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生病的患者本就是醫女的分內之事,怎能算得上對王爺的恩情,福晉您……”


    桃妹話還沒說完,就被漓月打斷,“沒錯,所以我現在也是醫女的身份,你是病患,照顧你就也算是我的分內之事吧。”


    桃妹不知怎麽反駁,卻知道這件事是一定不能這麽操作的。


    若是讓別人知道福晉親自照顧她的病情,那會讓其他人認為自己挾恩圖報,不知好賴。


    尤其是王爺,他會怎麽想自己。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寶嘉看桃妹吃癟的樣子,第一次感覺到了兵法的奧秘。


    “你不用太過拘謹,我見你沒事就會回去,也不會一天十二個時辰一直盯著你,我在這邊開診,順便研究一下,怎麽才能使之前的方子更有效。”


    桃妹這回沒有辦法在拒絕,她也認清現實,自己哪有資格去幹涉福晉做什麽呢?


    不出三天,她已經習慣了漓月和寶嘉每日來給自己切脈煎藥。


    漓月也如她自己所說,隻有固定的幾個時間過來看看她的情況,平時還是會在疫區開診,解決一下大家除了瘟症以外的一些症狀。


    桃妹之前有意無意向別人透露出她是遭到鄆王福晉嫌棄才被打發過來的,讓別人對自己有憐憫和同情,也對漓月有了偏見。


    除此之外,她還苦心在疫區經營吃苦耐勞、溫柔大方的一些品格特點,可是……


    漓月來此不僅接替她的活計,還承攬了更多的事務,甚至比自己做的還好。


    桃妹心裏有些不舒服,她真想問問那些人,之前對她的那些恭維奉承現在重新用在另外一個人身上,他們自己不會覺得惡心嗎?


    還有那些病患,隻要有人給他們醫病就會感恩戴德,多幾次噓寒問暖就感動的不行,難道自己之前說的那些都沒往心裏去?


    桃妹有些小聰明,但還是不夠聰明。像她所接觸的這些人,隻要不觸及自己的利益,誰會管她和福晉之間的糾葛呢。


    更別說福晉的身份擺在那,難道誰還能為桃妹兩肋插刀,得罪鄆王福晉。


    那不是得了瘟症的問題,是腦子也壞掉了。估計也不用在疫區等著醫治了,直接找個豆腐撞死算了。


    過了戌時,漓月或是寶嘉,兩人中總會有一個來她這裏守夜,美其名曰是照顧自己,殊不知桃妹有多不自在。


    她晚上連覺都睡不踏實,雖然漓月這麽明目張膽地來照看她,若是她出了什麽事,肯定是漓月的責任,但是所有人都這麽想的話,他們兩個人如果剛好趁這個機會對自己動手,然後再和別人狡辯,自己怎麽會那麽傻,在這種時候動她呢?


    那自己得死得多冤啊!


    桃妹就是在這樣的提心吊膽和杯弓蛇影中輾轉反側。


    漓月和寶嘉才不管她們在這是不是真的會打擾到桃妹的休息,本來她們也是做給別人看的,隻要她這個人不出大的疏漏就行。


    桃妹其實有想過自己出去給漓月搗搗亂,或者對自己做點什麽,好讓漓月有口難言。


    但是……他們的人實在是看的太緊了,一點機會都找不到,想到這裏更氣了,更睡不著。


    “你這裏的醫書我可以看嗎?”


    漓月也知道桃妹沒有睡,所以直接開口問道。


    桃妹回過一半的頭,大概知道漓月指的是哪個位置,她沒法拒絕這件事情,“福晉自便。”


    漓月本就已經站在那個櫃子麵前,得到桃妹的回複,直接去拿了幾本回到桌子上看。


    桃妹昏昏沉沉的好像睡著了,誰也不能真的熬好幾個晚上不是。朦朧間好像又聽到了說話聲——


    “你的這些書好奇怪,之前怎麽沒有聽說過。”


    她不知道是夢還是現實,但是她太困了,她用盡力氣回答:“那是雲貞道長講的,我自己謄抄下來留著看的。”


    說完這句話,桃妹的勻稱的呼吸聲就又傳了過來。


    漓月側頭瞧了一眼,嘴角浮起笑意,竟然是雲貞道長的,自己仿佛撿到寶了,這個晚上不會無聊了。


    桃妹早上是被嘩嘩的雨聲吵醒的,屋內的人已經從漓月變成了寶嘉,她有些恍惚,昨晚是不是漓月又同她講話了?


