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鈞很氣憤,但盡量心平氣和地說:“你們這樣做是沒有道理的。按照國務院的有關規定,收容審查僅適用於有輕微犯罪行為又不講真實姓名、住址、來曆不明的人,或者有輕微犯罪行為又有流竄作案、多次作案、結夥作案嫌疑因而需要收容審查罪行的人。請問:我屬於上述的哪一種人?”


    “你倒是蠻內行的啦!”高個警察說,“就憑你說的這些話,你就像個慣犯嘛!”


    “怎麽不能對你收容審查呢?”矮個警察說,“你說你叫洪鈞,誰能證明你沒有說假話啦?”


    “我的身份證和律師證可以證明嘛。”


    “身份證和律師證都是可以偽造的啦!”


    “那你們可以和北京市公安局聯係,讓他們核查嘛!”


    “就你這一點屁事兒,也用得著去驚動北京市公安局?笑話!”矮個警察冷笑道。


    “如果聖國市有人能證明你的身份,我們倒是可以考慮的啦。”高個警察說。


    洪鈞首先想到了鄭曉龍,但是鄭還在香港,遠水解不了近渴。他又想到了孟濟黎、羅太平和賀茗芬,但是他認為此時不宜向他們伸出求援之手。最後他想到了田良棟。他覺得田在公安局幹過,大概能起點作用,便說出了田的名字。


    兩個警察相互看了一眼,高個子說:“如果田良棟願意來保你出去,那就沒有問題啦。我們會盡快把你的事情告訴他的。不過,你不要有僥幸心理!我告訴你,那包‘白粉’的來源,你是無論如何也要交代清楚的啦。”


    “那根本就不是我的,是別人趁我不在時放進去的。”洪鈞的語氣很冷靜也很自信。


    “這麽說是別人陷害你啦?別做好夢!你以為我們就是那麽好欺騙的嗎?”高個警察說。


    “算了,我們會有足夠的時間來讓你回答這個問題的啦。”矮個警察說。


    洪鈞又被押回了收容室。


    第三天下午,那兩名警察又把洪鈞帶到審查室。他們告訴洪鈞,他們已經通知了田良棟,但是田說他根本不認識什麽洪律師。警察問洪鈞還有什麽可說的。洪鈞沒有說話,其實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警察又追問洪鈞那包毒品的來源,以及他與誰聯係,準備把毒品交給什麽人等。洪鈞拒絕回答這些問題,而警察似乎也無心認真查問。第二次訊問就這樣結束了。


    晚飯後,洪鈞不想這麽早就躺到床上去,便在門邊那一小塊空地上來回走著。


    這時,同屋的一位膀大腰圓的山東漢子坐在床邊,對他說:“嘿,俺說夥計,你是北京人吧?”


    洪鈞看了那人一眼,點了點頭,繼續走著。


    山東大漢又問道:“你是咋進來的?俺是說,你犯的是‘黑事’,‘黃事’,還是‘白事’?”


    洪鈞又看了那人一眼,說:“我什麽事也沒犯。”


    “那你咋進來了?要俺看哪,你這夥計肯定是走‘白貨’的。俺說得對不?”


    “我是律師。”


    “啥?律師?哈哈哈哈!”大漢扭頭對另外兩個人說,“這夥計說他是律師。哈哈哈哈!他要是律師,那俺就是法官!你明白不?這北京人就是敢吹牛!那年俺去大連跑買賣,碰見一個北京‘倒爺’,一張嘴就問俺要不要坦克。俺說,要坦克幹啥?那在俺這裏都是‘小兒科’!你明白不?俺手裏有一顆原子彈,現貨!你要是能夠幫俺出手,俺給你10個‘點兒’的好處。你明白不?他當時就傻了!律師?哈哈哈哈!”


    另外兩個人也一起笑了起來。洪鈞覺得人格受到了侮辱,很想怒斥一番,但是忍住了。他想到了一句老話:虎落平陽受犬欺。他繼續來回走著。


    “嘿,夥計,俺跟你說話哪,你別老跟驢拉磨似的轉起來沒完。你明白不?俺說你哪,律師!對啦,俺看叫你‘驢屎’還差不多!哈哈哈哈!”


    洪鈞停住了腳步,瞪著那個山東人。


    山東大漢站起身來,冷笑道:“咋地?你還想跟俺比試比試?”


    洪鈞緊咬著牙齒,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頭。山東人走過來,揮拳便打,洪鈞本能地舉拳相迎。但是沒打幾下,洪鈞的小腹就挨了重重的一拳。他隻覺得腸胃痙攣,呼吸困難,不由得雙手捂著肚子蹲了下去,結果頭上又挨了一拳,歪倒在地上。


    山東人罵道:“奶奶的!跟俺比試!俺山東專出好漢。你明白不?奶奶的!”他抬腳又向洪鈞身上踢去。正在這時,鐵門上的小窗被人打開了,一個警察向裏麵看了看,喝道:“幹什麽哪?”


    山東人轉過身去,笑嘻嘻地說:“沒幹啥。這個夥計晚飯吃多了,肚子疼。”


    警察在小窗外探著頭,看著倒在地上的洪鈞,問道:“怎麽樣?用不用叫醫生呀?”


    洪鈞終於喘過來一口氣。他吃力地站起身來,用手擦了擦嘴邊的血,看了警察一眼,沒有說話。


    警察對山東人說:“你們還愣什麽哪?還不扶他上床?”


