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中秋的臨安依然還有些熱,不過倒比前幾日舒服多了,亦如現在已經越來越能適應自己身體的變化了,趁著今日還沒有開始不舒服,被青蓮攛掇著到花園看看花,一邊愉悅心情、一邊曬曬太陽,對身子也好。


    “聽說管家之前在花房培育的菊花開得好,這幾日都搬出來放在園子中,咱們院子裏的那幾個丫頭都看過了,偏偏咱們還沒去看呢。”青蓮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悅,但也被期待衝淡了。


    “我記得去年好像沒有。”雖然去年這個時候亦如沒有心思去關心沂王府的事,但青蓮的性子是會耐不住和自己說這些的


    “咱們公子現在自己也能辦些差事了,自然就有人上趕著巴結了。”青蓮神情中滿是驕傲,與有榮焉


    亦如微微一笑,他能感覺到與莒近日忙得緊,沒有太多的時間陪自己,大抵是除了課業外有了新的差事,她自己也忙於與蝶漪醫術上的較量,沒有多問他政務上的事,但心裏也明白,與莒總是要晚了趙貴和幾步的,要想成事,必得付出更多的心思和精力。


    “聽那管家諂媚的樣,我還以為是什麽稀奇的品種呢,還不如咱們府裏往年的。”一個有些稚氣的女子聲音傳出


    亦如腳步一頓,這府裏沒有其他的女子,難道是……


    “說了多少遍,管好你的嘴。“又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雖然聽著年齡不大,但確是讓人不容置疑的語氣


    亦如有些明了,剛剛那個估計是她的丫鬟了,這位才是正主,想來賀府果真家大業大,她隻是嗬斥了丫鬟的行為,卻沒有否認她的說法。還有,那個丫鬟說,管家的諂媚,那個管家諂媚什麽?自己可是想不出那個老管家諂媚的樣子


    “要不,我們改日再來看?“青蓮也發覺了不妙,她寧願維持著表麵的和諧,也不想府裏出亂子給公子添堵


    亦如本來也想一走了之,本來是散心的,何必自討苦吃,可是……那個與莒名義上的妾,自己還是想見一見的,早晚都得見,難道自己還怕了她?


    “娘子。“雀兒碰了碰賀氏


    賀氏抬頭,手還在撫著花瓣,看這麵前的女子比自己高挑,容貌姣麗,連父親最美的小妾也不過這姿色,而她卻還清冷出塵,氣質仿佛更勝一籌,微一皺眉,“這是?“


    雀兒有些啞然,看來娘子這是要明知故問了。


    青蓮也有些錯愕,按說賀氏不該不知道府裏的事,偏偏這麽問,自己還不知如何作答,畢竟……亦如的身份尷尬


    亦如也想明白了這層,看來這個賀氏是有心要難堪自己,可到底,自己才是真正站在與莒身邊的人。“你就是賀氏?“


    賀氏本來不願意主動挑起爭端的,畢竟在公爺麵前的戲做得也不錯,沒必要橫生枝節,但是昨夜中秋,公爺還是去陪這個亦如了,自己心裏很是不滿,今日算她倒黴,便開口道:“不錯,我母家臨安賀氏,入府後便是沂王府的趙賀氏,不知……怎麽稱呼你呢?“


    亦如本想著自己才是女主人,卻沒想到這個賀氏竟拿身份這茬不放,不過轉念一想,她除了這個,還有什麽能和自己比呢?長得如此稚嫩、普通,怕是嫉妒壞了自己,不由得笑了,“你也不必知道,反正我們以後也不會有什麽來往。“


    “這話不對,世子爺公務忙,府中的事務無暇顧及,我自要為他分擔一二,若有客來,也當多加照拂。“賀氏這話說的誅心,亦如確實從來沒有想過管理府中事務


    “客?別說這府裏誰先來後到,你別忘了,你隻是公子的一個妾,哪有資格上台麵去見客?!“青蓮先坐不住了,所有往爺身邊貼的女子她都不喜,更何況最近她聽說,爺還曾留宿絲廂閣,心中的火苗終是抑製不住


    亦如心裏卻暗道不妙,青蓮這腦子時好時不好,這不上趕著給人送話柄嗎?


