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七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視線依舊模糊,如同在眼前蒙了一層紗布一樣。


    碎嶽錘也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兩個小臂處傳來鑽心的疼痛。


    使勁的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他第一時間就去尋找高波幾人。


    尋找一圈後,才在遠處看到幾人的身影,一個個灰頭土臉的,不過好在沒有性命之憂。


    崔巧此時已經趕過來,剛剛聽見高波的提醒後,她也顧不上許多,抱起幾個孩子就衝出大宅,剛跑了沒一會就聽到這邊傳來一聲巨響,猶豫再三,這才在安頓好幾個孩子後急忙趕回來。


    幾人相互攙扶著向戰鬥的中心走去,此時老僧已經變回最初幹瘦黝黑的模樣,正再用他那件洗的發白的百納袈裟將妖僧的殘軀包裹起來。


    見幾人走過來,雙手合十對眾人行禮。


    狄七幾人也是有樣學樣的回了一禮,大家倒是十分默契的沒有問剛剛那聲師父是什麽意思。


    老僧看起來慈眉善目挺好說話的,捏起腦袋來可不含糊,將眾人逼入絕境的妖僧在他手中都走不過幾回合,他們自然也不會去觸怒對方。


    高波麵露思索之色,開口試探著詢問道:


    \"可是大禪寺的龍印大師?\"


    老僧微笑不語,微微點頭。


    高波轉頭向幾人解釋道:


    \"之前八宗會武之時我曾遠遠的見過大師一麵,龍印大師乃是大禪寺的得道高僧,修煉閉口禪,持戒不言已經九十餘年,所以不方便說話\"


    幾人恍然大悟,紛紛點頭示意,麵前的人雖不是宗師,但是已經是宗師之下最頂尖的一撥人。


    高波其實也沒認出來,大禪寺遵奉苦禪法,那裏麵的人差不多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幹巴瘦幹巴瘦的,他還是從剛剛的那個袈裟才區分出對方。


    龍印的目光轉了一圈,最終停留在狄七身上。


    因為剛剛的衝擊太過凶猛,此時他除了上身的皮甲外,渾身隻剩下一條內褲,還是他竭力才護下來的。


    老僧絲毫不掩飾的目光看的他有點不好意思,尷尬的笑了兩聲。


    龍印盯著他看了一會,突然對他伸出一隻手掌。


    狄七看著麵前的手掌也是一頭霧水,猶豫了片刻,也伸出一隻手握了上去,並且上下搖晃了幾下。


    雖然不懂對方什麽意思,但是該有的禮儀還是要有的。


    不過話說回來,原來這邊也時興握手禮啊。


    龍印依舊是一副微笑謙遜 的表情。


    搖晃了幾下後,狄七發覺對方的並沒有鬆開的意思,便鬆開手想將手掌抽回來。


    不想他剛收力,就感覺手背處傳來一陣灼燒的痛感,猛的一抽。


    拿到近前一看才發現,自己手背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泛著金芒的佛印,正緩緩地融入到自己體內。


    高波見狀上前一步,眉頭微皺,語氣少了一絲尊敬:


    \"大師,你這是為何,狄師弟乃是我宗韓脈主的親傳,也是我天門山天驕,大師這麽做不太妥當吧\"


    龍印搖搖頭,將手伸進身後同樣布滿補丁的包裹中,叮叮當當的翻找一陣,抽出來時,手中已經拿著一個拳頭大小的玉盒。


    看著遞到麵前的玉盒和手上淡淡的印跡,狄七拿不準主意,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高波。


    見對方微微點頭,這才接過玉盒打開。


    頓時,一股濃鬱的藥香撲麵而來,聞見這藥香,原本昏昏沉沉的幾人精神都不由得一震,再定睛看去,玉盒中放置著一個核桃大小,金光瑞氣的寶丹。


    寶丹上密密麻麻的篆刻著沙礫般大小的經文,還有四條雲紋不時的在寶丹表麵聚散成型。


    身後的崔巧似乎是識得此物,驚呼一聲,脫口而出。


    \"涅盤丹!還是四轉的\"


    高波聽見涅盤丹三個字,眼中露出驚訝之色,隨即便再也挪不開雙眼,看向狄七的目光都帶著豔羨。


    狄七雖然不知道自己手裏這顆丹藥的價值,不過看幾人的表情,也能猜出個大概,連忙雙手合十,一躬到底。


    \"多謝大師\"


    龍印我微微點頭,拾起被袈裟包裹的妖僧遺體,向大宅方向走去。


    幾人對視一眼,也慢慢的跟在後麵。


    剛剛的戰鬥雖然距離大宅有些距離,不過大宅內都是些孩童和普通人,雖然不至於死人,但是受傷還是免不了的。


    進入宅內,龍印停在了那座白骨觀麵前,眼中透著肅穆,不知道在想什麽。


    崔巧和狄七徑直走向關押孩童的那間大房子。


    好在沒人受傷,隻有幾個倒黴蛋被震落得瓦礫砸中了頭,並沒有大礙。


    高波走到龍印一旁和其平齊,看著白骨觀說道:


    \"大師,我們是奉宗門之命來前來,著白骨觀,我們要帶走\"


