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謝衡沒有開口,謝晟也不多言,一聲不吭的扶著父親往他的院子走去。謝衡的靜遠居在前院,從季氏的慈安居到靜遠居需要穿過一個小花園。這個小花園是按照季氏喜愛的風格修葺的。季氏的母族盤桓江南一帶,所以季氏愛極了江南園林的精巧秀麗、靜謐悠然。


    以往謝衡每每從前院去往後院經過這個布局精巧的小園子都會覺得寧靜舒適,而如今因著心境改變,再看這些院子裏的彎曲的小徑以及山水相依、山石相映的亭台樓閣和回廊溪流,隻覺得這些景致像極了季氏的心機,讓他心生厭惡。


    謝衡回到了靜遠居,就覺得渾身的氣力仿佛被抽幹殆盡,自打這次重傷後,他的精力就大不如前了,剛剛去給謝晟撐腰也是硬生生的提起的一股心氣兒,這會兒到了自己的地盤,全身放鬆下來,謝衡就覺得真的撐不住了。


    謝衡等不及被謝晟扶到床上就直直的昏了過去。


    等謝衡悠悠轉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謝晟正坐在床鋪對麵靠著窗戶的桌前以手支著額頭小憩。窗外最後一抹天光籠罩在謝晟的身上,給他渡上了一層逆光的暈圈。謝衡沒有喊醒二兒子,隻是側躺著靜靜的注視著這個兒子。


    四年不見,兒子臉上褪去了少年感的青澀,麵部輪廓也不再是帶著嬰兒肥的清萌,他現在蛻變成了真正的男人,猶如刀刻般的輪廓像極了自己年輕的時候,隻有那雙清冷的眸子很像他的母親張氏,看人的時候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疏離,仿若所有的一切都不被他看在眼裏,更不被他放在心上。


    主母季氏就是恨極了張小娘臉上這副仿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清冷。張氏的這副清冷仿若刻著張氏族人百年來印在骨髓血脈裏的孤傲與清高。


    就連謝衡有時候也會在與張氏爭執時被她這副從裏到外的清冷疏離給氣著了。可是自打四年前謝晟做了倚香樓的香行人,一切都發生了改變。張小娘的臉上再也不複一貫的清冷疏離,她終於從“仙界”下落到了“凡間”。


    原來,她以往的孤傲與清高是因為不在乎!她被抬進城主府為妾隻是為了家族聯姻,她既不在乎謝衡也不在乎季氏,更不在乎所謂的榮寵,所以林小娘的“半夜截胡”的爭寵伎倆在她眼裏隻不過是跳梁小醜罷了。


    可是謝晟不一樣!謝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把謝晟看做如同她自己的生命般珍貴。所以謝晟出事後,張小娘才會多次失態的衝進前院去找謝衡,甚至發瘋般的去找季氏拚命。


    張氏執拗的認為謝晟是被主母季氏給害了!以至於謝衡不得不在安撫無果後把張氏禁足在夏荷苑。


    因著不想與張氏糾纏,漸漸地,謝衡去夏荷苑的次數越來越少,就連張氏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神誌不清的,他都不是很清楚。


    現在,兒子完好無損的回來了,謝衡看著兒子的睡顏,居然開始懷念起張氏身上的那股疏離與清高了。這一刻,他突然覺得有些對不起張氏。


    許是習武之人的警覺,當謝衡的目光鎖在謝晟的身上沒多久,房中氣場的改變就讓謝晟驚醒了。


    謝晟與父親對視,房中沒有掌燈,窗外的天光也在慢慢變暗,從謝衡的角度看過去,謝晟的正麵隱在黑暗中,隻剩下模糊的輪廓。


    父子倆就這樣默默對視著,誰都沒有開口打破這莫名和諧的平靜。


    許久後,屋外傳來龍彪小聲的呼喊:“二公子,二公子……”


    隨著這喊聲的出現,謝衡和謝晟之間這種沉默的和諧被打破。謝晟不自在的坐直身子,身上的氣場也變得犀利起來。他望向父親,謝衡點了點頭,謝晟便吩咐道:“龍叔進來回話吧,父親已經醒了。”


    龍彪是謝衡身邊的老人了,年齡與謝衡差不多大,也是看著謝晟長大的,謝晟喊他一聲龍叔也算是對他的尊重。


    謝晟如今回到城主府可謂是一窮二白,他以前院子裏的人早就被季氏剪除幹淨了,現下身邊連一個得用的人都沒有。


    龍彪聽說城主醒了,便掀簾進來,先給謝衡和謝晟見了禮,便道:“二公子,夏荷苑那邊派了人過來找您,說是張小娘這會兒神誌清醒了,請您趕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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