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近日暮,整片天光漸黃,一道赤色的紅日光輝,直直照向那柄被扔上台的棍劍劍身。


    奪人眼目。


    連晚亭一個翻身,腳踢棍劍劍柄,轉而以更順手的姿勢接下了這柄劍。


    在這個眾人隻以為他要以手持雙劍對抗蕭寒盡的“泉鳴擷影”的一刻,餘涼十分肯定,連晚亭接下來,便要當場複刻這同樣的一招!


    有些不同,卻又沒什麽不同。


    不同的是,原書裏蕭寒盡試圖克製連晚亭的方法,並不是依靠“泉鳴擷影”,而是別的招數。


    或許是因為餘涼自己的存活,讓劇情在這個細節上產生了蝴蝶效應。


    相同的是,不論蕭寒盡用的什麽招數,連晚亭都能立刻學會,在這太初年試的擂台上,向中原武林展現他絕頂聰慧的武學能力。


    果不其然,隨著連晚亭左手發力,朝蕭寒盡擲出棍劍後,他陡然暗轉手腕,一道內力順勢而出,控製住了那柄將要逼近蕭寒盡身前的棍劍。


    在蕭寒盡與眾人愣神的瞬間,連晚亭催動淩空的棍劍,去阻擋在他身旁糾纏的星馳劍,自己則執著鎮獄,向蕭寒盡衝了過去。


    就這樣,本被蕭寒盡破了的困局,被重新建起。


    接下來不論蕭寒盡試圖用什麽招數突破,隻要連晚亭能撐下五六招的時間,都會被他再次複製。


    蕭寒盡越打越受製,他既不敢再使出什麽絕妙的太初劍法,怕被連晚亭學了去,又怕什麽招數都不出,會即刻敗北。


    此時台上台下除了清脆的劍器相擊聲,眾人無比安靜,甚至大氣都不敢出。


    一隻蒼鷹飛過太極正殿的屋頂,伴隨著鷹叫鳴起,星馳劍猝落。


    在蕭寒盡猶豫的空隙,鎮獄劍已抵上了蕭寒盡的胸前。有鮮紅滲出。


    “悟禪山莊連晚亭,與太初門蕭寒盡,三試。連晚亭勝!”


    坐在台下正中央的邱識,起身朗聲道。


    小師弟駱遊與薑韶直奔台上,忙去檢查大師兄的傷勢。


    由於蕭寒盡打到後麵動作愈發遲疑,連晚亭逐漸占據優勢,所以在最後才能夠及時收住力道,沒有重傷了蕭寒盡。


    確認隻是皮外傷後,太初三人從擂台下默默退下。


    而擂台下,悟禪山莊的弟子聲聲高喝,臉上笑容一片,與周圍的賓客們齊齊向還站在台上的連晚亭恭賀奪魁。


    這些聲音對於另一邊的太初弟子們來說,刺耳極了。


    幾個不服氣的其他院的師弟師妹朝餘涼擠了過來,小聲問道:“餘師姐真的不上場嗎?”


    這個悟禪山莊的小弟子連他們大師兄都打敗了,本來是不再報什麽希望的,但他們又想起餘涼這一兩年闖出的名堂,不論是重傷風止夜,還是破解眾妙之門,或是繼承前盟主的催曉刀和解決屍傀之禍,都是足以讓她看起來十分可靠的事跡。


    若還有幾分奪回太初門麵子的可能,想來弟子中,也僅剩餘涼一人了。


    顯然其他弟子亦是這般作想,見幾個師弟妹先開了口,皆紛紛附和。


    淩星擋在餘涼麵前,抱著劍蹙眉道:“今天早上餘師姐就說了,這次是傷勢未好才沒有參賽,怎麽,非要她以身試險,你們才甘心?”


    少年人的身量又比一年前高了些許,餘涼此刻站在他身後,半揚起腦袋,勉強看到他好看的項頸。


    落日的餘暉給他周身鍍了圈金線,餘涼還記得,一年前也是這般光景,隻不過那會兒的他還攔在自己身前為他的師姐說話,其他師弟師妹對於自己,更沒有今日這般期待。


    她朝悟禪弟子聚集的方向看去,一個方臉男子注意到她的視線,隨即嘴角一勾,露出了嘲諷的笑意。


    他是——?


    圍在旁邊的薑韶順著餘涼的目光望去,冷哼道:“程崖那廝有何好作態的!這威風又不是他出的!”


    程崖。


    她記起來了,臨楓穀出穀時,羞辱她們的那名悟禪師兄。


    餘涼不禁捏緊了拳頭,一股悶氣堵在胸口。


    周圍的同門們仍在跟淩星強著嘴,餘涼靜立不言,來回掃視悟禪弟子們臉上的雀躍與太初弟子們的頹喪,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逐漸動搖。


    薑韶知道餘涼的難處,縱然心底亦和其他師弟妹一樣,是傾向餘涼站出來替他們出口氣的,但瞥了眼一旁的孟行雲,隻能將心底的想法壓了下來。


    “吵什麽吵!別吵了!開劍大會上師姐都沒打過連晚亭,再輸一次,不更丟人嗎!”薑韶試圖讓大家安靜。


    薑韶本意隻是勸大家別為難餘涼,話難聽,但在理。弟子們一聽這事,當下便噤了聲。


    是啊,他們怎麽忘了開劍大會的劍首就是連晚亭,而他們的師姐“餘涼”,就曾是他的手下敗將!


    原本稀稀拉拉的聲音安靜了下來,低迷喪氣的情緒在弟子中纏繞。


    “若我能贏呢?”


    疑問,又帶著篤定的女聲,冷不丁地在人群中響起。


    弟子們瞬間看向了問出這話的人——餘涼。


    她眼眸半垂著,像是真的在思考問題一般。


    蕭寒盡未離開,一直站在人群邊緣,聽到餘涼的話,沉了臉:“師妹,你的傷勢還需靜養,不得兒戲。”


    餘涼蠢蠢欲動的心,又被蕭寒盡的警告給壓了下去。


    正失落間,她垂下的手背被一直站在身側的孟行雲輕輕覆住,沒有用力,也沒有胡來,像是一個朋友安撫著她。


    餘涼側眸抬首,看向孟行雲。


    他眉眼溫潤,此刻臉上淡若煙雲的笑意讓人安心,他輕啟唇,用僅兩人能聽到的音量道:


    “不必顧慮我。做你想做的。”


    如今已近仲夏,可這一瞬間,餘涼竟恍若回到臨楓穀看他練劍那日,春的潤澤滴落在嫩綠的枝葉上,也浸染在了他的抬手間,與眉間。


    舒適的景,溫暖的人。


    餘涼輕輕回握他的手,又鬆開。


    有了孟行雲的支持,她好像再沒什麽可顧念的。


    餘涼走出人群,經過薑韶時,拿過她手中的親傳輕劍,隨後翻身躍上擂台,高聲道:


    “太初餘涼,求與悟禪連晚亭,再試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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