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的老爹將所有人送到露營地時,才是下午三點多。


    他揮揮手,留下一句“走之前再給我打電話”,就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想要混進這些年輕人的聚會,對他來說有些難度,不如在家待著,等指示更舒服一點。


    清水看著車輛越走越遠,便轉身提起放在地上的大包小包,領著眾人沿公路往山裏走去。


    一路上,不少公路帶著裂紋,想上去有點滲人。


    “這裏好像還是活火山來著。”


    學長給出了個驚人的消息。


    “真的假的,學長你不要嚇我。”


    清水瞪著眼睛,仔細看向腳下的帶著裂紋的公路。


    “當然是真的,這些裂紋就是前段時間的小地震引發的,不過嘛,三級以下的小地震每天都在發生,大家沒什麽感覺而已,不用太擔心。”


    “到時候陳學長會保護大家的!!”葉瑤突然展開雙臂,擺出了個超人的姿勢。


    “不......我沒那麽大能耐。”


    陳學長拒絕了葉瑤的提議,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唯獨走在隊伍末端的林筱與沐羽,沒能笑出聲來。


    二人裝著心事,連大家在說什麽也沒能聽進去。


    ......


    即使來得比較早,由於是周末,露營區已經人滿為患,留下的位置都不算好。


    清水一行人在老板的帶領下,走向位置較偏的一處營地,在卸完所有的東西後,清水伸了個懶腰。


    “既然時間還早,要來玩點什麽嗎?我帶了撲克牌。”


    “整理食材是相當費時間的,不要太想當然了,清水。”


    所有人都未注意到時,葉瑤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並圍上了圍裙。


    雖然她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但清水林筱與蘇玲並不太認可她。


    畢竟做料理的往事還曆曆在目,這家夥外表看不出來,但骨子裏是個做黑暗料理的好手。


    “那我們也來幫忙吧,葉瑤你就幫忙切菜就行,學長的話,串竹簽吧。”


    營地貼心地接了電,廚具也是一應俱全,除了烤架,大小炒鍋什麽的也有。


    因此林筱等人決定好好做頓飯。


    “清水的話,你該幹嘛幹嘛去吧,作為東家,今天就放過你了。”


    林筱衝想要幫忙的清水擺擺手,將他趕出灶台邊。


    同樣被趕出去的,還有對料理一竅不通的緋世跟年紀最小的沐羽。


    大家紮好馬尾,便開始如火如荼地忙了起來。


    緋世顯然也沒有要加入料理隊伍的想法,找了個躺椅,就開始舒舒服服地睡懶覺去了。


    “那我們要去打個羽毛球什麽的嗎?”眼見隻剩下沐羽跟自己站在一起,清水給出了提議,“聽說這裏有戶外羽毛球場,我就把你送我的球拍帶來了。”


    “嗯,好。”沐羽微微點頭,看向自己的腳尖。


    .......


    羽毛球在空中不算來回,這二人打得有來有回,周圍正閑的幾個遊客便逐漸匯聚過來,拍手稱好。


    清水在球場上不斷奔跑,雖然技術仍然生硬,但好在跟沐羽打過太多場,他熟知對方的所有習慣。


    因此技術雖跟不上,但還是勉強跟她打得有來有回。


    最後一球擦到球網,翻騰數圈後,落向清水的半場。


    預估到羽毛球的落點後,他趕緊起步,伸出拍子湊向羽毛球。


    但這副廉價的球拍過於老舊,清水還未摸到球,握拍連接處就突然斷裂開來。


    羽毛球擦著球拍框落地,勝負已分。


    “21比16,大場比分2比1!”


    有好事的遊客充當起裁判,念出了分數。


    清水垂頭喪氣地蹲在球網邊,撿起地上的一半球拍,嚐試將其跟自己手上的握柄重新連回一起。


    幾個躍躍欲試的遊客看到球拍已斷,隻能打消上來玩兩把的想法,慢慢散去。


    “清水學長越來越強了。”


    沐羽小跑過來,以為清水是在為落敗而難受。


    但起身的清水卻一臉窘迫地向沐羽道歉。


    “抱歉,我把你送的球拍給......”


