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這是不是你捆賀茗芬用的繩子?(出示物證)


    答:是的。


    問:你有沒有打她?


    答:是她讓我打的。


    問:打哪兒了?


    答:她的屁股。


    問:她穿著褲子嗎?


    答:是脫光了打的。


    問:你有沒有掐她的乳房?


    答:是她讓我掐的。


    問:你有沒有掐她的大腿?


    答:也是她讓我掐的。


    問:你可真會說啊!她讓你捆,你就捆;她讓你打,你就打;她讓你掐,你就掐。這麽說,你強奸她,也是她讓你強奸的了?


    答:什麽?強奸?


    問:你有沒有強奸她?


    答:……


    問:佟文閣,你有沒有強奸賀茗芬?


    答:那不是強奸,都是她同意的。我們幹過好多次了,每次她都讓我把她捆起來,打她。她喜歡那樣幹。那怎麽能是強奸呢?


    問:以前你們幹過多少次,我不管。我就說這一次。


    答:這次也不是強奸。


    問:可是,賀茗芬說你把她強奸了。


    答:什麽?她說我把她強奸了?


    問:你想想看,要不是她告你,我們憑什麽傳喚你?要不是她說的,我們怎麽能知道你們倆幹的那些臭事兒?


    答:那……那我就無話可說了。


    問:你承認了?


    答:反正這事兒我也說不清楚了。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還能說什麽呢?我確實幹了。我不能都賴她,我自己也有責任。


    問: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答:我對不起我的妻子,我對不起我的家庭!我後悔啊!嗚嗚……


    問:你以上說的都屬實嗎?


    答:屬實。


    這份訊問筆錄的每一頁上都有佟文閣的手印,最後一頁還有他寫的“以上記錄我已看過,屬實”和他的簽名。


    洪鈞又查閱了案卷最後部分的“法醫檢驗報告”“現場勘查記錄”“刑事技術鑒定書”“偵查終結報告”“移送審查起訴意見書”等。他著重研讀了有關物證檢驗和鑒定的內容。法醫在被害人賀茗芬報案之後就對其進行了身體檢查,發現其胸部、臀部、陰部和大腿內側都有皮下出血,大腿內側還有輕微的表皮剝脫。偵查人員在立案後對佟文閣的住所進行了勘查,提取了佟文閣的床單,上有精液和陰道分泌液的混合斑,還提取了一根尼龍繩。被害人賀茗芬提交的內褲上也有精液和陰道分泌液的混合斑。偵查人員把床單和內褲一起送到廣東省公安廳的刑事技術部門進行鑒定。經過dna技術的檢驗,鑒定人員認定從上述混合斑中提取的精液是佟文閣所留。另外,鑒定人員采用電泳法分離了混合斑中的精液和陰道分泌液,又通過吸收試驗分別測定了精液和陰道分泌液的血型:精液的血型與佟文閣的血型同為a型;陰道分泌液的血型與賀茗芬的血型同為o型。


    洪鈞合上案卷,不停地用右手梳攏頭發。他認為,本案的證據可以證明佟文閣和賀茗芬有性交行為,也可以證明佟文閣在與賀茗芬性交的過程中使用了一定的暴力。但是,這是否足以證明這次性交是違背賀茗芬意願的行為呢?如果佟文閣的陳述是真實的,那麽這次性交以及使用的暴力就都是賀茗芬的意願。作為辯護律師,特別是聽了金亦英講的那些話,洪鈞願意相信佟文閣的陳述,但是他還需要證據。他知道,某些婦女會因為個人恩怨、家庭糾紛或其他原因而把通奸誣稱為強奸。他還知道,有一種性變態人格被稱為“受虐癖”。


    據說,“受虐癖”一詞來自於一位名叫薩歇爾·馬瑣克的奧地利作家。他在一本自傳體小說中描述了自己獲得性快感的方式,即通過女人對他的身體折磨和語言侮辱來獲得性滿足。後人根據他的名字把受虐癖稱為“馬瑣克癖”。一個人在性行為時希望感受到輕微的疼痛,這是正常現象。對一般人來說,情人的熱烈擁抱造成的窒息感也能令人快樂和滿足,但是性虐待行為比擁抱要“猛烈得多”。它可以包括打、抓、勒、壓或其他形式的肉體折磨。受虐癖在被虐待時也會像正常人一樣受傷,但這種肉體痛苦可以促使他或她達到性交的快感高潮。