    高波的底線是就地銷毀,然後帶著玉像殘渣回宗複命,不過看這老僧的樣子,貌似對這白骨觀挺感興趣,這才臨時改變主意。


    龍印搖搖頭,伸手淩空將一個玉像吸到手中,周身佛光湧動,原本純白的玉像內逐漸布滿血紅的經絡,並且傳出鬼哭狼嚎的聲音,宛若活物。


    最終,血色經絡被佛光磨滅,玉像表麵布滿裂紋,裂紋中散發出一縷縷的黑煙。


    龍印將淨化後的玉像遞給高波。


    意思很明顯,白骨觀你們是帶不走了,可以拿整個玉像回去交差。


    高波歎了口氣,沒有拒絕,他也隻是抱著僥幸的心態,沒想到對麵這老和尚態度這般堅決。


    隨後龍印在白骨觀前盤膝而坐,雙手合十,掌心中金光乍現,陣陣恢宏浩大的佛音自他體內傳出,初聽時如洪鍾大呂,再一細聽又好像低聲喃昵。


    伴隨著佛音的擴散,白骨觀周邊刮起一陣旋風,一縷縷黑色的煞氣從中飄出,又被佛音磨滅,龍印身上的氣勢節節攀升。


    佛音足足持續了一刻鍾,龍印也是肉眼可見的變得衰老,臉上皺紋密布如同靴皮,原本就幹瘦的身軀此時更像是一節朽木。


    在磨滅最後一縷黑煙後,觀中玉像發出一聲慘嚎後,紛紛爆碎,白骨觀似乎也失去了支撐他的力量,轟然倒塌。


    龍印眼皮低垂,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似是消耗極大。


    高波心中升起一絲敬意,同時也明白對方身為大禪寺資格最老的幾位師祖之一,為何還沒有晉升宗師。


    他是在以自身的佛法修為,超度觀內生靈怨念,以一己之力承擔下那妖僧的因果。


    單以結果來看,這種辦法和一把火將其燒毀沒什麽區別,但是佛門信奉因果,寧願消耗自身苦修的修為,也要將這血債償還。


    一旁的狄七眼疾手快,眼看對方體力不支,一把將其扶住,看著對方連走路都有些困難,幹脆背在背上。


    不背不知道,老和尚看著幹瘦,實際上體重不下四五百斤,不過這點重量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


    高波伸手喚來崔巧,說道:


    \"崔師妹,還要勞煩你跑一趟了,去張言崢那裏,叫些人來,我等行動不便,就守在這邊\"


    崔巧點點頭,也不耽擱,轉身離去。


    狄七找了一個還算幹淨的房間,將龍印放在床上,又出門將碎嶽錘尋回來。


    經過妖僧那麽一撞,原本連接錘鏈的護臂已經布滿細碎的裂紋,他自己仗著晉升的武體,除了雙臂提不上力,倒是沒有什麽大礙。


    回到宅內後,見沒人注意,狄七湊到高波身邊,小聲的問道:


    \"高師兄,大師給我那玩意是什麽,看你們好像很寶貝的樣子,還有這印記,這啥玩意\"


    高波眼中閃過一絲豔羨,目光複雜的解釋道:


    \"狄師弟你可走了大運了,也不知道龍印大師看中了你哪一點,那印記是大禪寺真傳才能獲得的佛印,在那邊也叫佛緣,非祖師不可傳,憑借此印,大禪寺的藏經閣七層以下進去自如,就連宗師絕學也能選上一門,大禪寺有一個摩羅秘境,十年一開,隻有憑借此印記才能進入\"


    \"不過你畢竟是咱們天門山的弟子,摩羅秘境和宗師絕學估計夠嗆,有時間可以去學幾門煉體功法,大禪寺的煉體功法可謂是冠絕天下,不學白不學嘛\"


    狄七喜笑顏開,又追問道:


    \"那個什麽涅盤丹呢,有什麽用\"


    高波眼中閃過一絲嫉妒,語氣酸溜溜的。


    \"等回到宗門你就貓在被窩裏笑吧,這涅盤丹更了不得,天下僅此一家,乃是大禪寺的八品大宗師寶丹大師的傑作,一轉一輪回,輪回中可見真我,至於能得到什麽,就看你自己了\"


    狄七沒聽懂。


    不過他也知道是寶貝。


    萬金都不換的寶貝。


    忙碌了一夜,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崔巧也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幾十名班房捕快和十幾輛大板車,知縣張言崢坐在馬車上愁眉苦臉,管轄之內人口頻繁失蹤,這最低也是個失職之罪,好在這群天門山的弟子如此給力,不僅將問題解決,還拔除了真言教的一處據點。


    之前由於他的刻意壓製,導致府城那邊對此毫不知情,現在隻期望能功過相抵。


    狄七一行人坐在馬車上,葉軍已經清醒過來,隻不過和高波一樣,隻能勉強的行動,龍印大師做在一旁,氣息也漸漸平穩。


    狄七掀開車簾看著車外板車上喜極而泣的平民和孩童,心中仿佛一塊大石落地。


    初升的朝陽照耀大地,宛如一條金光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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