    她抬眼看了看櫃子上的書,果然沒有了,估計是被漓月拿走了。


    正想著,寶嘉就敲敲桌子,“醒了就過來吃飯,一會要是涼了我還得再給你熱。”


    桃妹無奈又不敢反抗,乖乖起身洗漱準備吃飯。


    “哦,對了,福晉說你的書借她看幾天。”


    其實漓月後麵還有一句,“到時候給她一些補償。”


    但是寶嘉想,補償什麽補償,給她臉了!


    “王爺,這就是桃妹的屋子。”


    桃妹正在吃飯,就聽到門外有人在說話,“王爺”兩個字十分清晰,前幾次他來疫區巡訪的時候自己都沒有和他說過話,隻能遠遠地看著、跟著,竟沒想到,他來瞧自己了!


    桃妹這兩日已經不發熱了,但身子還是很虛,她現在很想找個銅鏡看看自己的樣貌,但是奈何寶嘉在屋裏,她掃視一圈後就作罷。


    自己這兩天被漓月和寶嘉折磨得竟然忘了日子,確實王爺該來了,自己竟然給忘記了,剛才應該抹點脂粉的。


    正想著,門被敲響了,“休息了嗎?王爺來了。”


    寶嘉根本不用得到桃妹的任何回複,自顧自地上前將門打開。


    “王爺!”


    桃妹的那聲嬌柔聲音淹沒在寶嘉利落的聲線中,她微蹙著眉心想越過寶嘉看向王爺,卻發現視線被擋得密不透風,這人是故意的!


    完顏琮衝寶嘉略一點頭,寶嘉就趕緊將懷中早就準備好的紙張交到完顏琮手裏,“這是這幾日我和福晉照顧她的記錄。請您過目。”


    完顏琮沒有急著進到屋中坐下,就站在門口看起了記錄,不一會就點點頭交還給寶嘉,“你們做事我向來放心,果然被照顧的很好。”


    這回桃妹是真的有口難言,一點都不好!


    但是還沒等她走過來,就聽完顏琮又說,“我先到了福晉那邊,她已經將這幾日的事情講給我聽了,辛苦你們了。”


    桃妹心中一酸,她本來以為漓月今天不會去出診,畢竟雨下得很大,估計去瞧病的人也會少,沒想到她真的去了。


    更沒想到的是,王爺一來竟然先跑去了漓月那邊,就那麽夫妻情深嘛?!


    自己本來自恃美貌覺得也不比漓月差,但是現在覺得好像又差了太多,王爺完全沒有正眼瞧自己。


    不知真的是完顏琮在這個房間待得過久,還是出聲的這個人極有眼色,就聽有人勸到:“王爺您不宜在這裏逗留過久,還是要以身體為重。”


    這一句話說的讓桃妹更不敢上前了,這要是非得見王爺一麵,不得擔上蓄意傷害王爺的罪名啊。


    她隻好默默地站在原地,這時寶嘉竟好心地讓開了,讓她得以望見王爺的背影,是那麽利落,沒有一絲留戀。


    “你還等著王爺回頭看你一眼嗎?”寶嘉一眼就看穿了桃妹的心思。


    桃妹漲紅了臉,卻不敢還嘴。


    寶嘉想到自己曾經在茶館裏聽到的那些話本,“你要是無聊的話,我給你講幾個故事聽聽啊?”


    “啊?”