    根據專家的研究,受虐癖的形成可能是對所受壓製、挫折和失敗的反映,是失望與內疚情感的表現。受虐癖在性行為過程中遭受的身體痛苦可以減輕他們內心的罪惡感。長久以來,因為社會的道德說教往往把性行為說成是肮髒的和邪惡的,所以那些對性行為有強烈偏好的女子就需要某種方法來撫慰良心。她們在性行為中受到的痛苦可以使她們擺脫內心的譴責。她們可以心安理得地對自己說,她已經為這種邪惡行為付出了代價。有些父母為了防止孩子過早地參與性行為,便對女兒說性交是非常痛苦的,而第一次性交往往疼痛得令人難以忍受。這一教導會在女兒幼小的心靈上留下深刻印象,而有關月經的親身體驗更使其相信父母的教誨。於是,痛苦會伴隨性行為的觀念在她們的頭腦中根深蒂固。當她們長大成人時,痛苦的感覺已經和性的欲望混合在一起,她們就會心甘情願去接受性交的痛苦。受虐癖在以上因素的影響下形成一種性交快感反應模式——她們隻有在性行為中伴有某種痛苦時才能喚起性欲,才能體驗到性行為的快樂,才能達到快感高潮。


    洪鈞懷疑賀茗芬就屬於這種受虐癖。但是,他需要證據。佟文閣的陳述可以作為證據,佟文閣與賀茗芬的性交史可以作為證據,但是要說服法官,這些證據顯然並不充分。他還能找到別的證據嗎?突然,一個問題浮上腦海。他又查閱了那份法醫檢驗報告。是的,法醫檢驗報告中沒有提到賀茗芬的手腕有皮下出血和表皮剝脫的現象。這很奇怪!如果佟文閣用捆綁的方式限製賀茗芬的反抗,那麽在賀的手腕上就應該有相應的損傷。賀的手腕沒有任何損傷,這說明捆綁時賀並沒有反抗,而且那繩子捆得不緊。這是一個有利的證據,但還不夠。如果賀茗芬真是受虐癖,那她可能還有其他性交夥伴,而且一定會以同樣的方式性交。如何去查找賀茗芬的其他性交夥伴呢?另外,賀茗芬究竟為什麽要誣陷佟文閣?是報複還是有其他目的?看來,本案中需要調查的問題還很多。


    洪鈞在歸還案卷材料時問書記員:“請問聖城區公安分局的看守所在什麽地方?我想去會見本案的被告人。”


    “我可以告訴你啦。不過,今天是禮拜五,你就是趕過去,人家也不會安排的啦。我還告訴你,國慶節之後,你也不用去看守所,沒有必要嘛!”


    “為什麽?”


    “我不能告訴你嘛。但是呢,你就聽我的話,就好啦!”書記員的臉上又浮現出那種怪異的微笑。


    第3章 昔日的情敵


    洪鈞站在法院的大門外,看著街上擁擠的摩托車車流,聽著路旁嘈雜的粵語喧嘩,一種人在他鄉的感覺從心底油然而生。雖然已是秋季,這裏的氣溫依然很高,陽光依然灼熱。他沿著樹蔭,向南走去。


    這是聖國市的老城區。街道不寬,兩旁多為四五層高的樓房,牆麵上掛著雨水淌過的汙漬。樓房的底層是各種店鋪,幾乎都沒有門窗,鋁合金的卷簾門裏麵是開放式的賣場。一些經營海產品的商店門外還流淌著黑水。樓房的上麵是住宅,幾乎每家的陽台都裝有金屬護欄。由於這些護欄是各家自建的,所以樣式和顏色並不統一,雖然裏麵擺放了花草,仍然顯得雜亂無章。有些人家的陽台上還掛滿晾曬的衣服,大煞風景。


    走過幾個路口之後,洪鈞來到聖南大道。這條大街很寬闊,兩旁長著不太高大的棕櫚樹,矗立著新建的高樓。洪鈞看到一棟白色大樓前掛著聖國市人民檢察院的牌子,一個念頭便浮上腦海。離京前,他習慣地查閱了校友通訊錄,發現大學同學鄭曉龍在聖國市檢察院工作,便記在本上。雖然這位鄭曉龍曾經是他的情敵,但二人是君子之爭,而且畢業前握手言和。