    另外兩個人忙走過來,要扶洪鈞,但是被洪鈞推開了。洪鈞咬著牙,慢慢地走到床邊,爬了上去。


    第四天無人過問。


    第五天上午,洪鈞認為自己不能在這裏傻等,便要求見警察。過了一個多小時,那兩名警察把他帶到審查室,高興地讓他交代毒品的問題。他仍堅持說毒品與他無關,並要求見市檢察院的鄭曉龍副檢察長。他說鄭曉龍是他的老同學,可以證明他的身份。他還要求警察立刻通知他在北京的親友,包括他的父親和宋佳。警察很認真地記下了他說的人名和地址,然後又把他送回收容室。


    午飯後,洪鈞坐在監室裏屬於他的那個角落,閉著眼睛。他後悔自己太大意了,居然一點都沒有考慮到這種危險。不過這也算給他上了一課!他以前從未想到中國還有這麽黑暗的地方。他盡量調整自己的情緒。他對自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忽然,走廊裏傳來一陣說話聲,其中有一個熟悉的聲音——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第20章 和尚的噩夢


    對佟文閣的幾次治療都不見成效,宋佳的心裏不禁有些急躁。她本想向洪鈞顯示本領,現在看來是白費力氣,弄不好還會在洪鈞的口中留下笑柄。然而,她並不甘心。直覺告訴她,佟文閣的記憶是可以恢複的,隻不過她目前還沒找到“開鎖的鑰匙”。思來想去,她覺得還是早一點向洪鈞請教為好。雖然她嘴上經常和洪鈞抬杠,但心裏對洪鈞佩服得五體投地。有一次,她開玩笑地說,她真想看看洪鈞的大腦是用什麽特殊材料做成的。


    10月16日,宋佳決定給洪鈞打個電話,因為她知道洪鈞當天從香港回到聖國市,而且還會住在聖國賓館。下班之前,她撥通了聖國賓館的電話。前台小姐查了一下說,洪先生已經回來了,住的還是410號房間。她往410房間打了幾次電話,但是都沒有人接。她估計洪鈞出去吃飯了,便悻悻地開車回家了。


    晚上,宋佳又往410房間打了電話,但是接電話的是個陌生男人,說那裏住的人不叫洪鈞。宋佳又給前台打電話。小姐說沒有錯,讓她再打410房間。然而當她再打時,410房間裏又沒人了。她心裏覺得有些奇怪,便再次請前台小姐給查一下。小姐查完之後告訴她,剛才弄錯了,洪鈞沒有住進410房間,而且根本就沒有住進聖國賓館。小姐抱歉說,剛才她把客人姓名的拚音給看錯了,把“黃君”看成了“洪鈞”。聽著小姐那一連串“對不起”,宋佳無可奈何地放下了話筒。真的是那位小姐看錯了嗎?她不相信,覺得此事十分蹊蹺。她又給410房間撥了幾次電話,但聽到的都是有氣無力的“嘟——嘟——”的聲音。一種不祥之兆從她的心底油然升起。


    第二天上午,宋佳再次給聖國賓館打電話,得到的回答仍然是“查無此人”。她又給達聖公司的辦公室打電話,但對方回答說洪律師早就回北京了。她又懷著一線希望打電話問金亦英,但後者也沒有洪鈞的消息。放下電話之後,她愣愣地望著牆上的鍾,心想,如果今天還沒有洪鈞的消息,她該怎麽辦?她是否應該到聖國市去找洪鈞?


    這一天,宋佳坐立不安,心神不定,什麽事情都幹不下去。她分析了幾種可能性:第一,洪鈞可能去秘密調查了;第二,洪鈞可能去參加一項臨時的活動;第三,洪鈞可能遇到了什麽麻煩。在這三種可能性中,最讓宋佳不安的就是第三種。她想,洪鈞能遇到什麽麻煩呢?她又想起了410房間裏接電話的那個陌生男子的聲音以及前台服務員那前後矛盾的回答。她覺得非常奇怪。她不願意去想那些讓她不寒而栗的可能性,然而,那些想法卻執著地縈繞在她的腦海中。她在辦公室裏一直等到晚上10點多鍾,仍然沒有洪鈞的音信。她一跺腳,決定自己去聖國市找洪鈞。


    10月18日清晨,宋佳趕到首都機場,坐上了飛往聖國市的航班。此時,她的心情已不像昨晚那麽焦慮不安了。她更多地想到的是:萬一洪鈞沒出事,她該怎麽辦?如果洪鈞責問她,她該如何回答?她的心中比較坦然。她是為了洪鈞,她不怕洪鈞錯怪她。而且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坐飛機。她想,即使到聖國之後發現洪鈞平安無事,她也不虛此行,頂多算個自費旅遊唄!想到此,她的心情平靜了許多。她要好好體驗一下坐飛機的感覺。


    飛機起飛了。宋佳坐在機艙右邊靠過道的座位上。她右邊靠舷窗坐著一位五十多歲的男子,禿頂,小眼睛,厚嘴唇,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男子見宋佳不住地側過頭來向窗外張望,便問道:“小姐,你是第一次坐飛機吧?要不要我跟你換個座位呀?這邊看窗外很方便的啦。”


    宋佳看了一眼那位男子,高興地說:“那就謝謝您了!”


    “不用客氣啦。我第一次坐飛機的時候也很想坐在窗子邊上,可是我的座位是在中間嘛。我當時就很希望能有人跟我換個座位,讓我坐到窗子邊上去看看啦。可惜沒有人理解我當時的心情啊。後來我經常坐飛機,也就無所謂啦。”


    兩人換了座位之後,宋佳把臉貼在玻璃窗上,透過薄雲,看著下麵的大地。她覺得人類確實很偉大,居然把這麽大的飛機弄到這麽高的天上。她又把目光投向無垠的藍天,讓自己的思維也變成一片無拘無束的暢想。


    當空中小姐送來飲料時,禿頂男子主動幫宋佳放下小桌板,然後笑眯眯地問:“小姐,你是到聖國出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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