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孩還在和麵前的男人爭論著什麽,很不愉快。


    漓月好想上前提醒她,不要再和他拌嘴了,沒有用的,她們是一丘之貉,沒必要為了她們動怒,做好自己的時就行了。


    以她那段時間和寶嘉聽話本的經驗來看,這多半又是男女糾葛的事情,這樣的男人還是趁早遠離才好,隻是不知道她舍不舍得。


    看情形,這可能就是紅衣女孩當初送信物的人吧。


    青梅竹馬分道揚鑣雖然令人唏噓,但誰說不是及時止損呢?


    女人不能一直陷入情感的泥淖中迷失自我,這……好像是寶嘉告訴她的,不然會變得極其悲涼。


    眾人散去,漓月想上前安慰一下紅衣女孩,她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紅衣女孩轉身……


    !!!


    “怎麽了?”


    完顏琮剛睡著沒一會,就發現自己懷裏的人坐起來了。


    不是慢慢起身生怕吵醒他的那種,而是忽地一下起來,還伴隨著大喘氣的聲音。


    完顏琮問了一句,卻沒有得到回應。


    他僅有的一點睡意也消散殆盡,趕忙起身,“做噩夢了?”


    他一邊輕拍著漓月的後背,一邊去探她的額頭。


    漓月的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很涼。


    完顏琮見漓月始終沒有回過神來,索性下床將油燈燃了起來。


    他再回到床邊去看漓月,慢慢轉向他的臉上沒有血色,白得嚇人,就連眼神也是半分迷茫、半分空洞。


    “別嚇我,怎麽了?”完顏琮抓住漓月同樣冰涼的手,然後放到自己心口,仿佛這樣能更快地捂熱一般。


    漓月點點頭,“好像是噩夢,又好像不是……”


    完顏琮被她這話弄懵了,扯出一個難看的笑,然後摟住漓月的肩,“沒事,有我呢。”


    完顏琮就這樣摟著漓月,希望她能平和自己的心緒,然後再慢慢同自己講。


    漓月卻突然走到了梳妝台前,她反複對照麵前的銅鏡,摸著自己的臉。


    完顏琮終於不能再忽視漓月一係列反常的舉動,他走過去按住漓月的手。


    “告訴我,到底怎麽了?”


    暖橙色的燭光映在銅鏡中姣好的麵容上,但卻不能給她真正的帶去血色。


    漓月沒有轉移視線,而是開口問道:“阿琮,世上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


    完顏琮俯下身,拉近同漓月的距離,“如果是孿生子,可能會很像,但也一定有所區別。為什麽問這個?”


    漓月閉上眼睛,似乎渾身都在用力,但是她卻什麽也想不起來。


    難道她有孿生姐妹?也和自己一樣……喜歡著紅衣?


    “漓月……”本來還在身後的聲音一下子轉移到了耳畔。


    漓月睜開雙眼,鏡中的自己和阿琮的距離離得很近,近到自己一扭頭就會碰到他的臉頰,但是不知為什麽,漓月覺得自己的心和他離的遠了。


    是因為這個夢,夢中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可是自己的心一陣陣地疼是真切的。


    到底怎麽回事?!


    完顏琮發現了漓月的僵硬,他有些尷尬地讓出了一些距離,“我去外間睡,有事叫我。”


    完顏琮不知道漓月到底夢到了什麽,但是他明顯的感覺到了漓月對自己的疏離,甚至有點抗拒。


    他心裏有些不能接受,可以說十分受傷,但他現在不能去質問她,逼得太緊會適得其反。


    他自認不是顏盞將軍那種直愣愣性格的男人,明白男女之道要懂得迂回,以退為進,留出空間和時間未必是壞事。


    隻要他能確認漓月是安全的,不會有傷害到她自己的舉動就可以了。


    其實完顏琮之前義診時也聽說過一些夫妻之間的趣事,例如剽悍的女主人夢見自家郎君養了外室,醒來就將男人錘了一通,還在睡夢中的男人無辜的很,來完顏琮這裏治療外傷時還一陣哭訴。