    桃妹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待她再有過多的反應,寶嘉就自顧自地開始了她的第一個故事。


    等漓月中午到桃妹的住處時,看到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桃妹破天荒地沒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桌旁,消失了一上午的寶嘉竟然在這裏滔滔不絕……


    如果不是十分信任寶嘉,她此刻就要懷疑桃妹把寶嘉給“策反”了。


    她什麽時候跟桃妹和顏悅色地說過這麽多話啊。


    再仔細一聽,說的這個東西怎麽有點耳熟。


    桃妹興致勃勃地給寶嘉倒了一杯茶,“然後呢?”


    “王公子拿著銀錢接著去賭了,而張姑娘不堪受辱,懸梁自盡了!”


    桃妹張大了嘴巴,就……這?


    她以為的風花雪月,怎麽結局得這麽倉促又突兀……


    漓月心裏憋著笑,這個寶嘉啊。


    “咳咳。”


    寶嘉和桃妹回過神來看漓月,“你一上午沒去就是在這講這個,虧我還以為你被阿琮叫走了呢。”


    “我這一時興起、一時興起……”寶嘉撓撓頭道。


    漓月再看向桃妹,“你怎麽樣?我看精神頭挺足的。”


    桃妹第一次在漓月麵前漏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她尷尬地點點頭,“比昨天好多了。”


    “沒想到這竟然是個良藥。”漓月突然想到了什麽,喃喃道。


    接著,疫區的中心區域就緊急搭建了一個小的戲台,放上了講古台和撫尺。


    寶嘉看著一個下午就改造出來的場地,頭大如鬥,“漓月,我真的隻是想拿那些例子敲醒她,不要對男人動心,真是為了你和王爺好,除去她這個隱患,不是在和她談笑風生。”


    “我知道啊,你剛才已經解釋過好多遍了。”漓月看著這個戲台很滿意,反複確認是否安全。


    “那你怎麽不信呢,還安排這麽個活計給我,你這不就是……”


    漓月接過她的話,“你覺得我在報複你?”


    寶嘉撇撇嘴,說得太透也不好吧。


    “我像是會被這點小事所刺激到的人嗎?”


    寶嘉沒有說話,心裏想的確實,誰知道麵對情敵的你還能不能保持理智啊。


    “真的是她給我提了醒,這些病患被禁錮自由太無聊了,如果有人給他們講講故事,難道不是很好嘛?他們精神狀態好,也利用康複不是。”


    雖然漓月語重心長,寶嘉還是直晃腦袋,“我不行的。”


    “你可以的!”漓月的眼中冒著光,拍了拍寶嘉的肩膀,“剛才桃妹不就被你吸引了嗎,雖然不是每個細節都能記得住,但是精彩的部分你都講出來了啊,不僅如此,還會加上自己的想法再次創作呢。”


    寶嘉苦笑,漓月肯定也是發現自己改了那個書生和姑娘的結局了,世上哪有那麽多美好的愛情故事,現實點、殘酷點,她覺得對姑娘們更好,更有警示意義。


    “沒事,明天天晴了才會讓你先試一試,今晚你把想講的準備一下,我替你把把關。”


    寶嘉想連夜跑路,但是她沒有翅膀,認命般歎了氣。


    也不知道天公是做美還是不作美,第二日,果然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漓月在一旁出著診,偶爾觀察一下戲台那邊的情形,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在聽,全是女子,桃妹也赫然在列。


    寶嘉在台上一副舍身取義的模樣,回到住處還想和完顏琮告狀,結果自然是無功而返。


    是的,完顏琮自那日巡訪後便住了下來,美其名曰,和百姓們共患難。


    其實,他隻是想和漓月共患難罷了。


    一連多少個晴天,寶嘉講的越來越好,聽的人也多了起來。


    桃妹的關注果然不僅僅在完顏琮身上,她也開始思考自己生活的意義。


    漓月樂見其成,她最近對桃妹的關注度實在不算高,因為桃妹謄抄的書籍實在是太吸引人了。


    “雲貞道長的一些治病良方確實和我之前所學的不太一樣,你多讀些也好。”完顏琮一邊看著其他官員報上來陳州各處各業的情況。


    漓月放下手中的原本散亂、後被自己訂的整齊的紙張,“沒想到你對雲貞道長的醫術評價如此之高,要不等陳州的事了了,你帶我去尋她拜個師怎麽樣?”