    “你說這個,不用在意,這副球拍我修過很多次了,握柄斷裂是老問題,球線我都換過很多次。”


    沐羽從清水手裏接過那副斷了的球拍,指向斷裂處。


    那裏還有膠水連接的痕跡。


    “那就好那就好,要是是因為我的操作失誤,導致牌子損壞,我得內疚死。”


    清水拍拍胸口,長舒一口氣。


    “那學長,作為賠禮,吃完晚飯,跟我一起去山頂逛一圈好嗎?”


    沐羽咬著嘴唇,說這話時,語氣突然鄭重起來。


    “大家到時候會一起去山頂的,聽說那裏的夜景很好......”


    “就我們兩個。”


    沐羽打斷了清水的話,她看向麵前的學長,語氣似乎不容拒絕。


    清水有點被她嚇到,茫然地點了點頭。


    “為啥?你有什麽話要跟我講?”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沐羽捏著那副斷了的球拍,身後傳來大部隊做完飯的呼喊聲。


    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向營地。


    站在遠處的清水,心裏直打鼓。


    也許學妹嘴上說著沒事,但弄斷了球拍,她好像還是生氣的吧。


    ......


    清水返回營地時,大家夥已經開了飯。


    簡易的桌子上,菜肴豐盛。


    除了烤串外,還有三菜一湯加咖喱飯。


    清水剛落座,妹妹清瀾就突然站起來,指向林筱,開口道:“今晚的主廚是林筱姐,然後烤串是我跟蘇玲姐做的!”


    眾人便回以最熱烈的掌聲,直到清瀾不斷放低手臂,示意大家安靜,然後便舉起一罐可樂,助興道:“那麽,祝文學社的各位,社團轉正!!”


    清水坐在小板凳上隻能不斷鼓掌。


    他時常懷疑,清瀾是不是把自己的外向基因給全部偷去了,這段助興辭,說得大家興致高昂。


    而作為文學社社長的自己,不及妹妹半分。


    不過現在也不是在意這些東西的時候,因為大家已經開始如狼似虎地吃飯了。


    集合時就是中午,大家都沒吃午飯,加上爬山來營地,又做了半天料理,大家都是饑腸轆轆的狀態。


    “林筱手藝真不錯,以後我能常去你家蹭飯嗎?”


    緋世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甚至還要惦記一下廚師家裏的。


    “這我得回家問一下......”


    林筱也不清楚她是來真的還是來假的,隻能先應付式答應下來。


    大家風卷殘雲一般,將桌上的飯菜全部清空,然後舒舒服服地躺到帳篷或搖椅上。


    “哦,對了,我想起來上次來看場地時,老板家的小賣部,好像賣煙花,要不要去買一點?”


    躺在搖椅上的清水,突然靈機一動,給出了自己的提議。


    “我要仙女棒!!”葉瑤率先舉手同意。


    “不是大型煙花的話,可以試試。”陳學長也舉手讚同。


    天黑之後,沒人能拒絕煙花的魅力。


    “但是誰去買呢?接下來還要處理食物殘渣跟鍋碗瓢盆。”林筱提出了更為實質性的問題,“沐羽......?”


    “我要修理球拍。”


    “緋世?”


    “她已經睡著了。”躺在緋世隔壁的清水舉手回應林筱。


    吃飽了就睡嗎?!


    林筱捂臉,站起身決定自己出馬。


    “那算了吧,由我......”


    “我去吧,林筱同學剛做完飯,休息一會。”蘇玲拍拍裙子,站起身。


    “那我跟你一起去?”


    “男生留在營地提水,你想累死陳學長嗎?”葉瑤放出抗議。


    沒辦法,清水隻能聳聳肩,看向蘇玲。


    “沿著這條路往前走,會有個標示牌,不是很遠,注意安全哈。”


    “嗯。”


    蘇玲點點頭,出發了。


    .......