    賀氏果然不懷好意的笑,亦如想著今日見也見了,確實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但是她這性情,自己倒不擔心與莒會喜歡他,與這種人逞口舌之快沒什麽意思,便示意青蓮回房。


    “亦如是吧。”賀氏並沒有打算放過她,語氣中帶著輕蔑


    亦如可不想理會她的挑釁,就像沒聽見一樣徑直離去。


    賀氏也是有些慌了的,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接招,幾步追上去攔住她,“你不過就是無塵觀的一個道姑罷了,還真以為自己是這王府的主人不成?!”


    亦如微眯眼,這話自己也說過,那是自嘲,更是讓與莒憐惜她的手段,但從別人的口中說出真是不怎麽好聽。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讓賀氏體會到了,她的偽裝這一刻全然不見,似是被亦如的反應激怒,“我可是賀家嫡出大姑娘,雖說現在是側室,到底是貴妾,你個無名無份的算什麽。”


    “我算什麽,輪不到你來說,但你算什麽,確是個定論,一個妾罷了。”既然她非要提身份這事,亦如也不是不會反擊


    賀氏微微一笑,本來還有些嬌俏的臉龐上竟然還會展現狡詐的目光,“是啊,我承認我不如你,妾不如偷嘛,不然,你以為自己憑什麽能讓世子爺對你刮目相看?”


    偷這個字眼確實紮了亦如的心,青蓮見亦如麵色不佳,適時上前,“別以為公子給了你幾分臉麵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滾回你的絲廂閣!”


    “你竟敢這麽說我家娘子,闔府打聽打聽,到底誰才該滾出沂王府!”雀兒的嘴毫不示弱,在賀宅耳濡目染這麽久終於有發揮的地方了


    “我自幼跟著公子,你才跟著進來幾天?哪有你說話的份!“


    “我倒是聽世子爺提起過青蓮姑娘,麵若桃花、嬌俏可人,今天一見,不似世子爺口中說的那般啊,難道是改為伺候別人,容貌脾性也跟著變了?“與莒哪跟賀氏說過這話,隻不過現在在沂王府中沒有她打聽不到的事罷了


    青蓮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但內心又驚訝於自己在公子心中的形象,之前有楊普緣,後來有亦如,現在竟然又有了賀氏,自己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


    亦如沒想到三言兩語的挑撥就將青蓮堵得話都不說,雖然心裏清楚兩個人是合作關係,但是這關係卻也太易碎了。


    “青蓮從不是誰的奴仆,是我和與莒的家人。“亦如也不理會賀氏之前說的什麽偷不偷的了,穩住青蓮才是當務之急


    青蓮再次驚詫,瞪大雙眼,這種話,就連公子都沒有說過。


    賀氏總算是又愣怔了一下,不過轉瞬即逝,“我說你這身段清湯寡水的,世子爺怎麽會喜歡呢?甚至不惜得罪楊家,原來你勝在有一張巧嘴啊!楊普緣真是蠢,竟把自己的師姐日日帶在身邊勾引自己的心上人,一個名門將女最後輸給你這種貨色,落了個粉身碎骨的下場,真是悲哀!不知道,午夜夢回,你有沒有夢見過自己的師妹啊?“


    不知是太陽下站久了還是怎的,亦如的額頭沁出了一層汗,緣子,怎麽沒有夢到過,對她有怨、有恨,怎麽會沒有愧疚和心虛呢。


    “你還好嗎?”青蓮發現了亦如的不正常,要是平日也就罷了,現在她肚子裏到底還有公子的骨血。


    賀氏見亦如不說話,知道自己扳回了些,但這還不夠,她決定再補一刀,趁亦如沒有過多的反應,她靠近亦如,踮腳靠近耳邊:“回去多補補吧大姐,你看看你的臉蠟黃的樣子,再看看你身上癟的,怪不得世子爺對我愛不釋手……“


