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潼側身貼牆,眼神犀利如鷹,掃視著周圍的一切,不放過任何一絲可疑的動靜。


    若真是他想象中的那個人做的,那行動的人估計也都是死士,擄過來逼問一番的可能性太低,他得想別的法子。


    他穿過一個別致的拱門,就覺得這裏不對勁……


    他的心跳瞬間加速,立刻停下腳步,這個地方除了他……還有別的人!


    不是那種巡邏的人,而是和他一樣藏在暗處的人。


    索潼屏住呼吸,仔細聆聽著周圍的動靜,可是除了自己的心跳聲,他並沒有聽到任何其他的聲音。


    正當他以為是自己的感覺出錯時,一道寒光閃過,一把匕首從旁邊疾刺而來,他憑借著本能的反應要側身翻滾,卻聽到對方極輕的聲音,“別動!”


    索潼下意識在心裏反駁,不動難道還等著你殺死我嗎?


    但是很快他便反應過來,對方應該是沒有這個意思,他們是一類人,誰都不想把動靜鬧大。


    “你也是來找人的?”


    索潼這下明白了,一個“也”字代表來了一切。


    索潼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也想分辨對方是敵是友,便說道:“我是宋府的人,來尋我家姑娘。”


    對方將匕首放下,輕哼一聲,“宋府可找不出身手這麽好的人,你是楊將軍的人吧。”


    索潼不知對方身份,也不敢點頭,他雖然是接到的血淨上峰的命令,但也隱約知道,這事和宗禎大人、和楊將軍有關係。


    他剛剛也沒想把這件事和楊將軍扯上什麽關係,他還一直念著當初執金吾的情呢。


    另一個黑衣人看索潼並沒有回答他,也沒惱,而是自報家門,“我是濟國公的人,救郡主也是職責所在,不如我們合作。”


    濟國公?


    這裏麵的門道索潼就想不通,但是他確實知道了,這是友軍,不是敵人。


    可說到合作,怎麽合作?


    他現在連人在哪都不知道,難道說……


    “你知道人被藏在哪了?”


    月亮從雲層中露出半張臉,照的眼前的人的無關逐漸清晰,索潼沒有見過他,但若是宗禎在場,定能認出來,這是趙竑的貼身侍衛——赤羽!


    赤羽搖了搖頭,索潼剛有點失望,就聽他說:“等一等,很快就知道了。”


    將軍府的家丁、護衛,林府為數不多的仆役、還有宋府的護院……


    百十來號人從傍晚就開始四處搜尋靜純的下落,聲勢浩大,現在臨安城有多半的都聽說了,有人裝作林大人的夫人將濘舒郡主騙走的事,一時間人心惶惶。


    史彌遠的人怎麽也想不到,他們搞得這一出,使得臨安城今後的幾年裏,人們看到前來的親戚朋友,都要互相問詢好幾個問題才能確定真實身份,生怕自己也遇到會易容術的騙子。


    盡管他們知道自己並沒有什麽好騙的,但是萬一呢……


    宅院內突然慌亂起來,赤羽和索潼趁著月亮再次隱去的時候,幾個翻越便上了房簷。


    “快去稟告少爺,搜城的人馬上就要摸過來了。”


    一個人焦急的聲音想起,赤羽和索潼心照不宣地翹起嘴角,隻要他們一亂,就一定會轉移濘舒郡主,到時候不用他們去找,自會有人將她帶出來。


    索潼不由得佩服起身旁的這個人,他的身手不在自己之下,頭腦也很靈活,剛剛他說的等一等,看來指的就是這個,他對這些都早有預判。


    索潼想著這些,一時又有點羞愧,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到對方的程度呢,看來回去還是要更加勤學苦練才行,不出來見世麵,還以為自己在血淨就算很好的了呢。


    剛剛跑出去傳話的人很快就回來了,“少爺說了,這個時候不能動,越是著急越是惹人生疑,那個妹仔我們藏得隱秘,根本不用擔心他們能找到。”