    由於這段環山公路坡度不高,因此筆直朝上。


    天色逐漸昏暗下來,加上路邊都是茂林,因此上去的路幾乎沒什麽遊客。


    蘇玲獨自走在公路邊,很快到了清水所說的岔路口。


    隻可惜指路牌因為之前的地震,已經掉在了地麵上,還未有人來及時處理,因此蘇玲隻能左右張望了半天,然後隨機挑了一條。


    識別地形的魔法需要根據場地大小調整施法時間,像整座山這樣的大地形,施展起魔法來,費時又費力,等找到路再回去,大家相放煙花的興致估計就沒多少了。


    蘇玲不想掃興,隻能加快腳步,沿著有裂紋的公路,筆直向前。


    .......


    “蘇玲是不是去得有點久了啊?”陳學長刷完最後一個碗,看向還在提桶的清水,“從這裏去老板的小店要多久?”


    “幾分鍾的路程吧。”


    “那就算蘇玲的腳步慢一點,來回十多分鍾怎麽也夠了吧,這都快半小時了。”


    大家刷鍋洗碗的沒注意時間,清水這才後知後覺地甩了甩手,丟下桶,撂下一句「別擔心,我去找找看」。


    .......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蘇玲走的這條路,連一個路燈都沒有,再加上路邊樹木枝繁葉茂,密不透風,這又阻礙了部分視線。


    前不久的地震雖然在平地沒什麽感覺,但對山區還是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不少樹木傾倒,攔在路中央。


    等蘇玲走到完全沒路時,她才驚覺自己好像走錯了方向。


    不過更著急的是怕壞了大家的興致。


    她轉過頭想要沿來時路回去,卻發現腳下的路,不知從何時起,變成了泥土小路,來時容易,回時難。


    這種坡路,走過後就會被草掩蓋住腳印,加上視線受阻,分辨來時的方向幾乎難以登天。


    “有了,手機的導航......”


    蘇玲翻找起裙子上的口袋來,然而裏麵除了一些同學投喂的零食外,什麽也沒有。


    好像之前在山下做飯時,隨手把手機丟在桌上了。


    那還是用魔法好了。


    蘇玲伸出手,在掌心處凝聚魔杖,由於不知道會不會遇上別的旅客,她隻敢用杖尖發出淡淡的熒光,好為自己提供一點微弱的視野。


    路邊的雜草叢突然微微響動。


    如果是些小型動物還好,若要遇上蛇或者老鼠,蘇玲自覺在不動用魔法的前提下,有點不太能應付。


    “蘇玲?!找到你了。”


    清水突然從草叢裏探出身,嚇了蘇玲一跳。


    “清水同學?!”


    在認清來人後,蘇玲喜出望外,但很快情緒低落下來。


    “抱歉,我好像走錯路了,現在折返再去買煙花,是不是來不及了?”


    “那個的話,我已經買了。”


    清水從懷裏摸出來兩板煙花,然後將一件薄外套遞給蘇玲。


    雖是夏日,但入夜後,山風還是涼得深入骨髓。


    “你是怎麽爬到這裏的,要不是靠我手背上的印記,找緋世臨時借用了下尋人的魔法,想要找蘇玲你,怕是有點困難。”清水邊說邊將兩邊的雜草與樹枝撥開,然後向蘇玲伸出手,“下去的路有點陡。”


    “好。”


    蘇玲點點頭,牽住了清水的手。


    少年的手掌寬大,帶著讓人安心的溫度。


    .......


    “清水什麽時候不見的?!”


    在營地洗完所有鍋碗後,大家第二次後知後覺。


    蘇玲與清水全都不知所蹤,而時間已經過去了近五十分鍾。


    陳學長開始安撫大家的情緒。


    “稍安勿躁,我就沿著公路去找一下,十分鍾後我若沒回來,你們就打求助電話。”


    他穿上外套,指了指營地旁立著的牌子,上麵有寫求援的電話號碼。


    “我也要去。”


    沐羽同樣穿上一件白色的薄外套,比學長更快一步,跑向上山的路。


    然而剛走出一百多米,清水就牽著蘇玲迎麵走來。


    沐羽站在原地,看著二人緊緊相握的手,隻覺得指尖發涼。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為什麽沒早點發現呢?


