒盡答允,把手中的腰牌遞向餘涼:“我師弟,有勞你照看一二了。”


    “師姐,你迎合她作甚?”淩星蹙眉。


    “蕭師兄,中州分舵既分主次,風止夜必有極大可能就在主舵姚城閉關,你不讓我們知止院的去,可是覺得我們不夠格?”


    懷月不理會淩星的怨怒,冷若寒霜的雙眸直視著麵前的蕭寒盡,眉峰輕揚。


    靜聽許久的喬川一聽懷月的語氣不對,連忙帶上和事佬的溫潤笑容安撫道:


    “主舵重兵把守,進出嚴格,一旦有異反而不好脫身。蕭師兄不過是為了我們著想罷了,師姐切勿多想。”


    懷月朝坐在石頭上的連晚亭看去:“那何必讓連少俠犯險?此次行動由我太初牽頭,任何虎穴龍潭自當由我們先闖才是。”


    “一隊僅三人,比起武力如何,默契與配合才是緊要。你若來姚城可願服蕭師兄的指派?”連晚亭彎了眉眼,輕聲問道。


    懷月:“我倒要看看連少俠與蕭師兄有什麽樣的默契。”


    眼見兩人之間多了絲針鋒相對的意味,餘涼趕緊火上澆油:“懷月師姐此言有理,姚城之行非你莫屬。大師兄,你看如何?”


    此刻餘涼的雀躍盡數落入蕭寒盡眼中,她要隨淩星去淮城的決定不作假,不是以前那般鬧別扭的孩子氣話。


    他神色平靜地應下:“好。”


    “大師兄,我呢?我也要去淮城。”薑韶一見事已敲定的樣子,著急喊道。


    “你留下,與喬川和駱遊一起。”


    蕭寒盡的語氣是不容爭辯的冷然,薑韶往後縮了腦袋,默默啃咬著手中幹糧沒再說話。


    他側過頭去與晏清湘道:“清湘,你將那些物什取來。”


    “是。”晏清湘了悟蕭寒盡所指何物,徑直朝自己那匹高大的紅棗馬走去。


    棗馬上馱伏著一袋包裹,並不沉重,晏清湘一隻手便可取下,拎在手裏似輕盈無物。


    她借著篝火的明亮,在一旁石頭上解開包裹,此時蕭寒盡又開口道:


    “此去姚淮兩城,為的是潛進中州分舵找到風止夜的蹤跡。以於蟬給的腰牌為便利,我們可假扮教眾直接進入分舵,但斷月樓教眾眾多,難保平日行走武林沒有見過我們的人,所以還需易容喬裝,以免打草驚蛇。”


    晏清湘緊接著將包裹中的物件一件件遞向幾人,似膚色的人皮麵具,痦子胡須,形式各樣。


    餘涼瞥了眼自己手中的星馳劍:“師兄,我們的劍……”也太顯眼了。


    蕭寒盡點點頭,他早有籌備,從自己包袱中擺列出六把匕首,形製普通,尋常鐵匠鋪子均能買到的常式匕首。


    他示意上前拿取:“斷月樓修習掌法,不擅長劍。我們既要扮斷月教眾,就不可攜劍入城。你們各取一把短匕,以作防身之用。”


    林月穿過枝葉,照入匕刃之上流光如晝,淩星握著短匕把玩了幾下,秀俊的麵容映在鐵刃上影影綽綽。


    他挑眉笑道:“就我們的掌法,真跟斷月的人打起來,豈不布鼓雷門,難逃一死。”


    “謹慎行事便是。”蕭寒盡。


    赤烏逐白兔,郊林褪去月色,晝光覆上每一寸土地與花樹,篝火處不見殘炭灰燼,仿佛無人來過,隻有林道間交錯的馬蹄印留下難辨去向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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