    亦如瞪大了眼睛,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這肯定是賀氏拿來激怒她的話,與莒答應過自己的。


    賀氏很滿意亦如的反映,這給了她鼓勵,“等你養好了身子也能幫我分擔些,要不每晚真的是太累了。“她又離開了一些距離,招呼這雀兒道:“不說了,我要回去補覺了。”


    “你說清楚!”等賀氏走遠了亦如才反應過來,她突然想到與莒很久沒和自己一起過夜的事,她很想確定自己心裏的想法


    青蓮看著亦如突然的失態不明所以,賀氏最後說的話旁人都聽不到,到底是什麽話讓亦如如此模樣,但是此刻她必須拉住亦如,不能再生其他事端。


    與莒甫一回來就見青蓮在門口等他,估計是亦如那邊有什麽事吧。


    青蓮三言兩語將今日在花園裏的事說了,本來她不欲來這裏惹公子煩憂的,她又不真的是亦如的心腹,但今天回去後見亦如茶飯不思的樣子,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與莒腦子漲漲的疼,雀兒又不合時宜的湊上來,“世子爺回來啦,娘子已經備好了您最愛的膳食和酒,就在絲廂閣等您呢!”


    “我素來以為你們是懂規矩的,告訴你們娘子,讓她自己好好吃吧!”與莒的語氣十分不善,青蓮都不曾見過他這麽凶,雀兒更是嚇傻了,站在原地不知說什麽,看著與莒氣衝衝地和青蓮離開。


    亦如倚在軟榻上,手裏拿著醫書,但好久都不曾翻動過,腳步聲漸近,她依舊沒有反應。


    與莒皺著眉進來,“聽說賀氏今日在花園與你拌了幾句嘴,我沒想到她如此不知輕重……”


    還沒等與莒說完,亦如就諷刺道:“輕重?她不是不知輕重,是這府裏的人都知道到底孰輕孰重!”


    與莒本來心情就不好,急急忙忙趕來哄著她,知道她會有怨氣,沒想到聽到她這帶刺的話,心裏還是抑製不住的火氣。


    青蓮很有眼色,“亦如,公子剛才在門口已經訓斥了絲廂閣的丫頭,府裏的人都看著呢,讓他們人情誰才是公子心尖上的人!”


    “他惱的根本就不是賀氏對我出言不遜,而是提及了他心愛的緣子罷了。心尖上的人?哈哈”亦如竟然笑了,隻不過這笑中滿是淒楚


    “好端端的提緣子做什麽?!”與莒沒忍住吼了出來


    “亦如冷哼一聲,起身向榻上走去。


    青蓮趕忙關門出去,每次與莒哄亦如時自己都煩悶的很,不想惹火上身,更不想聽他們倆翻來覆去那幾句酸話。


    與莒在原地撫了撫心中火氣,心想這賀氏沒事惹亦如做什麽,更是提到了緣子,這不就是亦如的逆鱗嘛。自己還是走過去輕輕坐在床邊,柔聲道:“聽青蓮說你早飯過後什麽都沒吃,這怎麽行?我叫人備膳。”


    亦如呼了一口氣,道:“除此之外,你還有別的要說的嗎?”


    “剛剛,我不該衝你發火,你為了我受了這麽大委屈,我對不住你,”見亦如沒有過激的反應,與莒輕撫著她的背身,“但又氣你不信我,別人三言兩語你就疑我惱我。我說過的,逢場作戲而已……”


    “你叫我怎麽信你?!”感受到與莒的撫摸,亦如一陣惡心,移開了背身表示不滿


    與莒以為她說的是名分之事,他堅定道:“我知道你心裏有氣,暫時不能給你相應的名分,但我會和賀氏講清楚,不會讓其他人小覷了你!”