    索潼心下一沉,看來他們不會動了,他們這個計策行不通。


    赤羽卻眯起眼睛,雖然傳話的人說藏得隱秘不要緊,但是對麵的人顯然不放心,下意識往一個方向看去。


    這種下意識的舉動是騙不了人的,赤羽嘴角的弧度變大,碰了碰索潼,用眼神示意他去看。


    索潼這才明白過來,不過僅僅是一個方向而已,他們還是找不到確切位置啊。


    傳話的人拍拍對麵人的肩膀,“讓大家別那麽緊張,若有人來問話,別露了餡,表麵上放鬆些,但是……”


    後麵的話不必說完,大家都知道什麽意思。


    表麵上放鬆,其實更加嚴防死守了。


    等人走了之後,赤羽皺著眉問道:“妹仔……是哪裏的叫法?”


    索潼老家是潼關的,後來跟著父輩一路南下到臨安,中間也走過不少地方,但是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不知道,沒聽過。”


    但是兩個人都知道,這肯定不是臨安的叫法,不過這個小插曲都沒有特別在意,赤羽隻是覺得有些熟悉,卻想不起而已。


    “有人在家嗎?”敲門的人一邊說著一邊“咚咚咚”地叩門。


    這些人自然早有準備,一個人從房內出來,佯裝剛睡醒的樣子罵罵咧咧地去開門。


    赤羽卻在這個時候湊到索潼耳邊低聲說著話。


    索潼的眉頭皺的都快能夾死一隻蚊子了,“這樣能行嗎?”


    赤羽沉著臉,“行不行試試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赤羽就拿起不知什麽時候握在手中的石子擲向剛剛他們判定藏人的那幾間房。


    瓦片發出聲音,一間房內果然出來了好幾個人。


    站在門口和將軍府侍衛周旋的人也趕緊回頭向裏麵看去,難道是調虎離山。


    府宅裏所有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沒見過沒見過!再耽誤老子睡覺就去告你們私闖民宅!”門口的男人用力將人往外推搡。


    赤羽不知不覺已經躍到離索潼較遠的屋頂,他衝著門口的侍衛們喊道:“濘舒郡主已被我救出,快點捉拿他們!”


    赤羽的懷中似乎真的有一個女子,月色下看不出具體的樣貌,但淺色的衣衫在一片灰黑色的屋頂上很是醒目。


    門口的男人最先反應過來,加大力氣去關半開著的院門,但他哪是門口十來個人的對手,一下子就被推了進來。


    侍衛們可聽的清楚,濘舒郡主就是被藏在這裏,麵前的這個男人又這麽抗拒他們,肯定就是這院子裏麵的人做的,既然郡主被就出來了,他們的任務就是羈押他們!


    交給將軍還是臨安府處置那都是後話了。


    被推進來的男人見不得不戰,快速抽出藏在身上的匕首和人纏鬥起來。


    之前傳話的人似乎也是這裏的一個小頭目,他快速部署著,“快去通知少爺!你們幾個去追!”


    一個人跑出去通知所謂的“少爺”,四五個人追向赤羽的方向,剩下的人來不及跑,隻能先和這些人纏鬥起來。


    索潼看著眼前這一切,直呼“愚蠢”。


    之前那處房間出來查看的幾個人有兩個已經已經去前院幫忙,兩個人不可置信地回屋查看。


    就是現在!


    索潼悄悄摸索至那處房間,慌亂中那兩人連門都沒關。


    還以為真的訓練有素呢,現在看倒像是草台班子。


    兩個人不僅沒關門,就連臥床下方的密室通道都大敞四開。


    “糟了!中計了!”


