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涼原以為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天都將是驚心動魄,難得平靜,然而送走夏秋,迎入冬春,她竟在南綏山已經度過了近一年的安穩時光。


    有時晨起,朦朧間摸著星馳劍出門練武時,她常常會恍惚自己似乎早已這樣習慣了二十年,直到天光大亮,收劍入鞘,才會被刺眼的陽光徹底帶回人間,真實的人間。


    她不屬於這裏,她終究要離去。


    南綏山中的夏日蟬鳴,秋林落葉,冬簷積雪與春光晴空,四季百日,曆曆在目。它們至美卻又如夢,餘涼每每為美景駐足,總是忍不住透過似畫的景象,試圖去回憶以前的世界。


    隨著一聲劍器相擊後墜地的鐵器脆音,眼前清光朗月的男子莞爾而笑:“餘師妹的劍法,比一個月前又精進了不少,這次年試莫不是要蟬聯魁首了。”


    餘涼撤下抵近孟行雲喉結前一寸的星馳劍,利落入鞘,“今年師兄在,怕是不易。”


    一年的相處兩人少了些客套,平日切磋不會刻意退讓,像這種劍近要害的點到為止,也有失手的時候,因為寄情的後效,最後往往落得兩個人一起身負輕傷的“慘狀”。


    她習以為常地往孟行雲處湊近,視線微仰就能觀察到他的喉頸,這次沒有誤傷,甚好。


    餘涼的呼吸淺淺地吹到了孟行雲的衣領之上,他麵頰染了醺色,隻是就這麽一刻,餘涼看他無礙又立刻隔開了身距。


    輕風掠過,拂開了她留下的溫熱。


    孟行雲低眸看她:“不必這麽小心,你既感覺無事,我自然也無礙。”


    “這可不好說,”一年前在屏海州的事情她還記得,橫了一眼關心道,“若是你知道喊疼,我倒不必仔細,偏偏有時你就是傷到了,還要騙我無礙。若是外傷我還能瞧出來,但凡受了內傷就怕你不說。”


    餘涼越說語氣越有埋怨,眉頭顰蹙,雖在責怪,孟行雲卻聽得不禁加深了嘴邊的笑意。


    “還笑!”餘涼氣道。


    初春的嫩葉也時而會被山風吹落,孟行雲抬手拈下了餘涼肩發間的落葉,瓷白修長的指骨不經意間挑過發絲,帶起微弱的癢意。


    “切磋都有分寸,他能受得了多大內傷。”淩星站在重雲台邊的石階上,冷不丁出聲道。


    一年的時光讓少年人的身量又長高了些許,重雲台對麵的瀑布流水磅礴而下,激起流風撩動淩星的墨發。


    淩星的突然出現讓餘涼與孟行雲啞然了片刻,但他向來對別人沒什麽好臉色,孟行雲見怪不怪,笑而不語。


    餘涼問道:“一大早怎麽上重雲台來了?”


    各院弟子皆習慣在自己院中習武,除了師父考核,鮮少會上重雲台來,餘涼便是看中了這裏無人打攪,又臨近覽眾院,來去方便,所以一年來都習慣在這裏練劍,久而久之師門中的人找不到她時,就會來這裏尋。


    淩星抱胸側了一下腦袋,玉冠束起的長發隨之揚擺,他道:“悟禪山莊的人來了,掌門師伯說你與連晚亭既是朋友,便讓你親自去招待一二。”


    “這麽快?”餘涼有些吃驚。


    太初年試雖然年年有,但亦分小試與大試。


    大試五年一回,會邀請修習劍道的武林門派前來觀試,各派弟子甚至可以一起上場競技。


    按照規矩,年試第一者可進觀複洞得太初師祖傳授武藝,這條獎勵對各派弟子也不例外,隻是曆屆年試第一者,從來都是太初弟子,故外派弟子從未敢肖想這得進觀複洞的機會。


    書中的連晚亭,便是在這次太初年試中,連勝懷月與蕭寒盡,奪下年試第一,一下子名震江湖,讓太初弟子顏麵掃地。


    而連晚亭卻是高情商,自知拿下第一不可避免地會讓太初難堪,所以當場推卻了進入觀複洞的機會,給太初弟子留了一絲麵子。


    雖然最後他還是陰差陽錯地誤入了觀複洞,但因無人得知,江湖上也隻傳頌了連晚亭進退有度,武藝德行兼備,自此名聲頗盛,一時間便成了江湖中人最看好的武林新秀。


    餘涼思緒流轉,想到了鎮獄與風止夜。


    她開口問:“他們到哪了?”


    “已在大殿,正跟掌門師伯和幾位師叔師姑寒暄。”淩星挑眉道。


    餘涼一時緊張不已,悟禪山莊的人提前幾天到達,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這一年來風止夜雖然大多數時間忙於樓中事務,但因需要鎮獄修煉,他每隔兩月便會偷偷上一趟南綏山來找餘涼。


    反複奔波了幾次,餘涼一是覺得麻煩,二是覺得私底下見麵若是哪日被撞破了難以解釋清楚,便在兩個月之前將鎮獄劍硬是塞給了風止夜。


    起初給他時,他還一臉不樂意,直到餘涼千叮嚀萬囑咐太初年試時一定要再給她送回來,以免連晚亭想尋鎮獄劍尋不到,風止夜一聽才轉鬱為喜。


    兩人定的時間是五天後的太初年試迎客之日,到時讓風止夜再度以“餘兄”的身份來參觀年試,便不用再躲躲藏藏。


    可現在連晚亭已經先一步到達,風止夜卻還未到,若是連晚亭問起鎮獄劍,她該怎麽搪塞過去?


    越想越是心虛,餘涼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好,我現在就去。”


    隨即跟著淩星走上石階,沒幾步又回頭對孟行雲道:“孟師兄,不如你陪我一起吧……要說單獨招待連晚亭還行,這次還有他的師父和師兄弟,一群人,我真不成……”


    孟行雲的貼心早以讓餘涼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依賴,他待人周到,細致,更知道台麵上的規矩禮儀,有他在,總歸不會讓人太過膽怯。


    孟行雲欣然應下,頂著淩星的臭臉走近餘涼,並肩而行。


    此刻的太初大殿站滿了人,沈長淮坐於次座,近三十個悟禪山莊的弟子在他身後整齊站定,手持棍劍,架勢十足。


    餘涼剛邁入殿中,數道視線齊刷刷轉過來,落在她的身上。


    正座的邱識看著她,對沈長淮說道:“之前中州一事,我這位小徒承蒙沈莊主您搭救,此乃大恩,這次貴莊來我太初論道,便由她親自帶各位遊賞太初風光,有什麽需要的,也盡管吩咐她便是。”


    沈長淮笑著應是,轉臉朝餘涼看來。


    之前餘涼在悟禪山莊時,病中暈暈乎乎,不曾仔細看過沈長淮的樣貌,此時大殿的各扇門窗大開,迎入光線,他莊嚴卻平和的麵容展露在餘涼眼前,氣質端正軒舉,讓餘涼難以和悟禪庫房那晚密謀複國的人聯係在一起。


    沈長淮出聲道:“餘女俠的身體,可是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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