    亦如又笑了,若不是回想了賀氏入府後與莒的變化,自己還真會被這句話再騙些日子。他轉過身,“與莒,你身上有味道,我聞著不舒服。“


    與莒皺眉,聞了聞身上,沒覺得什麽反常,但覺得亦如應該是孕期對氣味敏感的緣故,“我從宮裏回來沒有換衣裳,這就焚香沐浴去,一會再來陪你。”


    “我今日難受,別來陪我了。”亦如道


    “你難受我才更要陪你。”


    “我說別來陪我!”亦如怒道。


    與莒深吸了一口氣,“好,我明天再來看你。”


    聽這與莒走出了房門,亦如抑製不住地哭出聲來。她想他主動說,就算是逢場作戲也好,但他就是不提這件事……


    “你怎麽沒留下公子?”青蓮敲了敲門便進來,她知道亦如不會睡,更擔心的是她想不開


    “他是不是經常去絲廂閣?”亦如沒有沒有回答青蓮,而是問了她一個問題


    “畢竟是公子納進來的側室,去看是必然的,但肯定也不會經常去。”青蓮胡謅道,“那個賀氏到底和你說什麽了?”


    亦如沒有說話,青蓮說的她也不是沒想過,隻是麻痹自己罷了。


    青蓮見亦如又沉默,便隻得自顧自的道:“我猜那個賀氏見公子不待見她,又打聽到公子十分寵愛你,所以才故意挑撥離間,她說的話你可不要信,不然就中了計了!”


    “她說讓我好好補補身子……”亦如回了一句


    青蓮一怔,這話打哪來的,但好歹亦如有了回應,便繼續道:“你要往好的方麵想,那個賀氏對你如此憤恨,不是正說明了你在爺心裏的地位嗎?要不然她怎麽會如此?”


    亦如沒有多說什麽,在外人看來,她是狐狸精,奪了與莒的三魂七魄,隻有她自己明白,與莒的心到底在誰那,怕是分給她一半,她都要偷笑了吧,好在……好在緣子真的不在了,不然自己連現在的這點溫存怕是都守不住……


    男子一襲青衫走在雨中,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將軍府外,從前自己就是在這等緣子、或是送她回家,從天光大亮到夜幕深深,從春寒料峭到冬雪紛遝,可惜,他再也等不到她了……一年了,他最初是信蝶漪的,抱著期望,但連宗禎都沒有消息的事,絕對算不上好事。


    “雨歌姑娘,到了。”馬車停穩,侍從向車裏麵喚道


    雨歌撐傘出來,“這些東西都是夫人點名要的,你們仔細著點,別被雨淋了。”


    與莒看著雨歌的樣子,竟頗有緣子的風範,他們初相識的時候,雨歌還是個小丫頭,一轉眼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也出落得越發標致了。


    雨歌感受到有注視的目光,回頭一看,著月白色長衫的男子獨自佇立在細雨中,長衫和頭發都已經濕了,不知他在這站了多久。


    她都不記得上次到底是不是不歡而散了,眼下隻想快步過去,讓他避避雨。


    “你怎麽也不打把傘?”雨歌將傘舉高,遮住兩人的頭頂


    與莒看著雨歌緊張的神情,微笑道:“出來的時候沒有下雨,後來覺得雨也不大,懶得回去拿……“


    “那怎麽不進去?避避雨也是好的。“這話說的實在,雨歌自是知道與莒沒臉見將軍和夫人,他們見麵相處起來很是尷尬,他今日過來估計也不是為了見他們的,至於目的嘛……


    “無妨的。“與莒說的輕鬆隨意,嘴角一直掛著笑意


    雨歌看的窩火,“在我們將軍府門口演苦肉計給誰看?!別平白壞了我們將軍和夫人的名聲!“


    與莒有一瞬黯然,但也不作解釋,隻是道:“這不是被你看到了嘛,也不算白來一趟。”


    他將傘往雨歌那邊靠了靠,這傘本就不大,遮一個人還好,看她費力舉得這麽高,大部分雨還是被她自己淋了的,這個小丫頭,照顧人習慣了。


    “這把傘拿著吧,我這就回去了。”雨歌順勢把傘直接遞給他


    與莒沒接,而是開口道:“不請我去車裏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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