    洪鈞走進檢察院的大門,向門衛說明來意。對方告訴他,鄭曉龍是副檢察長,今天早上出去了,不知道何時回來。洪鈞有些失望,隻好留下自己的名片和聖國賓館的電話號碼。


    洪鈞在一家快餐店吃了午飯,然後趕到聖城區公安分局的看守所。接待室的中年女子打著哈欠查看了洪鈞的律師證、律所介紹信和委托書,很客氣地說,今天下午沒法安排了,因為這事要請示領導,還得征求檢察院的意見,來不及了,讓洪鈞過節之後再來。洪鈞滿臉賠笑地說,自己是從北京來的,明天就要趕回北京,實在無法等待,請大姐幫幫忙。中年女子麵對如此英俊瀟灑的青年男子的請求,不忍拒絕,便答應去請示一下。十幾分鍾之後,中年女子走了回來,一臉嚴肅地說,你要會見的那個佟文閣不在我們的看守所。洪鈞拿出起訴書副本,指著上麵的文字說,這裏明明寫著,被告人現羈押於聖城區公安分局看守所。難道聖城區公安分局還有別的看守所嗎?中年女子說,我們查過了,佟文閣確實不在這裏。洪鈞說,佟文閣是否在這裏關押過?如果關押過,是什麽時候被轉走的?轉到什麽地方去了?或者,他是不是辦了取保候審?中年女子說,我隻能告訴你,我們這裏沒有叫佟文閣的人。其他的問題,我一概不知。中年女子的語氣很堅決,但目光中帶有一絲懇求。洪鈞無可奈何地離開了看守所。


    洪鈞感覺,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強奸案。他又想起了法院書記員臉上那怪異的笑容。委托人失蹤了,被告人也失蹤了。由此看來,書記員說的話是有含意的——“都是浪費時間”。那麽,佟文閣能到什麽地方去呢?難道他逃出了看守所?難道真是他自己把起訴書副本寄到了律師事務所?金亦英為什麽會突然失蹤?也許,二人的失蹤是有關聯的。難道他們夫妻二人一起亡命天涯了?洪鈞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如果是那樣的話,法院和看守所的人就不該是這種態度了。書記員的笑容和中年女子的眼神都有些怪異。洪鈞試圖從中找出答案,但是徒勞無功。也許,答案都在達聖公司?但是,他貿然進入達聖公司,後果很難預測。經過一番思考,洪鈞決定先到達聖公司去看看,絕不輕舉妄動。


    洪鈞回到聖國賓館,脫去西裝,換上牛仔褲、t恤衫、旅遊鞋,走出賓館的大門。他根據聖國市旅遊地圖,來到城市西北的工業園區。一路上,他看到不少達聖公司的大廣告牌。其中有一塊牌子上的話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發揚達聖精神,振興聖國經濟,再創新的輝煌”。他感受到達聖公司在聖國市的地位。是啊,在聖國這樣一個人口不足百萬的城市裏,出了像達聖公司這樣全國聞名的大企業,確實是令人自豪的事情。進入工業園區,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達聖公司。


    達聖公司的建築非常醒目,由三棟相互連接的四層高的乳黃色大樓組成。其中,南麵一棟是辦公樓,有著寬大明亮的玻璃窗,正麵樓頂上有四個鑲著霓虹燈的大字——“達聖集團”;北麵兩棟是廠房,窗戶很小,給人一種封閉的感覺。樓房周圍有一圈鐵柵欄牆,正門開在南麵。門兩邊各站著一名身穿乳黃色製服,紮著武裝帶,腰掛電警棍的門衛。門衛站得筆直,目光直視前方,其姿勢和神態大概可以和天安門前的國旗衛士媲美。北麵還有一個後門,大概是專供貨車出入的。後門裏麵是一個凹進大樓的半封閉式貨場兼停車場。達聖公司圍牆的東邊隔一條街是一個麵積很大的街心花園,裏麵有平整的草坪,有漂亮的樹木,還有典雅的亭廊。花園入口處立著一塊大理石碑,上麵刻著“達聖公園”四個大字和一些小字。


    洪鈞沿著達聖公司周圍的小馬路走了一圈,然後走進達聖公園。由於是上班時間,公園裏人不多,顯得很清靜。他看到入口處有一個投幣式公用電話亭,便走了進去。他拿出記事本,找到事先查到的達聖公司的電話號碼,撥通了電話。總機的女接線員用標準的普通話問他找誰。洪鈞說自己是從北京來旅遊的,想順便看一位老朋友,就是達聖公司的總工程師佟文閣。接線員說,佟總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來上班了,可能是休病假了。隨後,她就把電話掛斷了。洪鈞愣愣地站了片刻,沿著小路向公園裏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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