    甬道內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索潼知道,真正的戰鬥剛剛開始。


    他拿出血淨人人都有的一個機括,站在密道口便射向從下方剛剛向上跑的一個男人。


    男人的喉嚨中了指長的箭矢,鮮血噴湧而出,他拿手緊緊捂住喉嚨,卻無法阻止生命的流逝。


    他身後的人還未露麵就發現自己的兄弟倒在自己麵前,他雖是震驚和心痛,卻也不敢再上前一步,慢慢往後退著。


    索潼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對兩個人都一擊即中,便抽出腰間的軟劍,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還未行至拐角處,一柄長劍就斜著刺了過來,索潼側手回擊,兩個身影便在密道中交錯糾纏,利劍破空之聲此起彼伏。


    索潼沒有和他拉鋸的打算,他速戰速決,攻勢淩厲,對方顯然不是自己的對手,在自己找到破綻後,直接將劍刺入了他的胸膛。


    索潼喘著粗氣,看著倒下的對手,心裏也輕鬆了一些。


    他快步向下走去,想著一會要怎麽帶著濘舒郡主出來,行至盡頭,卻被眼前的情況驚住了。


    不是因為濘舒郡主閉著眼平靜地躺在石床上,看起來生死未卜。


    而是因為有一個眉骨和顴骨都非常凸出、嘴唇厚實、膚色深得像黑炭一樣的男人站在了他的麵前。


    更重要的是……無論從高度還是身形來看,這個男人,都能將他整個裝下!


    昆侖奴!


    索潼的腦海中閃過了這三個字,雖然他沒有親眼見過,但總是聽說過的,他們身材魁梧、力大無窮。


    索潼不禁舔了舔自己有些發幹的嘴唇,手上還滴著血的劍也握的更緊了。


    索潼的眼神堅定而銳利,眼前的對手就算再強,自己今天也必須把濘舒郡主救出去!


    對麵的昆侖奴看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人不禁冷笑,剛才那兩個人也是廢物,怪不得要重金找他來看著這個女人。


    他雖然穿著簡單的布衣,不像對方身上有軟甲,但是他的眼神中全是輕蔑,拿起手中的鐵棒,咆嘯著向索潼砸去。


    索潼沒等昆侖奴的鐵棒近前,就提前側身閃過,同時反手一件刺向昆侖奴的背部。


    昆侖奴的力來不及收,想要快速閃躲,還是被劃傷了後背,但是這點傷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就像是貓撓癢癢一般,甚至激起了他的怒意。


    索潼覺得有些不妙,他知道自己的優勢是比對方靈活,但是昆侖奴的皮糙肉厚似乎不是一種誇張的形容詞,而是真的,自己那一劍的力量並不弱,卻堪堪傷到皮毛。


    昆侖奴沒給索潼反應的時間,直接一棒掃向他的頭部,索潼雖然驚險地躲過了這一擊,卻發現原本自己站著位置的物品都被擊得粉碎。


    若是挨上這一棒,索潼的頭肯定會和他們碎成一樣,他不得不更加小心,尋找昆侖奴的破綻。


    昆侖奴心中更是焦急憤怒,他本想要憑著凶猛的攻擊和強大的力量一舉擊敗對手,卻屢屢不中,他大聲喊著什麽,再次發起進攻。


    而另一邊,赤羽出了院子就將手中用布纏了一團東西交給了接應自己的人,他雖然是自己潛入宅院的,但外麵卻不缺少自己人。


    幾個人接過形似人偶的布團便默契地離開,赤羽則悄悄地往另一個方向離去。


    出門追赤羽的幾個人看到幾個身影似是帶著濘舒郡主離開,更加確定了人已被擄走的事實,緊緊地跟著不放。


    一直被引到樹林,他們才覺得不對,自己該不會中了埋伏了。


    直到赤羽手下的人都停下來,將懷中的布團扔到一邊,這幾個人才發覺自己上當的不是一點,此時想回去報信似乎也走不了了。


    當這幾個人全部被降伏的時候,他們竟然集體咬舌自盡了。


    赤羽的一個手下可惜道:“果然如此,都是死士。”


    雖然他們有意留活口,但是不可否認,這些人自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另一個人撓著頭發問:“你說他們追我們幹嘛?陰謀都敗露了,不急著逃命,還想著能從我們手中把人再擄回去?也太瞧不起我們了。”