    “拜師?”這句話似乎觸怒了完顏琮,他放下手中的東西,起身走向漓月,“麵前明明有個什麽都會的人,你竟然要拜別人為師,你把我放在哪裏?!”


    看著有些吃味的完顏琮,漓月心裏發笑,卻一臉真誠捂著心口,“當然是放在這了。”


    完顏琮本來假裝慍怒的臉也繃不住了,笑著走得更近一些,“我倒要看看你騙沒騙我!”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來勢洶洶,令人措手不及。


    庭院裏嬌嫩美麗的花朵避之不及,隻能承受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


    大雨吞噬了它的整個身體,花朵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風卷進雨中,飛上天際。


    雷聲陣陣落下,仿佛能穿透屋牆,熄滅了房裏的燭。


    一夜暴雨未歇,到了寅時才漸漸平息。


    雨後的花朵沒有凋落,仿佛更加嬌豔了些。


    天氣逐漸放晴,寶嘉覺得這一晚上沒有睡好,雷聲太大了,這誰受得了。


    但是她心裏想著:沒事,明日不用講書了,結果……


    看著高懸的大太陽,她心裏苦啊,老天你不能可我一個人折磨啊!


    漓月看著自己身上斑駁的痕跡,看起來好像比上戰場負傷更嚴重。


    身體也酸痛得不得了,動一下都難受的要命。


    “你今天就別去坐診了,我……”完顏琮嘴角的弧度很好看,但是漓月完全沒有一點欣賞的心情。


    “你什麽?和別人說你把我折騰得下不了床了?”漓月覺得昨晚這場鏖戰酣暢淋漓,但是付出的代價也是慘重的。


    完顏琮看著自家福晉挑著眉說自己,還堅持著下床去梳洗,不得不佩服她果真體力好。


    佩服歸佩服,心疼也是真的,不過……如果再給自己一次機會的話,他還是會那麽選擇。


    不知是天意使然,還是完顏琮使了什麽手段,漓月這一天除了特意觀察了一下桃妹的狀況外,就隻看診了兩個病人。


    她不會去深究這背後的原因,沒有意義。偷得半日閑,剛好可以細細研究雲貞道長的一些方子。


    “碧葭……”漓月讀著這個藥材的名字,陷入了沉思。


    她確認自己是沒有在任何一本醫書上聽到過這味藥材的,但是怎麽這個名字讓自己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呢。


    難道說……自己在失憶之前聽說過碧葭?


    學了這麽久的醫術,雖然自己醫不好失憶的頑疾,但是有一些症狀她還是了解的,例如腦子裏會對過往熟悉的人和物有潛在記憶,就像之前腦海中浮現的一些景物。


    她再一深想,頭又開始疼了。


    漓月趕緊閉上眼睛讓自己靜下心來,然後熟練地按著自己頭部的穴位。


    “不知在下有沒有榮幸邀請姑娘共進午餐呢?”


    漓月猛地睜開雙眼,正巧看到完顏琮從嬉皮笑臉轉為嚴肅的表情。


    還沒等自己開口,完顏琮就問道:“頭又疼了?你又想什麽了?”


    漓月也沒掩飾,直接問:“你知道碧葭嗎?它有什麽功用?”


    完顏琮的表情微滯,他這還真是第一次在醫藥上被漓月問住,他搖搖頭,“沒有,你在雲貞道長的方子中看到的?”


    “嗯,可是我覺得我聽過,如果不是你們說過,那可能就是我之前聽說過。”


    完顏琮了然,肯定是漓月之前從她師祖那裏聽說過這味藥材,沒想到她看這個筆記還能對喚醒記憶有幫助。


    “好了,你也知道自己一想就頭疼,這就是身體告訴你,不要難為自己。先去吃飯吧。”


    漓月不置可否,但是來到飯桌前,她還是再次提起了“碧葭”。


    “我看這味藥材稀缺得很,甚至有解百毒的功效,不知道對這次的瘟症能不能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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