    “哦哦哦,不好意思,走錯路了,回來晚了一點!!”


    清水鬆開蘇玲的手,先一步衝向沐羽,然後將一板煙花遞給發愣的學妹,然後走向營地向大家道平安。


    蘇玲經過沐羽時,微微欠身。


    “不好意思,我走錯路了。”


    “......學姐沒必要道歉的。”


    沐羽緩緩開口。


    .......


    大家正蹲在營地開心玩著煙火時,沐羽喊上了清水一起走向山頂。


    二人一路無言,沐羽走在前,清水走在後。


    山間的晚風一陣接一陣,樹葉嘩嘩作響。


    從營地到山頂不過十分鍾出頭的路,山頂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除了一個能眺望城市夜景的觀景台外,就剩一條長椅。


    沐羽率先坐下,然後拍拍清水,示意給他留了位置。


    清水此刻拘謹得毫無一點學長模樣,坐下後,仍舊是不斷打量沐羽的表情,生怕自己再做錯什麽。


    “什麽啊,幹嘛老看向我的臉,沾了什麽嗎?”


    沐羽笑著衝清水揮拳。


    “沒什麽沒什麽,我就是怕你生氣。”


    “生什麽氣?”坐在身邊的少女反問他。


    “就是,球拍......”


    “我已經修好了,請學長以後,好好愛惜這副球拍。”


    沐羽深吸一口氣,將背著的球拍包,第二次遞給清水。


    清水取出那副被修好的球拍,掂量了兩下。


    握柄內沙沙作響。


    “你加了什麽東西嗎?”


    “沙子而已,有的球拍裏會加,修補時旁邊正好有一點,就放進去了。”


    “好吧。”清水輕輕塞回球拍,動作柔和,生怕再給它折斷,“所以,沐羽你找我來這裏,是要說些什麽嗎?”


    “之前是要說的,但是現在好像沒必要了。”


    沐羽撐著頭,看山下燈火通明的城市,臉上滿是寂寥的表情。


    一陣強勁的山風吹過,將二人腳邊某朵不知名的山花打散。


    花瓣在風中飄搖,落進山下的森林裏。


    “落花有意隨流水。”


    沐羽輕輕開口,不想清水答得很快。


    “流水無心念落花?”


    作為文學社的社長,常年奔走於大大小小的詩詞比賽,將這些廣為流傳的詩句背誦出來,簡直易如反掌。


    沐羽看了清水一眼,也隻是一眼。


    快到清水好像覺得她眼睛裏閃著淚花,卻又沒敢確定。


    “好了,下山吧,就是想跟學長來采采風,別到時候大家來掃興。”


    沐羽抹了把臉,走向下山的路,腳步匆匆,讓背著球拍的清水怎麽都趕不上。


    ......


    二十年後,已為人父的清水與自己的女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偶然切換頻道後,在屏幕裏的羽毛球場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笑著告訴自己的女兒,這位站在領獎台上的選手,之前是跟自己要好的學妹,而且還送過自己一對球拍。


    在女兒的催促下,清水在整理好的儲物間內找到了那副仍被包裹好的球拍袋,幾經周折,他依舊將其好好保管。


    在艱難拉開拉鏈後,女兒取出那副球拍,也不知道是拿取時過於用力,還是拍子久經歲月,本該修複好的握柄突然斷開,藏在裏麵的紙星星落了一地。


    那些泛黃的星星疊得有些走形,展開後,卻能拚成一封短小的情書。


    字字珠璣。


    每一筆都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般。


    清水傻站在原地,好像被突然拉回到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穿白色外套,雙手背在身後,自顧自走在風裏的那個少女。


    透過這副球拍與折成紙星星的情書,隔二十年的光陰,最後再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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