    女主人就是在氣頭上,哪管他是夢還是真的,抑或剛醒來時也分不清夢和現實,先出了這口惡氣再說。


    完顏琮自己也有在夢中哭醒的時候,那是夢見自己的母妃不要他和弟弟了……無論他怎麽哭喊,母妃都不回頭看他們一眼。


    醒來發現,自己的眼角和枕頭果然都是濕潤的。


    所以,夢境對現實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完顏琮雖然不能去確定漓月是不是也做了什麽自己養外室的夢,但明顯的是,人家現在不想搭理自己。


    完顏琮想著不要惹自家娘子生厭,然後真的就安心睡了過去。


    漓月不知道自己在鏡前神遊了多久,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屋內隻剩自己了。


    哦,對了,阿琮剛才好像說他去外間睡。


    怎麽突然要去外麵睡了?漓月也沒有想更多,她現在有事情想不通,覺得還不如再睡一覺,看看能否將剛才的夢續上。


    一連兩天,完顏琮早出晚歸,都刻意降低自己在漓月跟前的存在感,盡量不讓自己煩到人家。


    結果呢?他發現漓月好像並沒有什麽變化,似乎自己這樣是正常的,這怎麽行?


    完顏琮吃完午飯就一直想著自己該怎麽提醒一下漓月,然後就在回房的路上聽見了寶嘉的聲音。


    “你同爺吵架了?”


    “沒有啊,怎麽這麽問?”漓月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東西一邊回到,根本沒有發現寶嘉看她的眼神帶著明顯的不信。


    “停下!”寶嘉按住漓月的雙手,“你倆最近很古怪,到底怎麽回事?”


    “都說了沒什麽啊,阿琮管理陳州大小事務,本來就很忙,我最近也在研究一件事情,沒太顧得上去看他,怎麽到你嘴裏就變成我們吵架了?”


    完顏琮心塞,自己忙是事實沒錯,但是自己一直盡力將事情分給得力的人去辦,盡可能多擠出時間去陪漓月,沒想到人家完全不在意這些。


    “不對不對,氣氛不對!”寶嘉連連搖頭,她覺得自己十分敏銳。


    漓月從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唇角的笑仿佛在敷衍小孩子,“那你就慢慢琢磨。”


    完顏琮好像附身在寶嘉身上,攔住漓月問她最近在研究什麽,他認為,這才是重點吧!


    漓月說她在研究一件事情,這肯定和那晚她做的夢有關!


    可惜裏麵的聲音漸漸消失,他也不好再偷聽下去。


    完顏琮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他的傻月兒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反常,再這樣下去,自己真的要“失寵”了。


    他得想點什麽辦法才好。


    漓月放下手中的東西,望向寶嘉離去的方向,她也突然覺得自己這幾天是不是真的冷落阿琮了,連寶嘉都覺得不對勁了……


    自從做了那個夢之後,漓月總覺得裏麵的紅衣女孩就是自己。


    但是那個自己離自己真的好遙遠……裏麵的人也記不真切。


    她是不是真的曾經有非常要好的姐妹還有……戀人?


    結果自己被人家背叛了?


    一想到這個,心就開始隱隱作痛。漓月就是因為身體這樣的反應才更加相信夢境的真實,因為身體騙不了人啊。


    那可是自己的下意識反應。


    她當時想到那些就難受,自然不想靠近一切雄性生物,就連阿琮也不行。


    好在那天阿琮沒有繼續煩自己。


    她這些天把夢裏的事揣摩了好幾遍,她有好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和自己一起的姐妹們是誰?是不是和自己之前腦海中恍惚的場景有關,年幼時,是在那裏習武的吧。


    還有這次出現的那個男人,是不是之前自己腦中一閃而過的身影,他又是誰?


    自己為什麽會穿成那個樣子在大街上和別人爭執?


    最後一點——他們兩個人和自己墜崖有沒有關係?