    “他們看到的隻有赤羽大人一個人,以為有機會吧。”一個人擦著自己沾著血的劍說道。


    “管他呢,反正這次我們也算將功補過了,希望大人能忘掉之前的事……”這個人說的是血荷包被送到南康府邸的事。


    “走吧,我們去接應大人!”兩個人留下來做收尾工作,剩下的幾個人便匆匆離去。


    而此時他們口中的大人正默默地跟在一個人的身後,看著他進入了一個不起眼的茶舍,眼中竟露出笑意。


    越是這樣的地方,越可能是史彌遠他們接頭的地方。


    赤羽之所以跟著這個人,是因為他知道出了事肯定得有通風報信的人,隻是不知道這些人口中的“少爺”是誰。


    赤羽在身邊的牆壁上小心地做上了記號,這也是他的屬下能夠找到他的原因。


    若是幾個人一起跟著前麵的人,在這寂靜的夜裏一定會被察覺,若是他一個人的話,還是有九成的把握不被發現的,更不必說這次跟著的人一心隻想著快點告訴上峰消息,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有沒有被跟蹤。


    赤羽輕輕鬆鬆地找了個“好位置”,他不敢偷偷看向屋內的情境,那樣太多明顯,隻能憑借自己出眾的聽力去探聽他們在說什麽。


    “人被找到了?”


    對於赤羽來說,這個聲音很陌生,自己從未聽過,不是史彌遠家的幾位公子,也不是韓將軍或者其他史黨大人家的公子……


    但他顯然就是這些人口中的“少爺”。赤羽一麵不解,一麵又覺得這是個有用的信息,若是史彌遠又結交了某處新的勢力,這還真是個很有價值的發現。


    報信的人把事情一說,這位少爺竟然勃然大怒:“一群蠢貨,人被找打就找到了,還去追什麽!上趕著給人送把柄嗎?”


    報信的人一僵,他是沒想這麽多的,隻顧著傳遞消息,此時聽了也覺得好像不太對,但是他們不都是為了完成任務嘛。


    他們的任務就是把那個什麽郡主抓到然後關起來,人被救回去怎麽行,而且少爺也沒說要是被救走就放任不管啊。


    另一個聲音傳來,“少爺,就算他們都被擒住了也沒事,這些人腦子軸,為了家人,肯定什麽都不會說的。”


    腦子粥?赤羽覺得這個評價很中肯啊。


    什麽都不會說的人,自然是死人咯,這點赤羽也並不意外,自己的屬下若是被抓到的話,肯定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當然,也包括他自己。


    “我是怕耽誤了世子爺的布局!”


    那位少爺的聲音再次想起,赤羽的心仿佛都要跳出來了……


    世子爺?哪個世子爺?


    縱觀臨安,能被稱為世子的人也就四五位,這些人根本沒有什麽權勢,史彌遠拉攏他們做什麽?難道是怕公爺上位之後會迫害他們?


    赤羽搖搖頭,不對,他們沒有必要跟著史彌遠鋌而走險做這種事。


    突然,赤羽似乎抓住了腦中一閃而逝的光,他突然想起那個人說的“妹仔”自己在哪裏聽過了,是之前公爺以為要前去梧州賑災時,自己派人查閱過當地的風土人情,其中提到過的一種對年輕女子的稱呼。


    赤羽覺得答案呼之欲出,但是自己不可置信。


    趙與莒嗎?沂王世子……而且最後去梧州賑災的人也是他,這次擄走靜純的人是梧州的人……


    是趙與莒授意的嗎?還是說,趙與莒和史彌遠,已經沆瀣一氣了?!


    赤羽覺得自己的頭要炸了,如果是趙與莒,他是什麽時候和史彌遠攪在一起的,這對公爺太不利了。


    赤羽覺得這些消息已經夠了,他不必再聽下去,要一麵給公爺傳信,一麵在臨安好好查探一下這件事。


    啪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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