    帶著這些疑問,漓月從沒有任何一刻想要快速的恢複記憶,剛好手邊有現成的醫書,坐診閑暇之餘她一直在翻看,還問了問其他老大夫的意見。


    她覺得這個事……還真沒什麽好辦法,完全看天意啊。


    雖然自己身旁有一個“小華佗”,但是她也不好意思去和阿琮說,難道要說,自己之前受過情傷……


    誒?自己為啥不好意思說啊?


    漓月想到這裏開始懊惱,明明阿琮才是自己最親近的人,自己為什麽因為做了一個夢就開始疏遠他呢?


    就算阿琮知道了她之前和別人有過“山盟海誓”,但現在自己已經和他生死相許了呀,他是不會在意……的吧。


    誰說的女人心海底針,漓月現在覺得男人心也是海底針。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和阿琮說,腦子裏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唉,不管了,睡一覺再說吧。


    漓月自從那天之後再也沒有夢到過後續了,她一覺睡到下午,今天是她輪休,她心無雜礙,睡得很好。


    睡得好心情就好,她覺得無論這個夢告不告訴阿琮,她都得去安撫一下她的夫君,兩人最近都要變成不見麵的室友了。


    盡管自己的手藝不怎麽拿的出手,但她還是想表表自己的心意。


    她也不是全無準備,趁著桂花正當時節,她早就和廚娘問過桂花米糕的做法了,在人家的幫助下忙活了一會,熱騰騰的桂花米糕就出爐了。


    她又佐以簡單的石榴飲,便提著食盒往完顏琮平日辦公的地方去了。


    完顏琮這一下午也沒什麽心思去看手頭上的東西,更確切的說,別說這一下午,就是前兩天他也沒有什麽心思。


    他背著手出去,不知不覺走到了漓月平時坐診的地方。


    曾經門庭若市的醫館如今顯得有點冷清,但是完顏琮心情卻不錯,這是漓月之前提出建議的結果。


    最開始讓陳州百姓可以自由活動的時候,好多人都湧到醫館看診,生怕自己也有患上瘟症的隱患,百姓們更是一有點小毛病就如驚弓之鳥一般,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平常心。


    當然,這也和義診分不開關係,若是要花銀兩……完顏琮覺得他們也是舍不得的。


    漓月和老大夫們都發現了這件事,所以他們覺得應該穩一穩大家是心神,草木皆兵不僅會大量消耗他們的時間和精力,主要是可能會讓真正需要救治的人得不到應有的治療效果。


    漓月提出要開設講堂,讓年長的、有資曆的醫者進行簡單的日常保健講解,並將一些季節性常見疾病的症狀和藥房編發成冊發放給百姓們,百姓們可以直接拿著藥方去藥方抓藥,方便許多。


    那個手冊是桃妹主動要求幫忙做的,漓月看過了,圖文並茂,很是生動,真的不怕看不懂。


    若是從前,各家藥房和醫館肯定不願意藥方外泄,彼此之間還存在著競爭關係,但是現在的陳州,需要的是同心共濟,沒有提出異議。


    漓月坐診的工作量減少了許多,現在都有時間和其他大夫們輪班來了,完顏琮十分欣慰。


    可惜,這還沒多久呢,自己就和她有了不必要的嫌隙。


    完顏琮踱步進了醫館裏麵,兩個大夫都在聚精會神的看書,聽到腳步聲,有一個將書放下,開口道:“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啊?”


    說完話才抬起頭看向來人,然後眼睛瞬間睜大,急忙起身,“王爺來啦!”


    完顏琮雖然以王爺身份來陳州主持事務,但他一直平易近人,完全沒有架子,更是在瘟症最危險的時候去疫區同眾位醫官一起研製藥方,所以大夫們本身就對他印象很好。


    更何況,這個王爺三天兩頭的來醫館,有時以考察坐診事務為由正大光明的來,有時……偷偷的看他的福晉。


    不知今天……


    “正好現在沒有病人,我來叨擾二位片刻。”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完顏琮就走出了醫館。


    這還包括,他在裏麵愣了一會神的功夫。


    他無非就是想知道漓月這幾天在醫館有沒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沒想到答案竟如此簡單。


    漓月這幾天問了兩位老大夫許多關於如何恢複記憶的方法,從古籍醫書到民間偏方,她都問了個遍。


    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完顏琮覺得自己的後背都是涼的。


    出了門,被秋風一吹,完顏琮的神誌有些清醒了。


    漓月失憶的事情隻有臨安少數的人知道,她自己又不會到處張揚這些事情,兩位老大夫自然也是不知道真相的,他們隻當漓月勤學好問,最近又遇到了新的難題。


    但是聽在完顏琮耳中卻是警鈴大作,漓月是不是想起來了什麽。


    那晚她從夢中驚醒,那樣的反應,肯定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完顏琮不斷回憶那晚漓月各種反常的舉動,她照著鏡子,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王爺!”一個聲音打斷了完顏琮的思緒。


    完顏琮抬頭,穿著素雅的桃妹提著食盒站在不遠處。


    “有事?”


    完顏琮對桃妹一直是避之不及,後來聽說她被寶嘉給“降服”還一陣欣慰,感慨寶嘉能為自己排憂解難。


    桃妹沒有再糾纏過自己,反而在漓月提倡為大家普及醫藥常識的時候主動幫忙,還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如果不是她對自己曾經有過覬覦之心,還妄圖挾恩圖報,完顏琮是不會吝惜承認她在醫學方麵的才能的,不然也不可能成為雲貞道長得力的助手啊。


    但是她在人品這方麵……完顏琮不想評價。


    她近來的做法讓自己對她有些改觀,但可不代表他放鬆了警惕,萬一這個桃妹不像寶嘉說的徹底放棄了自己,而是來了一招以退為進怎麽辦。


    尤其是在最近自己和漓月有嫌隙的時候出現,完顏琮更為謹慎,渾身的每一個器官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來戒備眼前這個女人,生怕她整出什麽幺蛾子。


    桃妹怎麽會察覺不到完顏琮此刻渾身拒人千裏的氣質,她也是有苦難言啊。


    她傾慕完顏琮是真,在他麵前賭了一次,輸得一敗塗地,她不是沒有想過伺機而動,但是後來她漸漸想通了。


    就連她自己也驚詫自己的變化,完顏琮曾經如謫仙般降臨在她身邊,如今自己再看他仍然報以欣賞,卻僅僅是欣賞了,沒有據為己有的衝動了。


    她曾經是親朋友鄰都誇讚的女子,沒想到陳州竟然做出了如此丟臉的事情,後來每每回想起當初的舉動,自己都感到一陣陣的羞愧。


    在自己欣賞愛慕的人麵前,她難道不想保留一點尊嚴嗎?


    就連今天也是,難道她不想給完顏琮留下一個改過自新、瀟瀟灑灑的形象嗎?明明自己在漓月麵前都慢慢挺起胸膛了,可是……


    多思無益,桃妹找了個合理的理由開口:“王爺,我聽說最近福晉喜歡食江南一帶的糕點,恰好我家鄉的鄰居有位從會稽過來的阿姊,我曾經跟她學過如何做藕粉桂花糖糕,今天得閑便做了一份,想著拿來給她嚐嚐。”


    完顏琮本不想與她說話,但是她提到了漓月愛吃的食物,自己便真的停下來聽她說了這些。


    聽完之後……完顏琮唇邊似乎流露出了譏笑的表情,他可不敢讓漓月吃桃妹做的食物,萬一下毒呢?


    “你記錯了,她不愛吃這個。”完顏琮留下這句話便想走,然後止住腳步又說了一句:“以後你也不用做其他的吃食了。”


    “王爺是覺得桃妹做的食物上不了台麵嗎?”桃妹一雙眼睛盛滿委屈。


    完顏琮不予理會,抬腳便走。


    桃妹想到一個時辰前自己接到的任務,心一橫,追了上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似月桃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關外瑛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關外瑛年並收藏似月桃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